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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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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裳没有直接回陆栖寒的住处,而是先拐去了自己前一晚住的那间小屋,去找回失落在那里的镜子。这一半天没能跟虞错对话,可闷死她了。
那排小屋前依然有不少残缺的人在逛悠。这一次她知道了这些人的肢体可能是被祝倚青截去的,心中感觉尤其恐惧,慌得脚步都发飘了。壮着胆子进到那间小屋里,一把抄起桌上的镜子拔腿就跑,一路跑着奔进陆栖寒的小院子。
一冲进门去,就迎面将一人撞翻在地,她清晰地听到了一声闷响,是这人倒地时后脑勺撞上桌子腿的声音。定睛一看,是陆栖寒,坐在地上面色痛苦。
她惊讶地俯视着他:“哎?你不好好躺着,站门口干嘛?”
陆栖寒在屋子里等候已久,不见小错归来,心中已经有些不安。忽听到外面脚步声急,以为她遇到了危险,忙起身想出去看,却被这个冒失的家伙猛冲进来撞个半死。而且这家伙还抱怨他站的位置不对……他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阿裳把他扶起来坐到床沿上去,担心地问:“刚才撞到你哪里了?会不会把接好的肋骨又撞坏了?”
“没事。”
“你不是懂医吗?你可以自己看一看……”
她尚未说完,一只手突然摸到陆栖寒的肋间去——不用说,是那只自由过度的左手。阿裳大惊失色。虞错这是要趁机杀了他吗?陆栖寒身上有伤,又毫无防备,虞错此时要他的命易如反掌!惊惧之下,全身竟凝固住一般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左手探到了陆栖寒的肋间……
然后眼睁睁它手法熟稔的在陆栖寒肋间试探按了按,陆栖寒讶异地低头看着,想要说什么,却被按得疼痛,一句话又憋了回去;而左手摸完了他肋骨,又毫不含糊地摸上他的脑袋,试了试他脑后刚刚被撞出的那个大包。
阿裳分分明明看到他原本瓷白的颊上浮起红晕,眼瞳中隐有波澜涌过。
她知道他尴尬——这样的情形,她也感觉十分尴尬啊。一个姑娘家,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在人家身上头上摸来摸去,确是太随意了些。
可是若辩解摸他的其实不是她,而是一只自作主张的手——谁信?鬼才信!
不过,看左手的状态,不像是想要他命的意思,她暗松了一口气。
直到左手在人家脑袋上摸了个够,她才得机会后撤一步,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有必要对刚才的探摸作出总结。
但她哪知道该如何总结啊?好在这些日子以来左手时时闹出花样,她已有了足够的应对突发状况的冷静。
于是她冷静地给出了一句评价来给这尴尬的局面收场:“包,不小。”
陆栖寒听到这样直白的诊断结论,忍不住笑了:“原来你也懂医术。我看你检查伤处的手法熟练,就只试出了包不小吗?”
她无言以对,尽量自然地摸出了镜子,对镜理了理鬓角,看似自言自语,实则是对着镜中虞错问:“那么除了包不小之外,还摸出了什么呢?”
镜中虞错答道:“接骨处并没有错开,脑袋也没事,可容他再活几天,你之前的提议,我姑且考虑一下。”
虞错含糊地说出这句话,分明是深思熟虑之后,同意了她“通过陆栖寒打听解决方法”的提议,又抹不开面子,端足架子方做出妥协的姿态。
她忍着笑,对镜喃喃重复虞错的话:“接骨处并没有错开……脑袋也没事……可……”及时打住话头。
陆栖寒正听着呢,只当她在说诊断结论,问道:“可什么?”
她灵活地接道:“可是你今后要小心些,不要再伤到了。”
他听这话说得温软熨帖,心口似被块柔软缎子捻着揉了一揉,嘴角噙了一个笑,看了她一眼,眼神分外柔软。完全忘记了是谁害他搞成这付模样的。
阿裳只庆幸把话头圆了起来,舒一口气,把镜子揣起来。然后在他的指导下,把刚刚抓来的药在院中的小炉灶上煎着。她自小在朱雀宫中娇养得横草不拿一根,对于煎药这种事是生平第一次,免不了手忙脚乱。
更加乱上添乱的是,那只左手发现要干活,居然自动反背到身后去,不肯到前边来帮忙。她只好单手做活了,一只手尤其不便,忙乱间被烟熏得眼泪直流,对身后偷懒的左手道:“我知道您昔日尊贵无比,可是今非昔比,既做了一只手,你就得尽自己的本份,你不要这么懒,倒是帮帮忙呀!”
左手居然大发慈悲伸到了身前,然后探指在炉灶上抹了一点黑灰,慢慢地,仔细地,抹了她一脸。
阿裳特别特别想当场把它烤了。
陆栖寒正慢慢走出来,看她狼狈地单手做活,以为是她左手伤疼,又听到她嘟嘟囔囔抱怨“帮帮忙”什么的,忙道:“我帮你做点什么?”
她抬起乌七麻黑的脸朝他一笑:“不用你帮。”
“可我刚才听到你说要我帮忙了。”
哎,那句话其实不是跟他说的,是跟左手虞错说的啊。灵活机动如她,当然不必去辩解,而是顺藤而上,点头道:“对哦,是需要你帮个忙。”说着将一张脏兮兮的脸儿伸到他的面前:“帮我擦擦脸。”
他的嘴角抿起笑意,用袖子仔仔细细将她的脸揩净,眼看着一张明丽的脸儿露出来,美得有些耀眼。刹那的失神间,忽然发现她伸出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在他胸口衣襟上左抹右抹,将手上的黑灰尽数擦在他的衣上。
“嗯……”她盯着那只肆无忌惮地把陆栖寒当成一条手巾的左手,替虞错补上了一句请求:“再帮我擦擦手,可以吗?”
“没问题……”他说。她不是已把手擦干净了么?这句请求似乎有点先斩后奏……
她搬了把椅子,让陆栖寒坐在旁边,一边晒太阳,一边指导她煎药。
她低头忙碌的时候,他一直在盯着她看,目光分外深沉,意味不明。她偶然抬头看过来时,他便朝她微微一笑,眼中阴影霎时隐起不见。
直至她把煎好的药汁端到他面前的时候,左手大爷都负在她腰后,不肯伸出来帮一下忙。阿裳理解。让虞错来伺候仇家的人当然不可能,它没趁机在药中下毒就不错了……等一下。
真的没下毒吗?
她将递到他唇边的碗又撤了回来,道:“烫,我帮你吹一下。”嘟起嘴假意吹了几吹,小声嘟囔了一句:“不会有毒吧?”
负在身后的左手一动不动,没有回应她的疑问。这让她心中愈发怀疑。
陆栖寒听到了,答道:“不会,这点简单的方子我开不错的。”
阿裳心中苦道:你是开不错,可你不知道我随身带了个下毒高手啊。
陆栖寒朝她伸过手来,欲接她手中的碗:“放心吧,没事的。”
她却不肯给他,心一横,道:“我先替你尝尝苦不苦。”说着便把碗朝自己嘴边凑去。左手突然绕到身前,一把夺过碗,“扑”地一声,将药汤劈头朝陆栖寒泼去!
阿裳一声惊叫……
陆栖寒身前“刷”地展开一面扇子,药汤正中扇面。这面扇子原是他的随身武器,材质特殊,水火难侵,将药汤尽数挡了回去,反溅了阿裳一身,那只作恶的左手也被泼得透湿。
阿裳的头发上淌下一滴褐色药液,尴尬地道:“抱歉啊,是我手滑。”
陆栖寒是下意识的自卫,也没想到会让她如此狼狈,呐呐道:“我也不是故意的……烫到没有?”
“没有没有。我去收拾一下,再给你重新煎药。”她顶着湿漉漉的脑袋,维持着笑容,转身走进屋内关上门,摸出小镜子对镜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想干什么,居然真的给他下毒了?!你不是过说要暂留他性命的吗?”
镜中虞错一脸阴森:“我看你与这小子眉来眼去,莫不是有意思?你若是动了心,对我可是大大的不利。”
阿裳急忙摇头:“哪有,你不要乱说。我只是假意敷衍,我怎么也是朱雀宫的人,哪会对仇家动心?”
虞错冷哼一声:“最好如此。你最好早日打探出消息,行就行,不行就宰了他。若是磨蹭,我还不如早日结果了他,另想办法。”
“我尽快!尽快。”她心中暗暗叫苦。
再次煎了一碗药端到陆栖寒面前,趁他徐徐喝着药时,她适时地提出一个要求:“晚上我睡你这里好吗?”
他呛了一下,药汁喷到了她身上。好在她的衣服已够脏,也不在乎这一口两口的药汁。
她解释道:“楼主给我安排的住处那边,住了好些缺胳膊少腿的人,有点吓人。”
“那是人要么是因生计所迫来出售肢体的,要么是来接植肢体的。”
“我猜出来了。”她想一想就忍不住恶寒颤抖了一下,“挺可怕的。所有我……”
“只要你不介意,住在这里就是。”
“多谢。”
“不客气。”
二人客客气气平平静静达成了协议,各自转身,怕对方看到自己脸上可疑的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