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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红色的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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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虞弦雅的回答,小女孩的眼睛不仅越发的黑,还越瞪越大,有目眦尽裂的趋势,虞弦雅骇得魂飞天外,又不敢昏过去,怕对方变成个大墨兽把自己被一口叼走,于是强挤出笑容:“你不漂亮谁漂亮?”
小女孩高兴起来,松开手蹦蹦跳跳地转了几个圈:“我漂亮!我漂亮!小姐姐说我漂亮!”
虞弦雅匆匆朝周遭树下打量了一圈,并没见到洛宸,洛宸原说别人看不见他们,现在是她自己走了出来,她是不是也看不见洛宸?可是再一细想,她醒来时仿佛洛宸已经不在旁边?方才她的听觉完全被小女孩吸引,晕晕乎乎中了邪祟似的,不曾想就落到这个田地。
虞弦雅想找机会溜,但小女孩忽然停下来歪着头瞧她,她被看得口中发苦,好容易憋出话来:“How do you do?”
小女孩不解地问:“哈?哦?毒?有毒?”
虞弦雅脑子已经全盘乱了,只求说点什么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能拖延时间也是好的:“I'm fine,thank you!”
小女孩带着迷惑的表情趋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膝盖:“小姐姐,陪我玩吧?”
虞弦雅的脚软了一软,又很快鼓起勇气站直,母亲说过,女孩子一定要随时随地把背挺直,不可弯腰弓背缩脖子。
主要是周围越来越黑,进墨渊后虞弦雅要么和荒在一起,要么和洛宸在一起,此时单独一个人才感觉出墨渊的空气里漂浮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不过再大的压力也比不过这一个小女孩所带来的恐怖感,她不爱看恐怖片,因为特别难以理解干嘛要看这些吓自己,可是仲仲爱看,她偶尔陪他看,此时此刻站在这个小女孩面前,她相信直觉,她相当于看到了恐怖片本人,而且没有导演会跑出来喊卡。
冷汗从背脊冒出,虞弦雅发现她已经失去了和荒以及无形兽之间若有若无的感应,她想尽量释放善意:“你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小女孩真有名字。
“君君。”小女孩说。
“好好听的名字——”虞弦雅不顾一切先夸了再说,同时想起有年暑假在教琴老师家的电视上播出的老片回顾也有类似的名字,是什么来着?她极力溯回记忆,总算想了起来。
“一个女孩名叫婉君/一个女孩名叫婉君……一个女孩名叫婉君/她的故事耐人追寻/小小新娘缘定三生/恍然一梦千古高兴/一个女孩名叫婉君/明眸如水绿鬓如云/千般恩爱集于一身/蓦然回首热热闹闹……一个女孩名叫婉君/一个女孩名叫婉君……”
后面的歌词不记得了,虞弦雅编不下去,正预备将“一个女孩名叫婉君”这一句滔滔不绝反复播放,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可是君君眨了眨黑漆漆的眼睛,插口道:“谁是婉君?”
虞弦雅以最慢的慢动作慢慢咽了一口唾沫:“婉君的婉字,就是形容漂亮的人,放在一起就是形容漂亮的君君。”
这回君君懂了,现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君君的五官脸型都是小女孩的样子,全黑的眼睛看习惯了也还能忍,但是一笑起来的正面嘴巴几乎能够裂到两耳根部,虞弦雅更是看到其满口雪白的利齿,齿隙间或嵌着丝丝可疑的血肉,她一时差点吓背过气去,几欲疑心整个北羽团都是给这小女孩吃了去,但之前所见干干净净是北羽团惯有的拔营整顿过的样子,再说她也从未听过墨兽会吃饱喝足完了还带打扫卫生的?
虞弦雅强行镇定心绪,并且模仿君君的样子咧开嘴对着笑,希望能博得其认同,结果收到奇好的效果,君君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小姐姐,我喜欢你,你到我家陪我玩吧!”
说着,虞弦雅只觉左臂传来一股无法控制的大力,整个人被拍到横向抛物线飞起,她从半空中低头看到身下墨色玻璃般的大湖时,已是恐惧到不觉得恐惧,甚至还照了照自己由于僵硬引起的面无表情的脸,终于砸到湖面的一刹那是安静的,然后她无声无息地如同一枚石子般沉了下去。
“吼——”
荒露出熊猫的獠牙,低沉咆哮着盯住拦在跟前的洛宸。
洛宸的白色披风被劲风吹起,露出他被星炎红莲之火烧得短了半截的白衣下摆,本来颇为好笑,但被他身上那份慵慵懒懒的气质一冲,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有种怎么穿都好看的况味。
北羽团从湖边整队出发时洛宸就知道了,对他而言帮北羽团完成任务不是什么大事,为免夜长梦多,他不愿惊醒已经入睡的虞弦雅,决定亲自出马速战速决,不料下半夜他刚带着无形兽装作偶遇顺利和北羽团会合,便察觉虞弦雅自行走出了他设下的法界。
紧接着洛宸对虞弦雅的关注发生了奇异的扭曲,连他的神识也无法清晰地掌握到虞弦雅的动向,倒是无形兽的精神曾被虞弦雅主动沟通过,起先还能向他发出示警,后来也没了感应。
洛宸对这情况并无防备,因为能有这本事的除非是虞弦雅遇上了超阶墨兽,可在那个湖区根本不可能有超阶墨兽出现,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本想放下北羽团赶回去,正在墨渊深处和星炎对峙的本尊却遥遥给他发来了指示,虽未明言,那意思却直指虞弦雅的机缘,星界修行最重机缘二字,若妄加干涉,一个不巧,劫成了缘,缘化作劫,都是有可能的。
听本尊之意,虞弦雅这次的机缘是缘多于劫,洛宸不好插手,而且既然能够惊动本尊,牵涉到的必然是超阶墨兽无疑了,洛宸不能眼看荒跑回去送死,索性暗中指使北羽团诈进反退,让荒现了形。
北羽团将荒包围了,都认出是虞弦雅的星兽,又不见虞弦雅出现,暗中各种心思都有,羽夷是头一个得意的,点着头说:“雅妹妹果真好人,自个儿进不来墨渊,还挂念着我这姐姐,舍得把星兽派来襄助我们一把。”
这几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当然拦不住荒,但北羽团从上到下也并未出尽全力,真正挡了荒的去路的是洛宸。
荒有一个瞬间察觉到了主人的恐惧,之后便没了联系,他知道虞弦雅没什么真本事,颇为懊恼尾随北羽团择机偷人的选择,心急如焚地想要赶回去,却无论如何逾越不过洛宸,洛宸数次懒洋洋抬手间便对他有一种无形的震慑,最后把荒逼急了就亮出獠牙要将洛宸开膛。
羽夷眉飞色舞地看虞弦雅的星兽和洛宸斗,只盼快点见血,众人心中都有各自拥护的对象,不得不说还是荒的人气高一些,钟奇在人群中跃跃欲试巴不得上去给荒帮手,最好大伙儿一拥而上把洛宸那个小白脸掀翻,念念有词的助攻中全然忘了他也不是个小黑脸,后来还是被小三子偷偷掐了好几下方才忍住。
所有人都在手痒的冲动中翘首以盼,战斗结束得却很快,洛宸单手掐住了荒的胖脖子,荒正要往洛宸的白衣服上撒尿取胜,忽然被洛宸看他的一眼震撼住,洛宸的眼里有一点悲悯的意味,荒不知其所以然,从喉咙里憋了粗粗的声音:“俺老荒可杀不可辱!”
接着荒的鼻子里便嗅到香气,无形兽将头在荒的腿后蹭了蹭,举动很有分寸,是要认个同伴的意思。
“……还有这里香香的看不见的是无形,你也要跟它做好朋友。”荒记起虞弦雅的话,呆呆地停下了挣扎。
虞弦雅先入为主地以为湖底是伸手不见五指,谁知湖中另有世界,波光淡淡,绯红粼粼,美极了。
水流是暖的,不同于地面上的冷。
虞弦雅一个人在深水中随波荡漾,漂浮前行,也完全没有觉着窒息的苦,反而有种自由自在、不用顾忌任何人、抛开所有心事的平静,就像胎儿在子宫中的单纯。
她没有见着君君,就算君君出现在她眼前她也不会害怕,她是完全放松的状态,舒服得想要睡一觉,可是她一直睁着眼睛,她感觉到了一种极其亲切的召唤。
虞弦雅知道她会看到些什么,可当她真的看到时,她的脑海里停止了所有的运作,连呼吸亦忘却。
那是一盏绯色的宫灯,琉璃画板,八个对外面是不同的图案,尽管她是很近地看着,总像隔着什么看不真切,但她也不急,她的动作轻盈灵巧地像美人鱼,绕着宫灯载沉载浮,却听不到水声,一切都静谧极了,而极静中有着近乎无穷的力量,如同时光悄悄洗刷而过。
黑发红袍的男子维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才抬起头,薄刃般的唇,唇色极红,血色的眼,有如承载了无尽的伤,他看着她,似乎说了什么,但是完全听不见声音。
虞弦雅怔怔地看出了第一幅画的部分图案,然后觉得脸上湿了一片,她抬手拭去,是红色的泪,和星炎流下的泪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