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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命运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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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之夜,月明星稀。辛劳了一天的百姓早已安睡,宁静的街巷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微风轻拂,将空气晕染得舒适恬淡。
他沐浴着月之光辉,由彼方归来。风影流光,剑穗轻舞,毫无倦意的他行得极快。
行至街角,疾风般的脚步忽地放缓,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半空中,怪异的影子一闪而过。“什么人?”他纵起轻功灵巧地追了过去。那影子飘飘忽忽,定睛望去,很像是披着甲胄的兵士,而那甲胄,并非属于大宋军队。心疑间,他已是抽身上前拦截,待到近前,却是一惊,不知其为何物。
那甲胄被挡住去路,刀光一闪,猛地扑来。虽是偷袭,但又怎能奈何那泛着银光的利剑。未及一回合,银辉横贯,直破其甲。一瞬间,血色飘舞,伤到的却是他自己。他吃惊地望了望右臂被刀刃豁开的伤口,“难道是夜色太深,感官受限?”再来一次,依旧如此。“好生奇怪,明明刺中了他,难不成自己在与鬼魅作战?”他身躯一震,旋即镇定下来,压下心中不断涌动的不安,仔细应对。
不知何时,甲胄数量渐增,地面、屋顶、半空,零零散散足有数十只。他们不约而同地朝他袭来,兵刃映衬着月光泛起阵阵凉寒,刀剑交错,纵然他剑术卓越,轻功盖世,但这不公平的械斗早已将他拉入下风,数十回合,他无法伤甲胄分毫……温热黏稠的血液沿着肩臂缓缓滑落,他单薄的外衣上散布着利刃划割的痕迹,星星点点的暗红依稀可见。
那些甲胄不肯罢休,抽刀回转,又一波攻击。汗水刺激着尚在渗血的伤口,他稳了稳心神,排除痛觉的干扰,沉着应战,虽处下风,却无丝毫慌乱。凌厉的迎击,灵动的闪躲,其从容不迫的身形飘逸俊美,却不知这几日毫无间歇的奔波早已将他的体力透支殆尽。他避开了甲胄们数次致命的攻击,但刀锋终无情,偏偏甲胄的最后一刀,直奔身体正后方的防御死角,已被死死束缚住的他哪里还有机会闪避!已经能够感到那股凉寒的杀气在无限逼近,下一瞬,刺穿。
这一次,飘散的并不是血液,而是一缕薄雾。“他是谁?”他无比惊奇地回首望去,那是另一个普通至极的身影。甲胄们顿了顿,随即调整攻击对象,那身影利落地转身,拔剑出鞘,毫不犹豫地给予甲胄们一击必杀。他定睛观望着,不知是夜色太浓还是薄雾缭绕,那身影不甚清晰,但多年的经验和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此为高手。
薄雾消散,他收剑入鞘并躬身施礼:“多谢兄台相救。”
环视过四周,确定再无旁人,谜一般的身影终于开口:“你住在此地?”
“正是。”
“那你可知道展昭?”依旧是冷冰冰的语调。
“……展昭正是在下,不知兄台何事?”展昭一顿,心中疑惑。由于对方侧身背光,其表情很难捕捉。
“你?”那人带着吃惊和些许无奈,转身离去。
展昭连忙上前拦住他:“兄台请留步。”
借着月光,那是一张冷淡、高傲、带着一丝对周遭事物不屑的脸。
他的步子并未放缓,见展昭拦截,半眯着的眼睛顿时放出不友好的光。“什么事?”
“在下与兄台素不相识,想必兄台专程寻找必有要事。”面对那凶光,他浅浅一笑
“听闻展昭身手了得,武功盖世,你这样子还是不要冒充的好,趁我心情还不坏,赶紧走开。”虽是停下了脚步,而浅褐色的瞳仁依旧望着展昭身后的街巷,他显然不屑与不感兴趣的人说话。
“在下确实是展昭。”此时的展昭满身尽是斑斑血痕,体力透支和持续伤痛使他的身体微微发抖,这副样子,确实不像武功盖世的高手,倒像是刚被高手解救出来的无名小辈,想到此处他不好意思地笑着。
“既自称展昭,那你且说些贾同文的事。”那人勾起嘴角,轻轻一笑。“说错,就别怪我不客气。”轻笑中隐藏的是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听了这话,展昭一滞,心道:贾同文,并非自己不熟识,只不知这陌生人为何执意要自己说他的事,莫非,他此行与贾兄有关?此人气场压人,但并非存有歹意,或许尚对自己存有戒心罢。想到此,展昭理了理思绪,从容不迫,坦然道来。
待展昭说了个大概,那人明了,眼前之人确是展昭无疑。
“我寻你是为了方才你所遭遇之事。”他的语气随意中带着一丝冰冷,不容置疑,不容侵犯。
“在下也正欲请教,那身披甲胄的怪物究竟为何物,为何兵刃无法伤其分毫?而……”月色将他黑玛瑙般的瞳映得格外闪亮,俊俏的脸上挂着些许疑惑,刚才的遭遇及所见,实在令他百思难解。
他终于转过身,望着展昭,淡褐色的兽眼略显张狂:“而我为什么却可以,是么?”
“正是。”
“并非你功夫不到家,只因族阶不同。”
“族阶?”
他挑着眉毛解释道:“他们是魔你是人,不在一个族阶。”
“如此说,您也是魔?”展昭略显吃惊,族阶、魔,他有生以来从未如此真实地感受这些陌生的东西,思绪上一时间还接受不了。
“呵,当然不是,冥界除了魔类还有灵类。”见展昭并不畏惧,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展昭略作思量,小心翼翼地发问:“在下愚钝,请问冥界是何地?既然他们属于冥界却又为何出现在阳间?”
“这便是我们要谈的。”那人神色微敛,那份冰冷似乎比先前更加浓烈。“冥界是存在于阳间之外的世界之一,你也可以将它理解为阴间。在我们冥界,共存在着两类种族,一是在冥界占大多数的,受冥王统治的灵类,比如我。再就是万魔之首麾下的魔类,也就是你刚才遇到的那伙。这两类种族注定不和,为了争夺各类资源,魔类数次寻机侵犯灵类,扰乱冥界秩序。不巧的是,此次的混战使得冥界与阳间的屏障意外地被破坏,于是,那些身披甲胄的魔类士兵便由那缝隙趁虚而入。”
“按刚才的情形来看,他们似乎会无故袭击并伤害他人。”展昭正试图理解陌生人所说的内容,并就他掌握的情况做适当的推断。
“没错,若是普通的灵类或是一般的魂魄进入,则无需担心,其于人类无害;但魔类则不然,嗜血、好战、杀戮,几乎是其天性。他们会缠住目标,不断攻击,直到致其于死地。”
“那,他们进入阳间到底意欲何为?”听罢对方解释,展昭不免担忧,这样棘手的敌人深入国内,若不及时制止,必成大患。
“以目前的情况,冥界的战争呈胶着状态,哪怕是微小的变动,都会打破现在的均势。倘若他们趁势将阳间作为战争的补给来源,或是以阳间生灵作为要挟,慢慢拖跨我军,到那时,魔军得势,突破我军防线,无论是阳间还是冥界,皆难逃毁灭性冲击。”
“您说他们将利用阳间作为补给?”
“没错,人类的魂魄,就是他们最好的补给。除了冥界的食物外,他们可以以人的魂魄,甚至是□□为食。他们争夺的资源不仅仅是土地、粮草、水源,还有人类的魂魄,要知道,转轮之地是归冥军管辖,击败了冥军,他们便可大肆掠夺资源。”
展昭的面色凝重起来,紧握着双拳,缓缓道:“所以说,捕捉人类作为补给是他们侵入阳间的唯一目的。”
“目前来看,很大程度是这个意图,虽未开始大规模行动,但已经蠢蠢欲动。你今天所遇到的这些魔兵不过是前哨,来探探虚实,成不了气候。但若轻易放他们回去,那离魔军大举侵入也就不远了。”他依旧淡然,与展昭的紧张神情形成鲜明对比。“而且,不巧的是,开封恰好位于被破坏的两界屏障处,若魔类大举侵入,此地首当其冲。所以,趁事态尚未严重,当早作准备。”
“那么,现在开封或是整个阳间有多少魔兵闯入?”听闻‘大举侵入’,展昭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升起。
“这个不好估量,毕竟这缝隙裂开已久,不过,看这裂痕扩张的速度,能容得魔兵进入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所以算起来,进入阳间的魔兵不会太多。目前,我这里缺人手,听说你武功还不错,又熟悉开封,还算符合我的要求,所以,我需要你加入,你还有什么疑问?”从他的语气来看,他似乎并不希望展昭有多余的疑问或是废话。
毕竟是面对突然而至的陌生人以及闻所未闻的异事,展昭不得不有所提防,于是礼貌提问道:“请恕在下直言,如何才能证明兄台所说的事情?”
“我受命于冥王,全权负责此事,你若对此怀疑,我可以理解,但我不能做过多解释。今晚之事你亲身经历,以你的武功,应当很容易便将其拿下,但你却落败。你应该清楚,这并非预先设计,我若真想算计你,还用等到现在?”不满的语气中显露着一丝焦躁。
这激烈的反应让展昭发觉自己可能冒犯了对方,他赶忙俯首致歉:“不,您误会了,在下初次遭遇此等异事,一时间难以相信,若有冒犯,请您恕罪。”
“没关系,你若为难,我亦不勉强,再寻人选便是,只怕那时,这阳间早变成了半个地狱。”那人并不领情,转身欲离开。
“兄台且慢!”能在那种情况下轻易击杀所谓的魔兵为自己解围,可见此人并无恶意。论武艺那些魔兵并非自己对手,而自己却拿他们毫无办法,甚至被其逼入绝境……除了异界之物,这世间又有谁能做到……或许,此人并未说谎……若这其中真的有什么阴谋,也决不能眼见这风险落在无辜之人的头上……想到此,赶紧拦住那人。
“又干什么?”褐色的瞳孔中徘徊的那股怒气已然昭示其主人的不耐烦。
面对着他,展昭提袍下拜:“请您息怒,在下经过思量,愿意相信您所说的一切,阳间生灵无辜,在下不忍其遭受屠戮,恳请您帮忙解围,在下必尽力协助。”
他摇了摇头,或许是无奈于眼前之人复杂的礼节。“真啰嗦。”
见他并未回绝自己,展昭方正色问道。“不知在下能帮您做些什么,可是守护开封?”
“不,守开封另有办法,我需要你跟我去守冥界。”
“去冥界?”这颇具转折性的回答倒令展昭迷茫起来。
“对,只有除掉万魔之首才能真正终结这场战争,而想灭魔首,人类必不可少。”他望着夜空的星辰,说不清是叹息还是期待。
“这……恐怕让您失望了,如您所见,在下一介凡人,实在力不从心。”他垂下头,沉着微微发烫的面,黑色的眼眸蒙着些黯淡。
“我知道,但我有办法让你与其分庭抗礼、一决高下。”
展昭闻言,如同看到希望,立即抬头答道:“若能如此,在下义不容辞。”他澄亮的眼眸中满是真诚,没有丝毫欺骗。
“哼,答应得倒爽快,不知听了我的条件以后,会不会还是如此。”那人似笑非笑。
“展昭洗耳恭听。”
“好,你听仔细,所谓条件,便是要你化身为魔,为保证你个人意识的存在,虽不需要完全魔化,但至少要在你体内留存一半的魔性成分,这样才能与魔类达到对等的程度。而成功魔化所要付出的代价……对人来说,应该可以用苦不堪言来形容,魔化之后甚至需要你死一次,毕竟,能够到达冥界的只有死人。当然,这种死是暂时的,待冥界战事结束,自会让你还阳。若你运气不好,一不小心战死冥界,哼哼,那可就是真正的死亡了,绝无生还可能。至于消灭魔首,就更不是单纯的魔化可以做到的,未来还有更凶险的问题需要面对。总之,这一切的难题和未知都必须由你一个人来应付。”
展昭敛着面部的一切表情听着,明晰的剑眉随着条件的陆续开出而越发紧蹙,今日之事若非亲身经历,他怎能轻易相信,但危机迫在眉睫,由不得他过多地瞻前顾后。他理清了有些混乱的心绪平静而答:“展昭志在为民,如今牺牲展昭一人可换百姓平安,展昭有何理由推辞。”月光修饰着他不惊不惧的脸,剑眉舒展,转而化为从容不迫的微笑,这不是面对凶险命运之人应该有的状态,或许,他早已看透。
“那就说定了。”浅褐色的瞳仁定了定,换了副神色又重新打量了展昭一番。
“在下还有一事不明,不知您是否方便回答。您来自冥界与展昭素不相识,不知为何会选中在下。”这疑惑徘徊内心已久。
“这很重要吗?我的确不认识你,更不熟悉阳间。你刚说过的那位贾兄,他,热情地向我推荐你,你有不满的话,就去向他撒吧。”那人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表情,但却也明确回答了展昭的问题。
见他欲离去,展昭微微躬身,让出道路。“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封,称呼随意。”封摇了摇手,自顾自地离开。
展昭望着封消失于夜幕的背影,敛了澄亮的双眸,一股隐隐的忧虑、不安涌上心头。回到府衙,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疗伤。药粉融进伤口,灼痛中带着一丝清凉,月影映着他坚毅的脸庞,似乎,他意已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