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事外》罗迦

1、如果是梦

　　“娘娘……太子妃娘娘，快醒醒，时辰到了。”我翻了个身，将这些应该属于梦境的语言塞入神经最底层。
　　“小姐，快起来！”随着清脆得过分的声音，我只觉得身上一凉，陡然入侵的寒气立刻让我打了个激灵。百般无奈的睁开眼睛，一张微愠的俏脸占满了整个视野，“你怎么了，以前都是寅时便起，日日不忘向皇后娘娘请安。这几日却总是拖到辰时才起，若非皇后娘娘体恤你大病初愈，恐怕早就怪罪下来了……”
　　我被这小姑娘吵得快耳鸣了，默不吭声的爬起来，看着无论多少次都不会因梦醒而消失的奢华寝宫和身着整齐宫装、站成两排的宫娥们，我只有叹息。“我起来了。别吵了，扶桑。”
　　见小姑娘消停的噘着嘴，转头吩咐婢女们为我更衣，我心里多少有些得意，权当这凭空而来的身份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地方吧。厚重的衣服一件一件的被套在身上，即使现在是冬季，也不用这么夸张吧。我忍不住怀疑这具身体之所以这么瘦弱说不定就是被这些衣服挤压的。好在这里的主人不喜欢那些非常贵重且有质量的金饰，全身上下也只用一串水晶珠花缠在发间作点缀，至少放过了那条可怜的脖子。用过清淡的早餐，扶桑对我说：“小姐，太子殿下午时在寝殿等你。”
　　“嗯，我知道了。”我对这身体的丈夫其实挺感兴趣的。这位未来国君似乎非常关心妻子的情况，我刚来的时候，大吐了一场，之后好几天全身虚脱得无法动弹。他送来了好多珍贵药材，又每日差人探望。虽然那些药苦得我无法下咽，但从那些被转述话语中，我可以感觉到，若非无法离开病榻，他早已奔至妻子床边、寸步不离、不眠不休的照顾她了。即使是个病秧子，好歹也算个好男人，我想不感兴趣都难。不过刚答应下来，我就后悔了。听说他和太子妃是青梅竹马，如果被他看出了异样，我是否会被当成妖孽除去？“等等……”叫住要去太子处通报的扶桑，我捂着脑袋，说，“我有些头晕……”
　　“小姐，这几日你总是用同一个蹩脚的借口来推托，真不高明，不像你往日的作风。”
　　扶桑的话激起我一身冷汗。我忘了，这小姑娘是这身体的正主从小看大的，就连聪慧敏捷之处也学了她家小姐七八分。
　　“我会紧张啊，毕竟不记得了。”幸好之前留了这么一手。重病之后顺理成章的失忆，多么经典的桥段，即使我看得小说不多也学会了。
　　扶桑用让我发毛的眼光看着我，平静的叙述道：“太子殿下不会为这种小事责备小姐，他总是将你像女神一样供奉着，从不违逆你。”
　　天，架空的历史中也少不了气管炎吗？我惊讶的想着。痴迷女色的储君可是亡国之兆啊。“如果我要酒池肉林、征战天下，他也会同意吗？”
　　扶桑露出了更加露骨的诡异神色，然后认真的说：“小姐绝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正因为小姐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正确的，太子殿下才对小姐深信不疑、百依百顺。”
　　她再一次让我明白到这身体的主人该是如何优秀的一个人，我哭笑不得的为自己找台阶，“玩笑而已。”
　　“小姐，请你以后别用这种没水准的玩笑捉弄扶桑。扶桑会认为天神趁你重病的时候用愚木将你调换了。”
　　真过分，我和愚木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我在肚子里抱怨着，却不敢发作。这句句命中红心的戏言，如果换个立场我真想上去拍拍她的头，用一袋糖果作为奖励。“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你也相信？”
　　“小姐……”扶桑的表情似乎她正在教育一个幼稚无知的婴儿，“神是存在的，只是他们并不管人间的闲事罢了。”
　　“那怎么证明他们存在？”我好奇的睁大眼睛，想不到无神论在这个世界竟行不通。
　　“从前一直都是传说，直到一百多年前那场武林浩劫之时，有几个凡人飞升成仙。而现今仍然在世上游荡的‘三圣’、‘三邪’、‘越飞萧’据说便是当时放弃飞升、却跳出轮回的半仙。”
　　好神奇的世界。被推到去往太子寝殿的路上时，我整个脑袋里都充斥着这个感想。

　　太子自幼体弱多病，所以大婚至今，他也只是名义上的丈夫。这也是我为什么能顶着这身体的头衔而没有紧迫感的原因。太子寝殿距离太子妃寝宫还有些距离，我跟在领路女官的后面，心不在焉的走着，顺便不忘欣赏一下皇家庭院。在九曲长廊上转了几个弯，走过飞跨在碧湖上雕花木桥，又绕过几座鲜花妍丽的园子，穿过无数个形态各异的拱门，在前头开路的宫女们终于在我头晕眼花之前停在了一座宫殿前。
　　若说大小，这宫殿在整座皇城中只能算中等，但若说华丽程度，却是我所见过的宫殿中数一数二的。金砖碧瓦，雕梁画栋、升龙腾凤……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逼得我不得不为自己那浅薄的语言修为羞愧。
　　宫女们纷纷退开，在道路两侧站定，剩下扶桑领着我继续往宫殿深处走。红栏杆围起的走廊将我们导向一扇紧闭的大门。
　　扶桑在门前跪下，用小心控制过的音量说道：“启禀殿下，太子妃娘娘来了。”
　　门吱呀一声从内侧打开了，一个虚弱的声音同时响起，“进来吧。”
　　我站在门口，想借屋外的阳光打探打探里面的情况，却只看清楚了几层微微飞扬的金色丝帐。
　　“怎么了，爱妃？”
　　这句肉麻的称呼顿时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什么……”我赶紧胡乱应了一句，提脚就要往里迈。大概是我低估了衣服的重量，或者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又或者小看了那门栏的高度，总之，此后的一秒钟内，我的脚趾头因为忽如起来的阻碍而开始变疼发热，我整个人则失去了平衡，向前扑了出去。忽然，什么东西捞住了我的腰部，让我的视野稳定下来。我借力站稳身体，才发现那是一条结实的手臂，而我正背靠在手臂主人的怀里。
　　“娘娘，你没事吧？”
　　低沉的嗓音自头顶落下，我立刻向前走了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并且拼命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谢谢，我没事。”这是什么情况？！我没学过古礼不清楚，但是，站在太子的地盘上还当着主人的面这样接触他老婆，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那人若无其事的从我身边越过，我听见他压低声音丢在我耳边的话，“你当真忘记了么……”
　　什么意思？！我疑惑的抬起头，看到了那个穿着深紫色长衫的高大背影，以及别在他腰边的银白长剑。符合扶桑之前告诉过我的关于太子身边惟一允许佩刀的护卫、也是太子的堂兄——魏沧的特征。不要告诉我，这在外人眼中高尚出尘的太子妃居然和这个人有一腿？难不成是为了夺权？莫非我穿越的意义是消灭奸臣、匡扶正统？我多看了他几眼，想看清楚这个假想敌长什么样子，可惜帐内烛火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容，我只看见他的那双眼睛，像信天翁的眼睛一样，刚毅自信并且高傲自由。
　　“看到你这么精神的样子，我就放心了。”太子的声音从丝帐后传来，我聚精会神的凝视才隐约捕捉到了一个半躺的影子。
　　“谢殿下关心。”这样回答对不对？
　　纱帐里传出叹息，“你果然忘记了……”
　　回答错误！我立刻不敢再出声，少说少错。之后，丈夫对妻子健康状况的关心都由妻子的陪嫁丫鬟代为回答。我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的情况，发现这空旷的寝宫门窗紧闭，空气中淡淡的飘荡着紫檀熏香的味道，除了那些精致的静态摆设外，所有动物加在一起也就四只。太子病成这样都不需要人照顾吗？还是说是为了和太子妃见面特意遣离了其他侍从？
　　“失忆之事爱妃不必挂心，遵照太医指示慢慢医治就行了。其实对我国而言，爱妃失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拢沁现在绝对安全了。”我与这位丈夫的第一次见面止于这声貌似在宽慰我的叹息。后来，我从扶桑那里听来了拢沁的故事。
　　拢沁是一把代表皇室的匕首，听说是开国皇帝的妻子——珍后的家传之物。由每一代的皇后保管，立太子后便由太子暂管至大婚时交给太子妃。如此传承下去，为保皇室永世不衰。眼下，拢沁的所在只有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才知道。可太子为什么忽然要提到这把匕首？回忆起之前那一面见得仿佛密谋一般，我开始猜测是否有什么针对皇室的阴谋正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