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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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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鱼扶她来到虞错华美的寝殿,玄鱼含泪看了她一阵,忽然上前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肩膀,泪水浸透她的衣服。
“宫主,幸好您施术成功了,刚刚我好怕,好怕您出不去……如果您有个不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应付不了那样的局面……”
阿裳木木地不知该如何反应。却是想起了进洞室前玄鱼与四位长老之间的针锋相对。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虞错对这年轻姑娘尤其重用。关键时刻才可以看出玄鱼是真的忠心耿耿啊。
玄鱼很快冷静下来,后退一步跪倒在地:“属下失礼了,属下该死。”
阿裳不敢开口,只摆了摆手。
玄鱼看了看宫主的脸色,道:“宫主好好休息,属下去安排人捉拿暮声。”
阿裳一直维持着木然的表情来应付这突如其来的新身份,听到这话顿时有些失措,脱口而出:“不必了。”
玄鱼一愣,问道:“暮声蓄意谋害宫主,宫主难道不打算追究?”虽是质疑的语气,眼底忍不住露出一丝惊喜。
阿裳意识到失言,忙掩饰道:“我那一掌已击伤他心脉,神仙也医不回来,他必死无疑,你不必费神劳力去找他了。”
玄鱼神色一黯,应道:“是。”
玄鱼唤了几名侍女来伺候宫主,然后退下了。侍女们先扶着阿裳去沐浴,清洗这具“新的身体”,把所有旧衣物全部拿走扔掉。浴后,帮她穿上虞错的睡袍,伺候她在那张舒适的大床上睡下,垂下帘子,悄声退到外屋去。
她仰在床上睁着眼睛,在脑海中将事情经过捋了一遍。不久之前,都发生过什么?
——她坐在晶台上,左手与虞错右手手心相接,开始运行衣女术。
暮声闯入,打断衣女术。
她苏醒过来,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还是阿裳。
她的左手却突然出手打了暮声,出手之重、力道之强令人难以置信。
暮声认定她是虞错,带伤逃跑。
看到这一幕的玄鱼也认定她变成了虞错。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她是虞错了 。
这个过程中,最难以解释的就是……
她举起自己的左手,狐疑地端详着。它为什么会脱离她的意志打人,而且手法高强?!
左手的食指突然动了一下。她吃了一惊,搞不清楚是自己下意识的动作,还是它自作主张动的……然而就在下一瞬,她的左手像被奇异的力量控制,高高扬起,然后“啪”地一声重重抽在她自己的脸上。
……
就是这样,阿裳与她的“左手”的第一次交流,是从一个耳光开始的……
现如今,镜子中的虞错把事情变成这种奇怪状态的原因说给阿裳——
在水晶洞中时,虞错右手与阿裳左手相抵,开始运行衣女术,她的意识和功力透过二人手心,慢慢渡入阿裳的左手,进而会占领她的整个躯体。然而就在这个当口,暮声突然闯进来,术法被强行打断,出了岔子,虞错的意识滞留在了阿裳的左手中,进不得,退不得……
阿裳总算是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人生更加混乱了。原以为衣女术彻底失败,她要冒充虞错暂保性命;万万料不到没有最糟只有更糟,这衣女术竟“成功了一半”,形成二人一体的诡异局面,这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左手“亲自”握着镜子对着阿裳的脸,镜中的人聊得兴起,表情恼怒非常,对暮声恨得咬牙切齿,讲完了事情原委,就开始了喋喋不休的谩骂,发誓要将他剥皮拆骨。骂着骂着,突然惊道:“你做什么?”
阿裳已趁“左手”骂得兴起,用腰带将左腕绑在了床头。
“你刚才差点掐死我。”阿裳对着镜子说,“我得防着你。”
“你……我刚才是一时冲动。我已经发现我与你是一体共存的,你晕我也晕,你死我也会死。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再掐死你了。”镜中虞错见势不好,说话语气虚了许多。
“这样啊。”阿裳惊喜地扬了扬眉,然后用右手和牙齿配合,把腰带狠狠打了个死结。“那我就更放心了。”
“你不能这样对我!”左手一阵挣扎,虞错的声音怒叫,“我堂堂朱雀宫主……”
“你不是了。”阿裳冷冷盯着镜子中自己的脸,“你只是我的一只手。”这一会儿功夫已习惯了与镜中影像对话。她的适应力真是强到自己都意想不到。
虞错简直不敢想信这是昔日温顺的阿裳。她又惊又怒:“什么?!反了你了!你赶紧给我……”
唰的一下,阿裳用右手抽走了左手握着的镜子,脑中聒噪的声音顿时消失了。
阿裳平时并不是脾气厉害的人,只是面对这二人一体的局面时,她敏锐地意识到,要在气势上先发制人,才能保有这具身体的主宰权,而不是被一个“寄生者”左右。
“没有镜子,我说话你应该也能听得到吧。”阿裳对着左手说,“今天发生的事太乱了,我很累,要先好好睡一觉,才有力气思考这件麻烦的事。你再乱动,我就把左手剁下来。”她的声线冰冷。
被捆在床头的左手默默攥成了一只拳头,虞错看样子被气得不轻,又被威胁着不敢轻举妄动。
阿裳真的累极了,倒在枕上,想要思索一下该如何这样的局面——朱雀宫的人将她当成重生的虞错,真正的虞错变成了她的一只手……
匪夷所思,如此混乱。没有心力去细想,沉沉睡去之前告诉自己:世界已然颠倒,明天再打起精神面对吧……
清晨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间以为昨天乱糟糟的一切只是做了个梦。然后感觉左臂麻痛,忍不住“哎哟”了一声。睁眼看到左手依然被绑在床头,绑了一整夜,整个胳膊都麻了,手指都肿起来了。
解开死结,左手叭嗒一声无力跌落,她抱着它揉了半天,手指才能活动。她揉捏着手指,感觉它除了肿一点,并无异样。于是又怀疑昨天的事的真实性了。犹豫一下,伸手摸过镜子照了一下。
镜中那个女人的一声尖叫破镜而出:“贱人!你差点勒死本宫主——”
她把镜子往旁边一丢,烦恼地按住额角。不是做梦,不是幻觉,这破事儿是真的。
门口传来轻轻两声敲击,侍女在外面问道:“宫主醒了吗?”
她紧张起来,低声对着左手道:“你最好老实一点,若让她们察觉有异,必会杀了我,我死了你也就死了。”见左手没有反应,大概是被这威胁镇住了。她这才清清嗓子道:“醒了,进来吧。”
四名侍女鱼贯而入,服侍阿裳洗漱,用餐,左手一直很安份,除了有点肿胀,动作随心而如意。侍女们必然能注意到她颈子上的伤痕和左手的肿胀,却是知趣地不问。只取了消肿化淤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替她抹上。
阿裳有些呆滞地任她们摆布。免去被刨根问底的麻烦,也是要感谢虞错昔日的淫威。
半日后,玄鱼进来禀道:“宫主的旧身属下已安排妥当。”
阿裳一怔:“如何安排的?”
玄鱼道:“属下已命人将宫主旧身焚化,散于山川之中。”说完顿了一下,看了阿裳一眼,“这不是您之前吩咐好的吗?”
阿裳明显感觉左手抽搐了一下,忙扼住左腕,作恍然记起状:“哦,是这样。这个新脑袋不太灵光,要好好补补了。记着给我买两斤核桃。”她转头朝着侍女吩咐道。这样生硬地掩饰过去,脊背暗暗冒了冷汗。
玄鱼也没再多疑,吩咐侍女将一套朱色明艳新装替宫主换上。
阿裳看了衣服一眼,脱口而出:“这么艳?”
玄鱼一怔:“这不是宫主最喜欢的衣色吗?”刚问完就恍然大悟,“现在宫主的容颜年轻了,这朱色就嫌颜色重了些。是属下疏忽了,这就让她们去找套颜色嫩些的……”
阿裳自知失言,忙道:“不必了,穿艳的穿惯了,就这套吧。”
换衣服的当空,玄鱼看到宫主抬起左手,食指朝这边勾了两下,像是示意她近前。于是走到宫主,身边,俯耳等着吩咐。
不料宫主突然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向前一扯,几乎将她提了起来。
玄鱼大惊,不知因何惹怒了宫主,慌道:“宫主,玄鱼不知做错了什么?”
却见宫主一手提着她,手势有力而凶狠,面上表情却看不出喜怒,心中不由更慌。
阿裳此时没有表情,实际上是呆掉了。这只左手突然自主行动,用手势把玄鱼唤过来,又揪在手中,显然是想向玄鱼传达——这个人是阿裳不是虞错!虞错在这里!虞错变成了阿裳的一只左手!
此时阿裳是多么庆幸这只左手不会说话。
然而面对玄鱼的疑问,也不能这样僵下去。硬着头皮呐呐反问道:“你……你不知做错什么吗?”
玄鱼的脸色白了白,咬咬牙,道:“属下知错!什么都瞒不过宫主……昨夜属下私自下山,想找到暮声。想着他若是死了,我替他收尸,他若是活着……就设法救他。但是并没有寻到他的踪迹。……请宫主治罪!”
阿裳料不到自己随口应付的一句,竟招出这一番话来。想到暮声,心中也是酸楚。道:“算了。你也是念着同门之谊,饶你这一次。”
玄鱼的眼圈微微泛红:“谢宫主!”
“嗯……”
“宫主还有什么吩咐吗?”玄鱼问。
“没有了。”
“那么……”玄鱼困惑地低头看了一眼,宫主的左手仍死死揪着她胸前衣襟。
阿裳也盯着那左手:“嗯……那么为什么……我还抓着你不放呢?”她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心中咆哮道:虞错你松手!松手!我没话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