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谣》欲诉生平

9、谢荼蘼

　　明日就该离开了，这个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十年间，我习惯了古代的生活，习惯了他人的相伴。习惯，真是可怕，它让我害怕了孤独，让我学会了依赖。明天，我又要启程了，孤身踏上未知的路，步入冰冷的宫廷。
　　诏令颁下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原以为还能在这里待几个月的。现在母亲天天以泪洗面，我明白她的心，人人都盼着荣华富贵，而她只盼着儿女幸福。父亲也时常感慨“自你十岁起，提亲的人就络绎不绝。你却一个也不喜欢，如今看来这就是命，你注定要入宫。”父亲的叹息声透着他的无奈与不舍，但就如他所言，这是命，我们都无力阻止。
　　我简单地收拾了行李，又是黄昏，夜晚将至，我终于可以卸下面具了，人前强颜欢笑，不诉离殇，到了夜晚，一个人时，才可以正大光明的感伤。“嫱儿，我可不可以和你聊聊？”嫂嫂的语气小心翼翼，我不由莞尔，拉过她的手“当然可以了。”
　　嫂嫂带着我来到河边，“还记得你小时候我常常带你来河边玩耍，我们放着纸鸢，一起许愿，真好。”
　　我看着嫂嫂怀念的神情，心中的悲伤突然被放大，那是我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就这样一去不返。我拍拍脸，让表情自然一些“嘻嘻，如果让薰薰知道你这个做娘亲的居然还在想着玩，怕是会笑话你呢。”
　　“嫱儿，不要走，不要进宫好不好？”嫂嫂哽咽着，脸上是那样恳切的神情，让人不忍拒绝。
　　我耐心地擦着她的泪水，可是泪水却远擦越多，我坚持着想把它擦干“嫂嫂，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一定平平安安的，好不好？”
　　“那个人的话你难道不记得了？洗尽铅华，魂归大漠！你这条命你自己不珍惜，还有人珍惜爱护呢。”她甩开我帮她抹泪的手，泣不成声。
　　这些年，嫂嫂一直守口如瓶，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起过那件事，我以为她忘了，没想到她只是埋在心里。
　　“那些无稽之谈你也信？不过是一个江湖术士罢了。嫂嫂，我老实的呆在宫里，怎么会去大漠呢？”这一刻，我很想抱抱她，这个一直为我担惊受怕的姑娘，这个一直当作妹妹看的女孩。
　　我张开双臂，真正以姐姐的身份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爹娘还有哥哥，你们一定要快快乐乐的活着。”这样我才能了无牵挂地去完成自己的使命，我才能义无反顾地踏入黑暗冰冷的宫廷。
　　嫂嫂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好像要将担心害怕全数哭出来。我也红了眼眶，一直以来都强忍着的离愁一下涌出来，带着能打破一切的力量 ，吞噬着我的心。多情自古伤离别，古人诚不欺我。
　　“你们哭什么呢？”儒雅的声音打断了哭声“娘让我来叫你们吃饭了。”
　　是大哥，不知我们刚刚的对话他是否尽数听见，那件事他知道了吗？“哦，我和嫂嫂想起了以前的事，不知怎么就哭起来了。大哥，我们这就回去了。”看大哥神色如常，那件事该是没听到吧。我暗暗庆幸，如果他知道了不知会有多担心我，怕是拼死也不会让我入宫了。
　　我们回去时安安静静，嫂嫂脸上犹有泪痕，大哥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过我没有看见，大哥紧握着的拳头和略微僵硬的身影。
　　这个夜晚和以往一样黑暗宁静，我躺在床上，眼前浮现着十年来的种种，一桩桩，一件件，长而短，远而近，如同黄粱一梦，却又真真实实存在着。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我就起来梳妆了，略施粉黛，遮住苍白憔悴的容颜。娘进了我的房，同样一脸憔悴。“娘，您怎么不多睡会，离出发还有一个时辰呢。”
　　“我怎么睡得着，一想到你要走我就心如刀绞。今天就让娘来给你梳头吧！”娘的声音沙哑，她隐忍悲伤，是想让我安心的离开。
　　“好呀，小时候娘天天给我梳头呢，我还故意乱动，但每次娘都能给我梳个漂亮的发髻。”
　　娘梳的很认真，给我挽了个简单却不失典雅的发髻。铜镜里的脸越发清丽无双，隐约是倾城之色。娘抚摸着我的脸“我的女儿真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了。”声音里有七分感叹，三分却是担忧。
　　我看着娘，不知不觉间鬓角都生了银丝，我有些慌张的笑笑，该怎样告诉你，我心疼。我一直说着小时候的事，娘也微笑着听，慈祥而平和。一个时辰过的真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大哥进来蹙着眉“马车已经来了。”
　　终于要离开了吗？哥哥拿起包袱，我跟在他身后出了屋子。“大哥，我......”不待我说话，大哥反身拥抱着我，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我真是懦弱，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枉你唤我一声我大哥。”看来昨天大哥终究听到了。“家里有我，我会照顾好爹娘，你安心走吧。”大哥的心痛与无奈，是平日里儒雅的声音有了颤抖。
　　“我明白，有大哥在我放心。我这就走了，你们保重。”我挣脱了大哥的怀抱，尽管那种温暖让我贪婪的汲取着不想放手，可我必须要离开了。
　　我深深看着家里的每个人，把他们的音容笑貌铭刻于内心最深的地方，然后，转身，离去。仿佛毫无挂念，毫无留恋。
　　花开荼蘼，那般绚烂，惊世骇俗。当它凋谢了，那些最繁华最美好的岁月也随之一去不返。我的青春开到荼靡花事了，最后远离了喧嚣，终归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