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之歌》月挽沙华

2、第 2 章

　　带着泥土香的清风吹拂过沉甸甸的金色麦蕙，天空很高，透着晶莹剔透的蓝，白云如丝，无声的漂浮在天上。

　　阳光很温暖，一望无际的金色麦海，在风的吹拂下，麦蕙仿佛海浪般，波涛起伏，发出静谧的沙沙声响。

　　少年站在金色的大海中仰头遥望着天空，明亮的金发被风吹乱，清秀可爱的脸上一双晶莹剔透的冰晶蓝色大眼睛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而好奇的睁得大大的。

　　那是一只少年从未见的体型颇大的飞鸟，悠悠然从空中飞过，独留下悠远沉寂的清脆鸣叫。

　　“没有见过的鸟……”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了温柔的呼唤。

　　“艾斯特，我们该回家了哦！”

　　站在麦海外的田间小道上，穿着蓝白相间的漂亮洋装的年轻妇人打着白色精致的洋伞，正脸带笑意的遥望着男孩。

　　“妈妈！”

　　少年在短暂的愣了一下后，立即露出了璀璨的笑脸，欢快的大声回应着朝妇人跑过去。

　　**

　　艾斯特伊南和妈妈乘着马车回到利菲尔城，在路过广场时听见人群中发生了一阵骚动。

　　艾斯特好奇的扒着窗户往外看，平时就总是很热闹的广场上此刻也是人满为患，不过今天广场上的气氛似乎有些奇怪，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着头互相交头接耳，都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

　　妈妈也撑着艾斯特的肩头从车窗向广场眺望，同时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好像是在说尤文地区出现了强盗的事，听说有不少人被袭击了。”

　　说话的是坐在艾斯特和妈妈对面的艾玛。

　　艾玛是艾斯特家里雇佣来家里帮忙的侍女，是个体型偏胖的中年妇女，既勤快又能干，同时也是个温柔坚强的女人，基本上从艾斯特记事起就已经在家里开始帮忙妈妈工作了。所以虽然名义上是被雇佣的女佣，但实际上却是犹如家人一般的存在。

　　听到艾玛的话，洁西卡轻轻蹙起眉头，眼中露出一丝担忧。

　　“尤文地区吗……”

　　艾斯特转头看向妈妈，“那里不是离我们这里很近吗？”

　　“啊啊，是啊，走路的话也就只有一天多一点的时间呢。”

　　回答艾斯特的依旧是艾玛，不知该说是精神强悍还是神经粗大，艾玛毫不在乎的笑着，从放置在膝上的竹篮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艾斯特。

　　“刚刚才摘下来的，要吃吗，艾希？”

　　艾玛总是喜欢这样亲昵的叫艾斯特为艾希，虽然艾斯特一直觉得这个昵称听起来太柔弱了所以并不喜欢，但艾玛不管，依旧一个劲儿的这样叫着。

　　艾斯特接过艾玛递过来的苹果，转头看向妈妈。

　　“妈妈，爸爸不会有事吧？”

　　艾斯特的爸爸是一名时常需要跑外地的商人。虽然靠着长年打拼，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商会，但规模也只能算是刚起步，在碰到重要的货物或交易的时候，还是得自己亲自奔波。所以在听到附近出现强盗并袭击路人后，艾斯特不禁开始为身为商人的父亲担心起来。

　　毕竟，爸爸才刚因为一场生意而外出了数天，算算时间正好是该回来了的时候。

　　但是听到艾斯特的话，艾玛却先笑了起来，“哈哈，你在担心伊南先生？不过是群强盗而已，只是这种程度那位大人可不需要我们为他担心呐，你说是不是，我的小伊南先生？”

　　一边说着，艾玛一边露出调皮的表情朝艾斯特眨了眨眼睛。

　　艾斯特一脸无奈的望着艾玛，他差点忘了艾玛可是城里父亲的粉丝NO.1，只是这种程度的盲目狂信根本没有任何难度。

　　哎，算了，艾玛会这么信任父亲也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

　　艾斯特这么想着，转头看向妈妈。

　　洁西卡也正好看过来，一边温柔的笑着，一边轻轻摸了摸艾斯特的头发。

　　“爸爸的事不用担心，艾斯特，那个人才不会输给什么强盗呢！而且爸爸的商队人又那么多，不会有事的。比起这个，我听洛可妈妈给我说，你们下周有考试是吗？怎么样，如果你这次能考到个好成绩，我就答应你下次可以跟着爸爸一起去办货。”

　　艾斯特顿时眼睛一亮，“真的吗？！”

　　“当然前提是你能给我个好成绩。”洁西卡笑眯眯的说着。

　　但只是这样，艾斯特脸上的光芒就黯淡了许多，肩头也沮丧的耸拉下去。

　　艾玛捂着嘴故意做出一副感慨的夸张表情，“哎呀，那不就是没希望了吗，艾希？”

　　洁西卡也跟着大大的长叹口气，“唉，看来如果要以成绩来换取出城的机会的话，我家艾斯特只怕这辈子都没机会离开这座城市了啊！”

　　“唔，你们啊，干嘛一定要把我说得这么可怜啊！反正我也没想过要当什么学者之类的，就这样不挺好的！”

　　“是啊，就算艾希每次考试拿零分，但能继承伊南先生的剑术天赋就已经非常好了啊！”

　　没想到艾玛居然会伸出援手，但看来伸出援手的原因也只是因为她对父亲的疯狂崇拜。

　　但洁西卡依旧还是很夸张的又叹了口气，“但是也就只有这一个优点了啊，以后可怎么吸引女孩子喜欢啊！”

　　“喂啊！”艾斯特脸上顿时一片火热，“难道我现在学这些只是为了将来能吸引女孩子吗”

　　洁西卡立即毫不在乎的反问，“不然还想怎样？

　　“放心吧！就这一个优点就足够了！一定能找到一个像夫人一样这么漂亮的优秀小姐的！艾玛我敢保证哦！”

　　艾玛豪气万丈的说着，并朝艾斯特竖起大拇指。

　　但洁西卡还是故意露出一副忧伤的表情摇着头。

　　艾斯特头痛的扶着额头转过身去，不想再看身边的这两位长辈。

　　似乎自己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很容易就成为她们那个年纪的女性的戏弄对象，除了无言以对，已经再无对策了。

　　艾斯特暗暗的叹了口气，最初的担心此刻也早已被遗忘到了九霄云外。

　　**

　　第二天傍晚，艾斯特的父亲穆斯塔·伊南平安的回到了家中，当然他并没有遭遇到什么强盗。从父亲一进门艾斯特就一直用着期盼的眼神一路追寻着父亲的身影。但穆斯塔还是先和妻子在书房说了半天话后才出来。

　　刚年到中年的穆斯塔有着和艾斯特一样明亮的金发，随时挺得笔直的背脊任何时候都给人一种精神抖擞充满威严的感觉，即使只是穿着平凡无奇的家居服，也依旧散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场。

　　当艾斯特看到父亲手中拿着的长剑时顿时眼睛一亮。

　　艾斯特的父亲在这附近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商人。从茶叶到香料再到织布，只要能卖的他几乎都有所涉及。但他的名气却不仅仅是因为他从最初的一家小小杂货铺干到现在的一间头面不错的大商场。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大约五年前突然出现在城外到处破坏并袭击了许多路人的魔兽。

　　菲利尔城地处平原，虽然附近也有不算高大的山丘和算不上茂密的森林，但几乎看不到魔物，就算有也都藏匿在远离人群的旷野深处。

　　但是那一天却突出冲出了一头有着小山般高大恐怖身躯的魔兽，发狂般的在菲利尔城周围大肆破坏。在城市的警卫们都拿那头魔物束手无策的时候，穆斯塔·伊南却仅靠着他手中的一把剑，独自一人毫发无损的就将那头犹如山主一般的巨大魔兽给打败了。至此，穆斯塔·伊南的名字便成为了在菲利尔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英雄。

　　与此同时，穆斯塔曾是圣·威治王国的骑士的传言也不胫而走。

　　这样的传言艾斯特当然也知道，虽然他曾经问过父亲很多次这个传言的真实性，但每次都会被父亲用其他的话题给敷衍过去。不过穆斯塔曾经是非常厉害的骑士这件事艾斯特是深信不疑。不仅如此，还有母亲洁西卡也曾是很厉害的祭师，虽然这点城里的人们并不知道。穆斯塔和洁西卡两人年轻的时候曾在世界各地冒险过，也经历了许多有趣或惊险的事件，这些故事正是艾斯特童年时代每天晚上必备的睡前故事。

　　所以，其实在这世上最崇拜穆斯塔的不是别人，正是艾斯特自己。

　　或许是源自遗传，艾斯特虽然学习成绩很糟糕，但却有着非常不错的剑术天赋，也从小便在城里的剑术道馆里学习剑术。不过，虽然那位老师也是非常厉害的剑士，但艾斯特却更加期待能接受父亲的亲自教导。

　　但这样的机会却并不太多。

　　因为穆斯塔有无法成为艾斯特剑术老师的不可抗力的理由。

　　“把剑握紧！背挺直了！眼睛要盯着你的敌人！不要转移视线！重心放低点！出剑要迅疾有力！”

　　在后院花园里，穆斯塔与艾斯特一人手持一剑互相对持着，穆斯塔正对艾斯特大声的训斥着。而随着他的话声刚落，就只听见“咣！”的一声，两人身影交错的瞬间，艾斯特手中的剑已被打掉在地上。

　　“把剑捡起来！再来！”

　　穆斯塔依然表情严肃的看着儿子，冷声命令道。

　　“是！”

　　艾斯特捂住被敲痛的手腕，咬牙大声应着，弯腰捡起练习用铁剑退开几步，重新站定。

　　握紧剑，稍微伏低一点重心，紧紧的盯着父亲。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也想要证明给爸爸看看。

　　——我是穆斯塔·伊南的儿子！

　　儿子闪耀着坚定意志的双瞳让穆斯塔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欣慰笑意。

　　果然不愧是他儿子！

　　“放马过来！艾斯特伊南！”

　　穆斯塔大声喊道。

　　“哈啊！”

　　艾斯特低吼一声，举起剑朝父亲冲去。

　　洁西卡与艾玛正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饭，一抬头便可以从厨房的窗户看到外面花园里正对练的丈夫和儿子。

　　看到丈夫一次又一次毫不留情的将儿子打翻在地，洁西卡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但是旁边的艾玛却笑了起来，她一边削着晚饭会用到的萝卜一边朝洁西卡笑着说道。

　　“老爷还是那样一点都不留情啊，不过我们艾希也够顽强的，每次都能爬起来~”

　　是的，这就是穆斯塔没法当儿子剑术老师的原因中最主要的一个——因为他压根不懂什么叫手下留情，让他来教，只怕会先毁了颗好苗子。

　　正好穆斯塔又一次把艾斯特打翻在地，洁西卡的表情已经变得很难看，双手不自觉的一用力，正好被她握在手中的一颗西红柿立即被捏成了西红柿酱。

　　艾玛瞧见后脸上立即露出“又要开始了”的表情。

　　下一瞬间，一柄菜刀从厨房的窗口飞出，紧贴着穆斯塔的头皮飞过，深深嵌入他身后的围墙中。

　　“穆斯塔·伊南，我***已经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不许欺负我儿子！你***听不懂是吗？”

　　穆斯塔吓了一大跳，立即缩起肩头，哆哆嗦嗦的看向正一脚踏在厨房窗台上一手还拿着一把菜刀似乎正准备跳下来的妻子，狼狈不已的大喊起来，“洁、洁西卡，你、你先冷静一下……”

　　本来正运足了全部注意力准备迎接父亲下一次进攻的艾斯特见此，额边滑过一滴大大的冷汗，无奈的放下手中的剑，一屁股坐到地上。

　　哎，母亲又开始发飙了。

　　果然菲利尔城第一厉害的不是除魔英雄穆斯塔·伊南，而是他的妻子洁西卡啊。

　　穆斯塔无法成为艾斯特剑术老师的理由之二——正是母亲洁西卡无法抑制的溺爱之心！

　　结果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洁西卡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穆斯塔坐在她身边缩着脖子一脸小心翼翼的努力讨好着。艾斯特与艾玛则是早已习以为常的吃着晚饭。

　　“呃，亲爱的，今天的蔬菜真新鲜，你快尝尝！”

　　穆斯塔一脸讨好的将盛着沙拉的大碗轻轻推到洁西卡面前，洁西卡冷着脸无声的横了他一眼，接着视线落到儿子握着刀叉的手腕上。虽然现在已经看不出什么受伤的痕迹了，但实际上就在十分钟前那里还肿的跟馒头似的，又红又亮。

　　一想起给儿子施治愈术之前儿子红肿的手腕，虽然丈夫有注意力度没有伤到骨头关节，但是那肿得发亮的手腕还是让她这个当母亲的狠狠心痛了一下。

　　居然把儿子的手弄成那副样子，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学不会手下留情啊！真想让他自己也试试看让手腕肿成那样，她是绝对不会给他用治愈术的！洁西卡恼怒不已的狠狠瞪了穆斯塔一眼。

　　看到妻子看向自己，穆斯塔连忙牵起笑脸迎上去。

　　“……”

　　洁西卡终于轻轻的叹了口气，丈夫那笨拙的讨好让她的怒气实在无以为继。

　　真是的，这一对笨蛋父子啊！

　　洁西卡垂下眼睑，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

　　啊啊，仁爱的伊娜丽思女神啊，就请让这幸福的生活一直延续下去吧！

　　**

　　穆斯塔带着艾斯特浸没在盛满热水的浴池中肩并肩盘膝而坐。

　　超过45°的热水淹过了胸膛。

　　艾斯特露在热水外的肩颈和脸蛋都已涨的通红。

　　穆斯塔脸颊亦有些微泛红，但神情依然严肃认真，双手抱胸不动如山的目视前方，“是男子汉就不能害怕这点热量，连热水都无法打败的男人是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剑士的！至少要在水里数过一百下！”

　　艾斯特缩着脖子五官都皱到了一块，咬牙切齿的恨恨数着数：“65、66、67、68……”

　　可惜最后艾斯特还是没能坚持下去，在数到“75”的时候就忍不住“哇啊啊”的大叫起来，以火烧屁股的模样从热水中一跃而起，冲到浴池边的冷水管下拧开水龙头给自己当头浇了一身的冷水，才缓解了身上热辣辣的灼烧感。

　　穆斯塔“哈哈哈哈”的仰头大笑起来，朝儿子得意的一扬下巴，“少年，你的修炼还远远不够呢！”

　　艾斯特咬牙回头委屈的看了一眼父亲，抓起一旁的干净浴巾遮住下身就从浴室里冲了出去，同时口中喊着“艾玛，给我冰牛奶！”。

　　穆斯塔肆意大笑着，过了大约十秒钟，穆斯塔骤然停下笑声，然后也呲牙咧嘴的从热水中跳出来冲到冷水管下拧开水龙头。

　　“唔，果然烫了点……”

　　**

　　洁西卡站在昏暗的门口温柔的望着房内木床上安静入睡的金发少年，眼中是满满的慈爱。

　　对一个母亲来说还有什么比看着儿子一天天健康快乐成长还要幸福的吗？

　　嘴角噙笑，洁西卡轻轻合上房门，转身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进房间的时候穆斯塔正倚在床头就着暖黄色的床头灯看着书。看到妻子走进来就抬起头露出一个不同于在儿子面前的柔情笑容。

　　洁西卡走过去在丈夫身边坐下，“亲爱的……”

　　看到妻子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穆斯塔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洁西卡微微蹙起眉头，脸上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丝忧心，那是从来不曾在其他人特别是艾斯特面前展露过的不安。

　　“我也不知道，但不知为何，这两天我总觉得有种心绪不宁的不祥预感，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就要发生一般……”

　　接上妻子担忧不安的视线，穆斯塔脸色变了变，但很快便又笑着握住妻子的手，在妻子嘴角落下安抚的一吻。

　　“别担心，亲爱的，什么也不会发生。我们在这个城市已经安静的生活了十多年，以后也一定会继续这么生活下去的。我们会看到艾斯特长大，我会把商会的工作都交给他，有一天他会突然带着个女孩回家告诉我们那是我们的儿媳，我们会为他们举办一个最特别最难忘的盛大婚礼，我们会有小孙子，他会淘气得连艾斯特小时候都比不过，到时你会忙得什么也顾不上，也不会再有空想什么‘不祥’的预感了。”

　　洁西卡笑了起来，一时间也沉浸到了丈夫所描绘的美好未来蓝图中去。

　　这时穆斯塔又轻笑了开口，“明年春天艾斯特就满十五岁了，到时候就让他跟着我一起去商会吧。”

　　洁西卡看了丈夫一眼，噙满笑意的轻轻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