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有来生》徒生

8、七

　　七:
　　晚餐过后，我陪着点点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林颖则在书房里处理公司文件，自打去年她继承公司后她便忙了许多。
　　点点很乖巧，不怎么爱说话。我坐在一旁看着她与陈盈平相似的侧脸，脑里一片空白。
　　“点点，妈妈有告诉过你些什么吗？”我想我是疯了，才会想在一个孩子身上听到安慰。
　　“妈妈说，让我听话，不要惹阿姨不高兴，她说等我长大了，就来接我……”点点低下头，声音很委屈，“阿姨，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不会……”我笑的很难看，“她不会不要你的。”
　　我还想说些什么，可桌上的电话却响了。我心头，没由来地一跳。
　　“喂？”我接起电话。
　　“您好，我是市区公安局的民警。请问您是许有睿女士吗？”
　　“对……”
　　“许小姐，麻烦您来一下人民医院。陈盈平女士于今晚八点过坠楼自杀身亡，因抢救无效，现已宣告死亡，我们在她手机里找到了您的联系方式……”
　　我听完电话，挂机后对点点说道:
　　“点点乖，阿姨先出去一下。”
　　“好，阿姨再见。”
　　“再见……”
　　我走到玄关处换鞋时，林颖从房里出来，问道我:
　　“出什么事了吗？”
　　我平静道:
　　“她死了，我去一下医院。”
　　林颖震惊而诧异，半响后她才开口道:
　　“我送你……”
　　“不了，你照顾好点点。”
　　“……好。”
　　赶到医院时，民警已经在大厅里等我了。我走过去:
　　“她…”
　　民警礼貌而客气:
　　“许小姐，您能通知她的家人来吗？”
　　“她只有一个女儿，才三岁。我处理就好。”我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道。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做到这么平静，大概是不爱了吧又或者是爱的太绝望……我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那么请问您与陈小姐的关系是……”
　　“没有关系。”我想起下午时陈盈平对我说的话，冷静道。
　　这么些年，我终于给自己定好了位。
　　我与陈盈平，没有任何关系。

　　陈盈平死后的第三天，我去了一趟她的家。依旧是以前的地方，我用几年前配的钥匙开了门。屋子里收拾的很整洁，不像我第一次来的那样凌乱。点点的东西全部收拾好放在沙发上，原来她早就做好了要死的准备。在她衣柜里，我发现了她的病历，诊断结果那儿写着重度抑郁症，确诊时间是五年前。我拿着她的病历单在她家里坐了很久，我试着回想起我与她有关的所有记忆，可后来我发现我竟不记得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连死都不怕却怕活着，我也不明白自己是否真的是爱过她，可我明白自己恨她。
　　我恨再也见不到她。

　　回家的时候林颖在客厅里陪点点画画，我放下点点的东西，然后向她们走去。这大概就是，陈盈平要的结果吧。
　　点点是私生子，我托林颖帮她上户，写在我名下。采集信息时，我问点点:
　　“你叫什么？”
　　“陈念许。”点点告诉我。
　　林颖抬起头来看着我。
　　陈念许。
　　陈，念，许……
　　我忽然猛地站起身来跑向书房，在柜子翻出高中毕业时的同学录，上面积满了灰尘。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同学录里我找了很久，才在背面的右下角找到了一行用铅笔轻写的字:
　　配不上你，所以不愿。
　　我所有的冷静在那一刻全部瓦解，一身狼狈。那么些年，我第一次为她哭。十四年，我用了十四年才接受了她不爱我的事实。而她却在一开始，就拒绝了我的所有。她是个狠心的女人，对我那么狠，从来不让我靠近。可我却爱了她那么久。

　　来年九月，我送点点去读幼儿园。回家的时候经过一所中学，十五六岁的孩子们穿着校服在校园里来来往往，嬉笑打闹。那么年轻，那么开心。
　　我站在那儿看了很久，很久。隔着一扇校门，我似乎看见了十六岁穿着黑色开领短袖的陈盈平站在人群中，回望着我。
　　我不再爱她，这是确定的，但也许我爱她，爱情太短，而遗忘太长。比遗忘还长的，是恨。我恨陈盈平，那种恨像是心尖上的硫酸，腐蚀着我的心脏，让我永远也不能忘记。

　　好刺眼的阳光。
　　我张了张口，无声地对她说了句话，而她笑着对我说了声再见。
　　陈盈平，如果还有来生，我一定不要遇见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