《绯夜雪》明珠

9、第八章 谁先动的情

　　洛宸轻描淡写一挥手，门咔的一声关上，虞弦雅身子一缩，第一反应竟往他怀里躲，他没有笑出声，只是胸膛震动着。
　　“傻的吗？”洛宸说。
　　虞弦雅把脸埋在洛宸胸前，一阵一阵小的风吹拂过树叶响起沙沙的声音，起先有些燥热，继而平静下来，她能听见他稳健的心跳声，知道他只是中意吓吓她，他要看她心乱的样子，并不会真的怎样。
　　洛宸的手放在虞弦雅腰上，她不动，他也没用力：“你这么瘦，平日里还是干活少了。”
　　虞弦雅仍然一声不吭。
　　绿阴窗，粉黛初匀，洛宸不记得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搂过一个女孩子。
　　“有一个很危险的人要来，进了墨渊我不一定能保护你。”洛宸把嘴唇贴在虞弦雅的头发上，虞弦雅微微发抖，却没有躲开。
　　洛宸的手指绕着虞弦雅的发梢，懒懒说：“我同许九已讲好了，你留在天香楼，是安全的。”
　　虞弦雅抬头看洛宸，眼睛在问他会不会有事，洛宸读懂了，嘴唇上又露出了一点微笑：“我会告诉羽夷把你弟弟留在这儿不带进墨渊，方便你照顾他。至于南鳞城药水的事另有安排，你到时便知。”

　　能让洛宸感到危险的是什么人？
　　虞弦雅脑海中不期然地掠过薄刃的唇、极红的唇，那个叫星炎的男子就总是给她一种危险感，看到他的每一分钟，她的身体里都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喊她快跑远快离开他，荒说星炎会追来找他们——若星炎追上了她和荒，她还在洛宸身边洛宸也会有危险，甚至会连累羽夷他们吧？
　　她要照顾好弟弟，也要尽快进墨渊找到荒说的对她很重要的东西，但她真的不可以再和洛宸以及北羽团待在一起。
　　就在虞弦雅醒悟到这件事的同时，洛宸说：“帮北羽团完成任务后，我会去其他地方。”
　　告别吗？
　　羽夷拉拢她可以理解，毕竟羽振霸很看得上洛宸，况且北羽团此去墨渊必有借重洛宸之处，现在到了天香楼遇见九姨，却也对她好，世间哪有无缘无故的好，无非是洛宸给她铺的路。
　　前日洛宸是因为她才和押送墨奴的车队起了冲突，毕竟一条人命，羽振霸轻轻放下不追究洛宸，不代表她虞弦雅留在北羽城也一样吃得开，而天香楼这地界一来九老板是女人，二来寄人篱下总好过她带着弟弟流离失所。
　　洛宸是待她好的，只他是个怪人，从不要人说他好，谁说他好便冒犯了他似的。
　　虞弦雅没有说话。
　　“所以，”洛宸说，“你要不要趁现在做我的女人？”
　　他又逗她，虞弦雅笑，又有点想哭，可她没想过会为他难受的。
　　他在给她机会跟他走，她不会走的，他也知道她不会。

　　第一次，虞弦雅主动伸出手抱住洛宸，洛宸有些惊讶，但这种感觉很好，好到超出他的想象。
　　虞弦雅说：“你要小心，遇到危险打不过可以跑。”
　　洛宸说：“跑来找你救我吗？”
　　虞弦雅说：“你要不要试试。”
　　四目相视，谁先动的情？几时乱的心？
　　她有不能说的秘密，他一定也有。
　　因分别而生的了解，注定别离，又何必探究开始？
　　在没有多余视线的房间里，他们静静相拥，如翱翔清澄天空，呼吸却化成云朵。

　　入夜时分，洛宸和虞弦雅一前一后走下三层到底楼用餐，羽夷一直不见虞弦雅，正往人群中四处张望，忽觉众人竞相引颈怪视，并发出声声赞叹，羽夷循声看去，顿时愣在原地。
　　小三子拿手肘推推钟奇：“大人你看，小雅姑娘怎么变这么好看？”
　　“妖法，”钟奇说，“肯定是妖法。”
　　许九迎上来，先瞅了瞅虞弦雅，虞弦雅点点头，许九笑靥如花，径直牵着虞弦雅领到主席位入座，又是引得众人一阵侧目。
　　羽夷在次席如坐针毡，好在洛宸走过来在她身边位子坐下，她朝洛宸瞧了一眼，洛宸端起桌上金盏，将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取出一只钱袋从桌下投掷给她，羽夷认得这钱袋是临行前爹爹交给洛宸的，内有五百尘币。
　　洛宸的声音很懒散，却带着一种令羽夷无法忽视的意味：“今晚把那个十岁的男孩墨奴留在天香楼给许九使唤，此行就无需支付我另外的报酬。”
　　墨奴需用北羽城的特殊资源换取，并非尘币可以买到，但是洛宸开口又不一样。
　　开弓已无回头箭，洛宸挑在这时候跟她开口要人，羽夷心知肚明他是为了谁，真要论起来，他抬九老板上台面，还是给北羽城留了面子。
　　可是比起那个价值不菲的墨奴，羽夷更在意的是方才看到洛宸和虞弦雅一起走下楼时的那份滋味，真像她对爹爹说的那样她真的对他只是虚与委蛇？她竟发现自己有些分不清界限……
　　她是北羽城主独女，四城独一份儿，历年来北羽团的人无不以她马首是瞻，明里暗里仰慕她的人从来不在少数，就算为她去死也多的是人前赴后继，她知道洛宸是浪子团的人，所以总对他若离若即，她以为他知道她和别的女人都不一样，可如今细细想来他落在她身上的那些眼神都是轻轻飘过，同他看虞弦雅的样子是不一样的。
　　是了，是虞弦雅，自从虞弦雅出现在洛宸身边，好多事都变了……
　　羽夷转眸看向虞弦雅，坐在对面的钟奇却紧紧盯着羽夷，又不时剜向洛宸，曾几何时，他钟奇才是那个可以占据大小姐身边座位之一的男人，他在团里一向是羽夷的宠将，要不是洛宸不知见了什么鬼跑到北羽城来，要不是他！

　　次席的暗潮涌动，虞弦雅一概若无所觉，天香镇是离墨渊最近的一处落脚地，明日洛宸便要和北羽团一起出发去墨渊，到了此时，虞弦雅心底那份若有如无的舍不得才冒出头来，她不是第一次面临失去，但她恐怕很难忘掉他。
　　许九兴致高昂，满场应酬数圈不够，还将虞弦雅劝了不少酒。
　　酒名桑落，清白若浆，兰熏麝越，别调氛氲，虞弦雅吃多了酒倚在位上吃吃的笑，许九看得有趣，唤婢子小萝捧上九弦琴来。
　　天香楼的酒菜本就有名，加之女乐助兴，常年宾客盈门生意兴隆，今夜居然遇到九老板上场抚琴，众人更是闻风而至，楼里的不肯动，楼外的往里挤，呼声险些将楼顶都要掀了去。
　　许九婉婉落座，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罗袖飘郦拂雕桐，促柱高涨散轻宫，当真是弦依高和，声随妙指，徒闻音绕梁，宁知颜如玉。
　　众人皆为许九琴艺容色所慑，场间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却连呼吸都不敢略大声气儿，唯恐惊污了这仙人般的妙音，还是洛宸带头拍的掌，大家才轰然叫起好来。
　　许九看虞弦雅听琴时的神情，知她是懂音律的，笑语殷殷：“雅儿，来，我与你合一曲。”
　　台下很多人都在交头接耳，羽夷浮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小三子站起来大力鼓掌捧场又很快被钟奇把头按下去，洛宸一副悠闲的样子将酒杯斜斜转在指间。
　　虞弦雅自幼便是学霸，怎会不知这是九姨给她机会，虽说洛宸替她铺好的路，但她留在天香楼不是吃白饭来的，想立足，就需证明自己的价值，何况她和仲仲有两个人？
　　虞弦雅感谢桑落酒的酒劲犹在心头，让她款款走上台时很是放松，而词曲都是现成的，她去年在学校晚会唱过，练了很多遍，表演大获成功，还录了视频发给远在美国的母亲。

　　许九和虞弦雅均着素色裙衫，服不甚奢，愈显容貌，一个艳态媚人，另一个光华动众，楼里楼外的人群摩肩擦踵，无不兴致高涨，虞弦雅细声把曲调告知许九，待许九调音完成，虞弦雅便往台中间茕茕一立，静如碧水，安之若素，老客行家看这一亮相就拢住了大伙的神儿，忙不迭声喊起好来。
　　琴音奏起，虞弦雅人不动，眼神满场缓缓绕了一周，方浅浅一笑，微颤朱唇，翻袖而唱：
　　“临行辞别你，欣赏未够/分一碟相思豆，冬至送轻舟/红霞熔掉你，身边白雪/姑苏盛产的丝绣，盖着我消瘦/回头望得清楚，快乐过很多/但缺乏你，我又拥有甚麽？”
　　虞弦雅有意无意将脸侧向洛宸，洛宸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住她：
　　“我不是我，你转身一走，苏州里的不是我／而美景掩饰我，如旧美好地过／不过不过，都不过抱着你的烟波。”
　　她眼波流连，顾盼生辉，一把嗓子且细腻且缠绵：
　　“谁人能像你感动我／你泛起山川，碧波里的不是我／浮荡你背后，河流上泡影，一个又一个／无奈美丽捉紧到手上／如云石坚稳都会弄破——”
　　间奏柔情似水，虞弦雅与洛宸两两相望。
　　谁家少年曾白衣，谁家陌路两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