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夜雪》明珠

3、第二章 罪名之地

　　正午，小飞怀抱垒得高高的几篮野菜走进家，三个人都在，姆妈凑着窗边的光补针线活儿，洛宸把脚高高翘在饭桌上，头往前一冲一冲的打盹，弦雅正站在院子角落的凳子上拿着根棒槌，对住盆用力捣衣服。
　　姆妈过来帮着小飞把菜收拾到灶房里，小飞洗了手，快步走到弦雅身边，撸起袖子：“放着我来，我力气大捶得干净！”
　　虞弦雅早已热得满面通红，依言跳下凳子，揉着酸痛的手臂，朝小飞笑笑，正往灶房走想给姆妈搭把手，只听饭桌那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过来。”
　　洛宸眼睛闭着，只用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肩膀，弦雅便赶到他身后，给他捶背。
　　“小飞啊，帮我接桶水。城主晚上来我们家吃饭，好些时日没来了，我得抓紧做饭。”姆妈从灶房探出头，同小飞悄悄对视了一眼，母子俩都有几分无奈的神情。
　　虞弦雅这个女孩子是在两星之前被洛宸扛回家的，洛宸也没多说，他们只知道洛宸是从墨渊边上把昏迷的她捡回来，刚开始她连路都走不动，每天靠小飞把她背到院子里晒太阳，现在好了很多，但那么瘦弱，姆妈和小飞看了都怜惜，只有洛宸从没给过她好脸色，不是指挥她这个，就是安排她那个，太阳不落山，绝没个歇息的时候。
　　“哎，笨手笨脚，还不如棒槌。”
　　洛宸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打发一只蚊子般，弦雅泛起一阵委屈，她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正好洛宸拧过头瞧见：“嘴张这么大，咬我？来来来。”
　　他挺起脖子让她咬。
　　“神经病！”
　　弦雅双手用力一甩，猛地把洛宸连人带椅推倒在地，他甚至还保持着高抬腿的姿势。
　　哐当，姆妈手里的水盆掉在地上打转。
　　小飞眼泪汪汪地扶住下巴，棒槌从下撞上去真疼。

　　弦雅一溜烟地跑回后房间，白色的影子晃了晃，比她先把住门，一个力量带得她扑倒在地，并且扑翻了床头的铜镜。
　　镜子里映出弦雅倔强的脸。
　　在这星陨大陆上被称作罪名之地的所在刚醒来时，弦雅脸上有很多骇人的红斑，这儿有星星也有太阳，但是夜空里没有月亮，她以往习惯称呼的月份在这以一年十二星替代，在姆妈家住了两星，红斑渐渐消失，已减轻到粉色花瓣一样淡淡的颜色，能看出几分她原来的样子，至少洛宸不再叫她丑丫头了，可洛宸一直在把她当丫头用，有一次她反抗咬在他手上，结果被他放倒在膝上狠狠打了一顿，之后连续五晚她都是趴着睡觉，不能翻身。。
　　之前她有谢过他“救”她，他说什么？
　　他是那副懒洋洋的脸：“就当是捡了只会说话的野猴子，花力气扛你回来也没什么用，瘦唧唧，干什么活都笨呆呆。再干不好，我就把你扔回墨渊去。”
　　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
　　弦雅半坐起，把背贴着墙，忍住呼救冲动，洛宸是罪名之地的流浪子，两年前途经这座北羽城时从野猪嘴下救了小飞一命，城主赏识他留下他，他顺带就在姆妈家住下了，姆妈和小飞对她很好，可他们才不会为了她跟洛宸作对，她宁愿再被丢进墨渊落个痛快，也比被他关在这个“家”里强，偏偏他不给她自由，她就是不得自由。

　　洛宸好整以暇地蹲下，伸出食指不轻不重戳在虞弦雅右颊上：“有人欠打吗？”
　　“谁打人谁被野猪咬！”弦雅急中生智。
　　洛宸嚷嚷：“小飞——有人骂你——”
　　弦雅气急，重重一口咬住了洛宸的手指。
　　齿感倒是不错，可是咬下去虞弦雅就后悔了，上次她咬了他的手就挨顿打，这次她不仅推了他还咬他食指，而且他的眼神好奇怪，有些像以前在学校时体育部的男学长看她的眼神，但又不完全是，他的眼中有些她从没见过的不明白的东西，
　　她眨了眨眼，尴尬起来，继续咬着不是，不咬也不是。
　　洛宸说：“打个赌，看是你先嘴酸，还是我手酸。”
　　“渡啥？”弦雅问赌什么，小小的舌头一触之间，扫过洛宸的指尖。
　　少女的本能让她立刻松开口，躲到墙角。
　　洛宸单手撑在墙上，异样的气息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可恶的是明明讨厌他，她却垂下头不敢看他。
　　“你什么也不懂。”洛宸说，“能够把你扔进墨渊等死的人，如果发现你还活着，会杀你的。你一看就是个怕死的，往外跑认路吗？”
　　薄刃般的唇划过她的脑海，比较起来，洛宸确实没那么可怕。
　　“你才什么都不懂。”她说。
　　洛宸轻笑一声：“你说个不懂给我听听。”
　　她抬起眼，自打她认识洛宸，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笑，笑起来的样子倒没有懒洋洋的那么讨厌，她认真想了想，说：“笼子里有鸡和兔子共三十五个头，合起来共九十四只脚，有几只兔子？几只鸡？”
　　笑容慢慢在洛宸脸上凝固。

　　太阳下山了，弦雅已经靠墙上迷迷糊糊打了个瞌睡，洛宸还保持原位不动，连抬起的手臂也毫不走形，机器人不过如此。
　　弦雅瞠目结舌地观察了洛宸一会儿，龇牙咧嘴地揉揉膝盖，小心翼翼想从他身边绕过去，他却忽然收紧手臂圈住她，她吓一跳，仔细听，却听他口中念念有词：“兔子……鸡……脚……”
　　“喂！”弦雅说，“你放开我。”
　　“兔子别跑。”
　　“你才是兔子！放手。我告诉你答案好了。”
　　洛宸朝弦雅看了看，放开她：“欠打吗？”
　　小飞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城主刚刚到了在找洛宸，洛宸听了，自顾走开。
　　弦雅扶着墙站起身，小飞还没走，一脸担心地看着她：“小雅，你没事吧？”
　　小飞圆圆的脸，浓浓的眉毛，几乎看不到眉心，两根眉毛连成一条直线，憨态可掬，刚满十二岁，力气大得很，最喜跟洛宸扳手腕，屡战屡败，对洛宸崇拜得紧，每次都是洛宸半合眼打着哈欠扳手腕子，对面小飞的眉毛一上一下扭动，忽高忽低，是姆妈和弦雅爱看的节目。
　　“脚麻了。”弦雅说。
　　小飞二话不说，直接把弦雅背到饭堂间。

　　北羽城主羽振霸人如其名，一张汤碗那么大的黑黄方脸，声音洪亮，说起话来嗡嗡作响：“……羽夷那丫头翅膀硬了连我都不放眼里，团里都是一群小兔崽子光会撺掇她，我找来找去也就你这编外的小兔崽子说话她还能听进去，你可非得一起去不可。就这么说定了，哈哈哈——”
　　羽振霸一掌按在洛宸肩上，那劲道看得虞弦雅眼皮抖了抖，洛宸从来坐没坐相，叼着根野菜，心不在焉地瞟了羽振霸一眼，羽振霸满面带笑来回搓着大手：“现在去我那让人连夜帮你打理行装还赶得及，这就走吧？”
　　洛宸说：“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答应你。”
　　“好好好，快问快问。”
　　“笼子里养了三十五个头的鸡，九十四个脚的兔子，一共几只兔子几只鸡？”
　　虞弦雅扑的喷出一口饭，小飞不舍浪费，从桌面上一颗颗捡起来放嘴里吃了。
　　“三十五？九十四？”羽振霸茫然片刻，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三十五加九十四是多少……这个，小飞来，借你手用用。”
　　小飞咽下一口菜，抢答：“不用数，两只。三十五个头的鸡是一只鸡，九十四个脚的兔子是一只兔。”
　　羽振霸一拍大腿：“有前途！”
　　得到城主表扬，小飞害羞又得意，难掩眉飞色舞之态，躲在碗底后悄悄瞥了虞弦雅一眼。
　　姆妈一脸欣慰地望着小飞，家有良材初长成可喜可贺，又给他盛了一碗饭。
　　虞弦雅差点把饭粒弄到鼻腔里，整个人都觉得忍不住了，还好羽振霸催着洛宸快走。
　　洛宸摇摇头：“你们不懂。”羽振霸拉拉扯扯，洛宸懒洋洋起身往外行去。
　　刚到院子门口羽振霸拉指挥小厮牵过马来，洛宸回头，说：“过来。”
　　虞弦雅咳咳咳，装没听见。
　　小飞说：“小雅，宸哥叫你去。”
　　羽振霸好似刚发现有弦雅这么个人，问：“这是？”
　　洛宸上马：“我捡的野猴子，笨得很，让她给我打理行装练练手。”
　　羽振霸上下打量虞弦雅：“长得挺俊，看不出笨。”
　　虞弦雅正慢吞吞走到跟前，闻言恨不得把洛宸推到墙上去。
　　洛宸弯腰，伸手把虞弦雅捞上马坐在他身前，弦雅本要拒绝，被洛宸看了一眼，就没敢说话。

　　星光下，一名金色长卷发女子骑着红马驰骋而返，一进城主府，甩了马鞭就嚷起来：“洛公子！洛公子！”
　　公子？
　　正在收拾行装的弦雅听了想吐。
　　洛宸仰躺在摇椅上昏昏欲睡，嘴里说：“别偷懒，快干活。”
　　弦雅腹诽不已，忽觉眼前一亮，叫叫嚷嚷的女子已是扑进门来，但见她蜜色的肌肤，五官立体，一身骑装显出两条大长腿，配着金发从头到脚散发出爆炸性的美感，她直接迈到洛宸跟前时，弦雅看到洛宸的发梢被一阵风吹了起来。
　　洛宸半睁开眼，懒懒打个招呼：“羽夷。”
　　羽夷笑得脸上都在发光：“这回出征你给我当副团长，我就是要气气钟奇那小子。咦，哪来的小瘦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