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何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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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何绶
双燕翩跹于屋檐，春风渡花蕊。
穿着玫红淡色衣衫的小婢困倚在那架秋千之上，隐约听见不远处戏院依稀传来的金缕之声。
那歌声倒也缠绵，却如春之难留，断送人生世憔悴，只消得几个黄昏与午后。
墙角红泥小瓮青瓦灶细细的用文火煨着药。“白术一两，当归一钱，青梅半钱……”主人长得好看，身子自然娇贵，卧榻已半月病着不能动弹，大夫来时她也在一旁垂手听着，“贵人受太子照拂，若身子出了问题，太子也饶不了老夫。贵人一定要记着每日一碗汤药好好养着………”
绿芙墙绕青苔院，芭蕉卷蝶蛱飞，日照春色倒也淡了几分。
小婢还在想着主子那张脸，心想这世上怎会有那么好看的人啊。
还记得一月前主子身子还好好的时候，总爱障风映袖地单衣泞立于院中，衫裾隐于暗地，自是清凉且冷若无骨。妖而冶，清漠的眉眼轻翘，春光乍泄，在他的瞳仁深处盛开了一朵素色的莲花，清辉不灭。那时干完了所有伙计，她就倚在那架秋千之上静静地看着。主子心好，也并不与她计较谦卑，有时甚至会和她搭上几句。
那段时间，太子很长时间都没有来看主子了，主子就弹琴，琴声委婉，她听着听着就哭了。“你哭什么……”
一曲终了，主子抬眼看她。只那一眼，她便能将主子的风情记上很久。
“小婢……小婢也不知…”她嗫嚅着，心中明明千般情万般感交织缠绕，她只恼自己这张拙口说不出其中的分毫。
幸而主子没再追问，只是很深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像要看清她的一切般,她正发怔，他却风清月朗地一笑，开了口。
“我问你，你觉得什么才是最痛苦的时候……”
她一时续不上话，愣着，半晌才怯怯的开口。仿佛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一般。
“我觉得，太子…太子来时，小婢…小婢最痛苦。”声音有些颤抖，她自认是冒着被砍头的危险说出这番话的，她今年不过十四，尚幼的年纪，并不能分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但即使这样，她仍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忤逆之意。
“呵…”主子笑了，清俊的眉眼盈盈，显出三分妖媚，似将那正胜的春光也生生失了三分。“你到有趣，你且说说，这太子是怎么招你惹你了，说不出个缘由来，我便将你交予太子……”
明明是威胁的话，主子说起来，声音清婉如水。似那穆穆月光，悠悠落寂，连心也听得为之一颤。
后来的很多年后，她已作为人嫁，却还会时常忆起那个在月下抚琴的少年。低垂眼眸，仿佛一切杂念皆成空，他是开于凡世的一朵莲，濯清涟而不妖。
“因为，因为太子每次来，主子都会受伤……”
他失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简单到幼稚的回答。片刻，他道：“这倒也没什么，身子上的伤，用药能医便不是事儿，你倒也别因我恨着太子了……”
主子说完便起身回房了，临去前，小婢分明听见他的一声轻叹，还有一句似有若无的“傻丫头”。
她一人对着月亮发呆，懵然才想起主子觉得最痛苦的事她却还不知道。不过她想，仅凭主子今日那一笑，她今生今世也不会负了他。
药香已漫散了满院，思绪被拉扯回来。小婢慌忙下了秋千去那墙角匆匆熄了火，用棉布包着瓦柄慢慢倾倒，滤了药渣后用细瓷青花小碗装了。端着碗，却徘徊在了那扇细木雕花纹理的门前。
半晌前那个自称是太子派来的人进了主子房间便没再出来，主子身子弱，她怕主子又惹了风寒。
房内燃了熏香，却只是极淡的一抹。此香名为千秋，是苏林冠亲手调制的。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单单是添了一味梧桐叶，叶谢知风寒。此香也因此多了一份萧瑟意味。
萧瑟，这正是苏林冠最爱的一味颜色。
氤氲的香雾盘绕着模糊了半倚在檀木桌边的陈思懿的眸子，他半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罗帐中静坐的苏林冠，重重帘帐遮掩了那人面貌，可仅仅是那模糊的身姿便足以迷惑人心。
一顾倾人国，再顾倾人城。陈思懿见过那人素衫缠身的模样，三千青丝未倌，凝肤如脂，一颦一笑皆敛于无痕。清水露铅，唯有他苏林冠如那一花独傲，是那天宇的一轮明月，高贵且不染尘埃。
明明只是个婊子，却这般做作。
是这样想的，可表面上却还装的恭敬。“苏公子，太子他可是极看重公子的，不然为何派小人来呢？公子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啊！”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该给的面子也统统给了。
陈思懿轻抿一口龙井，悬浮在茶水中的茶叶微卷，清香自知。
暖茶入喉，却只听一人轻笑，温软如玉，配着那熏香一时竟觉得妖媚入骨。
“劳太子挂心，林冠已知太子心意……”声音软软的，因病着而略显沙哑，如那溪涧细腻的沙子，如那天边柔软的云彩。
一时，陈思懿如痴。屏息凝神，只望那段帐上剪影。
不是惊红，亦非骇绿。只是那淡墨入水,挥毫间竟无处寻的那抹温柔。
起身，正欲走近，揭起那帘帐。却听见一阵细碎的敲门声，和着一个怯怯的女声。
“主子，到喝药的时辰了……”陈思懿一时被扰了思绪，愣在了原地。
“进来吧。”屏中略显慵懒的少年声响起。
门开，一眉眼素净的小婢纤手持着青花碗，药香肆意。穿着的淡粉色衣襟虽不艳丽倒也有几分动人颜色。“端进来吧……”小婢闻言轻移莲步，揭帘而入。
风清，云淡。人影成双。
身量修长的少年似轻皱眉，微抿汤药，尔后便旁若无人地稍稍埋怨：“真苦啊…”那小婢慢语，安慰道：“公子，俗话说的好，良药苦口。”少年颔首，“罢，你说的倒也没错。”
陈思懿听着少年的声音，竟起了反应，遮掩着佯装镇定：“公子保重，在下也该去向太子禀告了……”“慢走。”清韵少年声,无处不消魂，竟如那三分流水三分春色，歌尽桃花扇底风。
苏林冠素心冷眼，坐在床畔，眉眼淡漠，模样正是少年中的上上等，浓墨晕染处皆不知浓淡。
山青水绿，明月清风皆变为俗，仿佛尘世间只剩这一素净之人。
曲甫曾与他说笑，轻摇折扇，尽敛心机深重的模样。剑眉飞扬，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还以为你是神仙，你就在那湖边奏曲唱歌，垂眸的样子美的不可方物。”
他听了也不羞不恼，抬眼望去，“太子原来还记得。”
当然记得。曲甫在心中暗暗回答，他本以为自己忘记了，却不想回忆来势浩大且细节脉络清晰。
那日曲甫泛舟，远远地便瞧见湖边一人正在拨琴。
玉葱纤指，琴迟黛眉低。慢弹萦回，缓歌娇丽似听流莺隔乱花，却显得腰肢无力。
“问春工，二分空，流水桃花飓晓风。欲送春愁何处去，一环清影到湘东.......”
那人唱起了这首曲，歌声如泷水潺湲悄悄至更阑。这让人想起这长天净绛河清浅，皓月婵娟。
晚春天，何时一霎微雨洒庭轩，那人只是一深一浅的钩弄琴弦，琴声却如十年梦，屈指堪惊。
他至岸听完了那首曲，而后便上岸迎了那名自称为苏林冠的少年回府，收为专房独宠，后安置于王府外别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何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