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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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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贾琥去世,贾母私底下便吩咐人寻金刚经去抄,日日不停等到了贾代善回来居然也有数十本,又有投其所好的人送来的,统共有上百本。
寻了二十本供到了菩萨面前,又将手里抄的几本送了世交好友,旁的就留了一些只等着日后有缘再送。她心中无味,日日无精打采,纸鸢等人知道贾母性情,虽想开解只是府里毕竟少了一个主子,等闲玩笑不得,不如无事闷坐,伺候的人人皱眉,不是闷坐便是长叹。早些还抄经书的时候尚且好些,如今没有旁的事情,确实日日依着栏杆,坐到三更也不得安睡,一宿静默。
……
乃至三月,贾赦从金陵回来,进了府见着贾母,跪地请安,贾母无力喊起,只招手。贾赦因着长途跋涉瘦了一圈,抬头见着贾母更是痛彻心扉,“儿子不孝,惹的太太伤心了。”他跪在前头,抱住贾母双膝痛哭不已,母子两同心同感,往日恩怨随之而去。
哭完,伺候的人端了铜盆进门,贾母让人伺候着净面,贾赦则胡乱自己抹了一把,贾母见之心疼道:“你一路风尘仆仆,不如先去洗漱休憩,且等你醒了一家人一道用饭。”
贾赦点头,正要起身,贾母又道:“且不用回你那院子,我屋里有你的新衣,伺候的人也是齐全的,旁的褥子怕是不干净,就睡我那床。”她到是真心,贾赦进了里屋,真心累了,干脆躺着让伺候的洗发净面擦身,等着湿法擦的半干,他已沉沉睡去。
贾母带着婆子,丫鬟出了门,绕过园子到了前头的静思院,贾政正在念书,榻上王夫人抱着贾珠正玩耍,见之贾母忙起身请安。
贾母进屋逗着贾珠,王夫人忙起身让出了位置,贾母挨着贾珠坐下,贾政起身到了跟前拱手,贾母抬头:“你大哥回来了,如今在我屋里休息,晚上便一道用饭吧,你且收拾整齐,如今他正逢丧子之痛,你这个做弟弟的总要帮衬些,方显手足之情。”
贾政恭敬的应了,世上至大莫如一个孝字,父母儿女之情皆是此理,兄弟手足也是遇事才现人心。
“府里统共就你兄弟二人,你大哥日后袭爵,你若一超入了朝堂,说不得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如此之语,到底是亲手足,往日是因着误会,如今千万不可生分了。”贾母私底下又细心的吩咐了贾政一回,若说她偏疼小儿,那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只因为她家老二最是听话,父母之命从无违抗。
贾政幼时长在姑苏,那会贾代善在扬州一代监造海舫,修理海塘,长至十岁接驾过一次,那时何等风光,自从回了京城到了祖母膝下,有了比自己大七岁的哥哥贾赦,这才显出不同。
到了晚间,贾赦醒来入目所见皆不熟悉,后才想起这是太太的屋子,等着用膳,又见二弟对自己也是嘘寒问暖,心中不免开解一些。用完饭,贾母用巾帕贴了掌心吸取水珠,而后才让贾赦回了院。
贾母自是不用起身送客,只转头到了书房,翻看外头送来的书信。纸鸢一时摆上茶果吃茶,贾母觉得劳累便吩咐纸鸢上前:“你且挑了重要的,念了。”说着指了指桌上的信封,纸鸢把手上的果子摆在小炕上,而后跪在贾母脚边小心的拿了一封离手最近的,先念了信封,“是保龄候府来的信,乃是史家大奶奶命人送的。”她仔细拆了信封,掏出了里头的信纸展开,看了两页,慢慢念道:“前日花信方至,甄家那处从着东边送来一应事物,见之仿佛稀罕,只听闻府上……”
纸鸢不敢再往下念,贾母原本闭目养神,忽而满室寂静,空气为之一凝,她坐直身也不责罚,只从纸鸢那处拿过了信看了两眼,压在一旁钗奁之下,命纸鸢念旁的。
后头就没什么要紧的,大多都是请了贾母去做客,听戏,吃酒,游园等事,因着死的是贾琥,没有老人给孙子守孝的,更有着毕竟府里还有贾珠,未曾断根绝脉,旁人也不知道主人家的疼痛,且不说如今孩童新丧,早些年生十个八个能养活两个已是万幸。只因贾母年岁已大,心慈手软这才多了伤心。
贾母还未作答,宫里就传了口信命贾母她进宫。贾母吩咐人换了品服大妆而后贾赦带人送了她进宫,行至宫门口里头的侍从探出脑袋问:“是荣国府的史太君否。”
贾赦应是,那侍从笑着凑了过来:“圣上吩咐小的在此等候,怕累着太夫人专门伺候了软轿,您请。”
贾母换了轿子,那小轿一抬,稳稳的入了朝。
叫贾母进宫的是万岁爷,可惜跟着说话原本应当是皇后,可惜万岁中宫空虚,因此贾母见的乃是德太妃。贾母与德太妃有旧,往日在宫里尚有主仆情分,如今见了面更是热泪连连。
“连累你家儿孙,若不是如今那起子小人作祟,只是如今万岁心意已定,说不得要打到何年何月。”德太妃见了贾母,吩咐她坐到自己身边,而后捏着帕子就开始哭,德太妃的性子软,最是见不得争端的,别说如今跟藩王们打仗了,便是底下宫人斗嘴也要受惊三日。
贾母一遍嘴上请安,一遍心中苦笑,也不知道那万岁是像了谁,不过好歹不像德太妃,若不然如今也坐不稳这金銮宝殿。
“皆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家教不严……”贾母话还没说完,德太妃就开口。
“别想蒙我,万岁早就说了,可惜你家那聪明伶俐的哥儿。”她话说一半又是一串的泪珠,顺着脸颊,看的贾母苦笑不已。
等她从宫里出来,后头跟了十几个人抬着圣上的赏赐,贾赦目瞪口呆:“这是哪里来的。”
贾母拍了拍贾赦的手,回头看了一眼合上的宫门,不愿说话。只吩咐人回府,进了府又是上香告祖,又是磕头谢恩,顺着以往的规矩忙了一通之后,万岁既然已经表态,便是装也要装出高兴的样子,她揉着眉定了心神,正想着事情,忽然就听说张氏要生了。
“她倒是好福气。”贾母说的讽刺,却也是个借口,行至东屋,婴儿已是出生,那报信的产婆笑着出来:“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个少爷。”
贾赦神情一松,贾母忙命人去屋外挂上弓箭,又吩咐人去宫里报信,张氏生产府中事物便由王氏掌权,宫中赐下金如意,金锁等物,随着藩王节节败退,荣国府名声更甚,出入更具排场,可惜孩子才满月,张氏便去了,贾赦不愿娶妻,贾母也不为难只吩咐伺候的人多些用心。
大房老二取名贾琏的时候,他已满周岁,贾代善行兵一半趁着年节回来三日,之后又出征了。兵行三年,贾代善官位日日高升,等着藩王皆认输讨饶,圣上一纸令下,命贾代善等人回朝,加官进爵,承袭国公府,贾母也是随夫荣升,官至二品诰命。荣宁二府皆兴土木,扩充园林已是盛极。
贾代善回府,往来交际愈多,修了梨香院供他老人家休憩,里头养了两班子的戏子,又有同僚所送美人。贾代善自年轻时候就喜好花色,贾母原本便清楚,如今年岁大了只要不闹到自己跟前,也就不再理睬,她也是极忙,史家保龄候伤病告老,贾母便常去保龄候府看望哥哥,虽宫里派了诸多太医,只可惜这药原本就只能治病,哪里能救命呢。
保龄候去的时辰极好,正巧用了午饭,早些时候他已交代完子嗣,如今只贾母正巧坐在床边,保龄候看着贾母道:“我自知时辰已至,这阖府上下皆是他们的命数,折腾了一辈子置下这些个家产供他们享福,我只不放心你,你在贾家虽看着鲜亮,可惜那荣国公是个不知冷热的,你的两个儿子又没什么出息,想来也就这样了,只怕你老了老了反倒受苦,不如我这个早早撒手不管的。”
贾母被保龄候一句话说的泪流满面,自贾琥死后,贾母鲜少流泪,便是有也大多借着些手段哭给旁人看罢:“你若不放心,为何不留下,你若走了,我娘家还有谁。”
保龄候看了一眼床边外头渐渐喧闹的人声,知道是有人来了,他的面色忽然潮红,贾母知这是不好,一下子扑了上去,保龄候喉口动了两下,贾母凑近了,只听得保龄候说道:“欺负我妹妹,我打死你!”
当初贾母才从宫中出来,孤身一人,一同进宫的早填了无底坑,往日身边伺候留府邸的皆不知哪里去了,那贾代善又日日歇在姨娘房里,贾家老太太借着只说病重日日磋磨贾母,亲身长子贾赦更是连太太都不肯喊,身边无一人可倾诉,日日五更起,三更才睡,夜里还要在婆婆脚踏上值夜。苦的贾母恨不得一头撞死,她委实没有办法只得求到娘家,也是她哥哥替她算计,日后一切若不是这个哥哥,哪里还有她如今的日子。贾母伏在保龄候身上痛哭,保龄候颤着手摸到了贾母头上,最后说了一句妹妹不哭,便撒手人寰,史家上下哭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