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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三十六计系列一(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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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宿,直到天边升起一抹亮白,一夜失眠满腹心事的帝符从床上坐起。
天光熹微照不进些许光亮,而殿侧燃了一夜的烛火此时也近乎殆尽,处在一片暗色中的大殿在这点点微弱的烛光幽幽惶惶的点缀下,清冷中透出无尽孤寂惊悚。帝符手撑着床沿,也不下床,就这么微仰着头坐在床边,一双暗沉的眸子空洞无神。
清晨值守的小内侍轻缓地推开殿门,蹑手蹑脚的往帝符这边走来,生怕惊动他家陛下一宿的好梦。小内侍来到床边,躬身行过礼,上前几步正准备唤他家陛下起床。
突然,一道黑影在他面前闪过。
“啊~~~”
小内侍惊恐大叫,踉跄着后退几步。
只见寂灭的黑暗中,他家皇帝陛下那张顶着浓重黑眼圈的苍白俊脸突然放大出现在他眼前,并且几乎与他的脸贴了上来。
“啊~~~”
看清黑影模样的小内侍再次惊恐大叫,完全是下意识的,他头也不回连滚带爬地飞速逃出大殿。
“……”帝符嘴角一抽。
怪他咯?
……
心里纠结的犹如一团乱麻捋不出丝毫头绪,帝符懒洋洋的看着殿下众臣吵吵个不停。议事堂里的群臣争吵平素里就让他厌烦的很,而今听在耳中更是全变作了嗡嗡嗡的噪音,和着盘旋在他思绪里挥之不去的烦人抉择,让他心中越发烦躁不堪。
眼瞧着殿下这群人又一次吵到了最热闹之处,混杂喧闹的声音顿时塞满帝符脑海。帝符微微皱着眉头站起身,他等了片刻,阶下骂到忘我的朝臣竟是无一人注意到他的不快。
想来他们也是习惯了,反正他们的陛下从来都是一脸漠然的看着他们争吵,极少插话,久而久之,众人也就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帝符的存在。在一干重臣的眼里,议事堂议事不比朝会,本就是应该大吵特吵才能让那些棘手的麻烦得到更好的解决,在他们看来,反而是帝符没能好好的参与进来,没能扮演好属于他的角色。
帝符心里有事,想尽快离开这里,又知这群频频无视他的大臣们是如何也不会改变他们做法,他也懒得再与这些人多言。既然都装作没看到他,他便索性连句话都没说,直接一转身,几步绕过屏风进了后殿。
从后殿偏门顺着一路连廊,帝符兜兜转转间来到一处位于议事堂不远处的书房,挥散跟着他一同前来的小内侍,他迈步踏进。这是他临时置在此地的一处书房,为了方便传召从议事堂离开的臣子。
帝符拿起笔,笔尖饱蘸了浓浓的墨汁,他提笔落墨。墨滴在纸上,字写半划,他忽而又端起笔,上好的宣纸上留下一个磨灭不掉的黑点。帝符一脸迷茫的望着纸上那刺眼的墨点,他要怎么写,要写什么。
之所以坐在这儿,帝符是想着写一份如何追求宸如的策略,也就是唐艾口中的那位贵妃娘娘。然而提起笔来他却不知该写点什么好,更关键的是,每当他脑海里浮出一点思路时,他曾经的那位皇后那张犹如蛇蝎般妖冶的脸庞就会清晰的浮现,顿时让他心底愤怒沸腾。
他和这新晋的宸如谈不上熟悉,即使知道她并不是那个狠毒的妇人,但是每每面对她那张漂亮得令他窒息的绝色容颜之时,他就忍不住想要报复,疯狂的报复。是,他就是这么没出息,她的容颜真的不似人间凡尘可有,从他前生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就沉沦了,即使被她那样羞辱伤害,他也只是恨她那个人,却终究恨不起那张脸。
将她置于仅次于帝后的高位,却不给她该有的荣宠,为的就是让她在这宫中寸步难行,帝符早已见惯宫中佳丽们的手段,他清楚没有任何依靠的她会遭受些什么。可是将她置于仅次于帝后的高位,同样也是给了她无上的权利,让她有能力对付那些明枪暗箭。
帝符对那副他爱极又恨极的倾城容颜不知道该怎样做,本以为就让她这样自生自灭,此生不再与她有任何交集便足够了,谁知偏偏又撞上了这么个该死的任务。
“这天下怕是再没有如寡人这般窝囊的帝王了罢。”帝符自嘲。
纸间落下数行墨字,突然,手中握着的笔“啪”地落在纸上,染花了一片墨迹。
正苦苦思索的帝符脸色“刷”地一下惨白无常,他怎么不知不觉间为了施展美人计竟如此自觉的就做起了策略,他的脑子是坏掉了吗!
“妖女!”
恍如当头棒喝,帝符终于发现他自己竟然真的乖乖听从了唐艾的计划,还为此纠结的彻夜难眠。
黎国天子在绞尽脑汁去讨好一个敌国间谍!
堂堂一介帝王在苦思冥想如何勾引他人!
……
唐艾看着看着漫画不知不觉间便趴在地上睡着了,待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迷迷糊糊的打开光幕时,时光已度过月余。
美美的睡了一大觉,向来心宽的唐艾早已将与帝符合作产生的那些不愉快忘得没多少了。坐在垫子上,唐艾一边打理着乱成一团的双马尾,一边看着屏幕上这一个月来帝符的种种日常。
光幕上帝符的生活在唐艾看来还真是有够无聊的,每日里都在重复着那些看起来相似的事情,充实是充实,可未免太没劲了。加上生产力相对低下,闲暇时连点儿打发时间的玩意儿都没有,看了一会儿,唐艾便跳过剩下的直接到了目前的时间点。
通过光幕可以看到,此时帝符所处的时空正是夜晚。
……
月上中天,大抵午夜时分。
夜幕中,换了一身暗色衣裳的帝符独自一人立于后廷宫墙下。墙影溶溶遮蔽了他的身影,听着远处有脚步声轻响,接着帝符便瞧见一队夜间巡守的侍卫自远处走来。他收敛起气息贴墙而立,侍卫越来越近,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发现的刹那,这一队侍卫竟然无视他的存在,目不斜视地从他身前直接经过,好像根本没看到一般。
眼见着这群蠢货就这么从他面前大摇大摆的经过,帝符心里顿时腾起一团火来,他不过就是屏息了一小会儿而已,这群废物竟然没察觉到这里有人存在,这让他还怎么敢把宫中的安危交给这群蠢材。
待侍卫离开视野,帝符暗暗记住了这几人的模样,随后他一脚蹬住宫墙墙壁,另一只腿一运劲,双手撑着墙边一个飞身迅速跃过了宫墙。
掸掸衣上沾染的尘土,帝符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朝着宸如所在的晨露殿走去。没办法,自古以来,这宫中所有宫门入夜便落锁,他若想不惊动任何人来此,唯有翻墙一途。
帝符觉得很郁闷,做皇帝做到他这个份上,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来者了吧。
『上夜半翻墙,幽会敌国奸细。』
史书上要是这么记上一笔,真是……
他正胡思乱想着,一道院墙止住他的脚步。
绕到宫门前,殿外宫门业已自里面锁住,帝符左右瞧了瞧,未见有巡守侍卫,心下一横,很不顾体统的又翻了回宫墙。
明显比上次熟练了不少。
帝符默默想着,彼时教他礼仪的先生若知他如此行径,会哭的吧。
“唐艾!”帝符磨着牙狠声道。
可惜唐艾这会正哼着歌对着镜子扎头发,没听到。
骂一句发泄过也就算完了,帝符没指望着能得到回应,因为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听到那妖女的声音了。
拾阶而上,帝符站在晨露殿外伸出手正欲推门,然而手已到门边,不知为何忽然又收了回来。
帝符立于殿门外的纠结模样被唐艾看了个正着,看他几次伸出手想要去推开殿门,又几次退了回来,后来更是连这反复都停住。唐艾不知道他在在意什么,看他反反复复吞吞吐吐的样子,皱着一张小脸似是比帝符还着急。
终于直到天光破晓,无尽黑夜被染上半线浅蓝之时,唐艾忍不住了。
帝符脑海中那道久违的甜美声音带着些不争气的抱怨语气突兀响起。
【你发什么呆呢,天都亮了啊喂!】
整整一夜啊,她看着帝符在晨露殿外站了整整一夜,吹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凉风,竟然连个门都没推开。
“嗯?”
唐艾的声音惊醒帝符,他茫然转过头,不知不觉间身后晨光如曦,天边半圈碧蓝已渐渐染作橙红。
他在这里站了一夜?帝符不禁荒诞的想到。
【嗯什么,天都亮啦,你来着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唐艾瞧着他因一夜未眠而略显苍白的面庞,瞧着那双总是沉静似水暗如幽潭的眸子此时染上点点迷惑,她不解道。
“寡人……来此,是为……何事?”帝符反问。
【鬼知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她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好么。
“罢了。”从唐艾那别想听到什么敬语,这个无法更改的事实帝符早已在不经意间便习惯了。
望着天穹尽头灿红朝霞隐隐显现,帝符转向前廷所在的方向,匆匆行去。再过一会儿便该开始早朝了,他要是再不回去,真不知前面会乱成什么样子。至于他未与唐艾说清楚的事,他来此作何,帝符自然记得。
只是一时不知,若面对着宸如该如何开口罢了。
……
帝符离开,唐艾的目光也追随而去。
晨露殿的殿门轻轻启开一道缝隙,一双眼正透过门缝注视着帝符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