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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雨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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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重庆的六月雨水丰郁,天气失常。五月和六月一共六十二天其中有五十九天都在下雨。
今年巴西世界杯我连开幕式都没有时间看,脚上穿一双后跟印有2014南非世界杯logo的鞋子在某堂阳光明媚的体育课上第一次尝试踢足球。大脚趾会肿。
我跟墨隶说给我科普科普踢足球的帅哥吧,反正你有看球赛。
他迅速地回复短信说,我。
我一个人坐在画室里笑出了声。
趁荀叶不在我特地跑来把自己的画具收拾好准备带回家。荀叶一向反感离别,我也没必要留给自己谢幕的时间。只有画室外的黄猫把脸贴在玻璃门上眼巴巴地望着我。
“你好啊黄同学。”我朝它挥挥手,“我不能给你开门哦。因为荀叶对小动物的毛发过敏。”我蹲在玻璃门的另一侧,隔着透明玻璃轻轻敲击它的小爪子。
它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喵呜”一声窜上了旁边的窗台。只剩下一条细长微卷的毛绒尾巴垂在我的视野内。
“妈呀我艹!”墨隶给我买的那盆茉莉花还摆在窗台上呢!我急忙站起来,望向打开的窗户。那小家伙直接把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栽进了花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抱住花盆企图把这株茉莉搬进室内。
黄猫猛地抬起脑袋,杀气腾腾地龇出它的小尖牙。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尽量护着茉莉刚打出的乳白色花苞,却也不敢有进一步动作,“黄同学你要干嘛啦!”
“哈……”头顶传来熟悉的闷笑声。
少年修长的手指扼住黄猫的脖子,将它轻而易举地提在了半空中。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小家伙此刻在空中拼命挥舞着小拳头,发出求饶般的“喵呜”声。
“墨隶你把它放下来吧。”我隔着窗台对外面的少年说,“它好像会疼。”
少年蹲下来,拍了拍那黄猫的脑袋。那小家伙的前爪刚一触地就飞一般地跑开了。
“你吓到它了。”我一本正经地说。
“因为它吓到你了。”少年一脸无辜状。
“……”
“进来玩吗?”我转身准备去给少年开门。
“嗖”的风声和重物落地声。
我猛地回头,少年一只手撑着窗台,一只腿已经伸了进来。
“墨隶你干嘛翻窗户啦!”
少年闻声停止了动作。他坐在窗台上,两条长腿无辜地悬在半空中。旁边是那株含苞的茉莉,清新的绿掩映着点点牛乳般的白,微张的花瓣含着颗颗晶莹的露珠被翻窗的少年偶然惊落。
“呃……”我咽了咽口水,“你进来吧。”
少年稳稳地跳下来。
“外面下雨了。”少年毫不客气地坐在写有我姓名的凳子上,“你看嘛好烦,连球都踢不成。”
“重庆的雨季嘛。”我把窗户关好,“夏天来临的征兆。”
“嗯。”
“对了,墨隶你不是应该在上自主招生吗?”
“翘了。”少年漫不经心地回答,“管寸也没来,上课睡觉都没有人给我望风。”
“……”
“不过我发现你这里不错。”少年倚在墙角,放松地眯起眼睛。
“我也觉得。”所以舍不得,拖了这么久才来收拾东西。
“这是你画的?”墨隶指着那幅夹在画架上的写生。
“荀叶画的。”画的就是窗台上的这株茉莉。
“啊……简直跟照片一样……”
“是跟实物一样啦。”我瞥他一眼,“只是画中的植物就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了,而现实生活中的植物会继续生长下去,会开出更好的花,会带来更迷人的芬芳,但也会死去。”
“嗯。”
“荀叶他好像幼儿园开始就一直在画画,所以才那么厉害……”
当荀叶准备像往常一样推开画室的玻璃门时,眼前是这样一幅景象。英俊的少年闭着眼睛靠在墙角小憩,湿润的发梢还淌着水顺着脖颈湿掉了校服的领子,胸口处晕开深蓝色的花朵。他旁边的少女也穿着深蓝色polo衫样式的校服,外面套一件条纹针织衫。她蹲在少年旁边,犹犹豫豫地伸出手触摸少年温柔的睡颜。
荀叶站在画室外的屋檐下静静地看着两个人,黑色的雨伞跌入深深浅浅的水坑,雨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他当即从书包里拿出速写本。
少女微短的发丝在荀叶灵巧的指下飞扬,寥寥数笔便勾勒出少女湿润的眼睛和少年刀刻的侧脸。
细密的雨并没有立刻停下的趋势,反而阴云追逐着黄昏将蓝天撕扯开越来越大的缺口。
“诶诶墨隶。”我戳戳少年结实的臂膀,“该起来啦。”
少年的脸像阴雨的重庆上空。
“到吃晚饭的点啦!”
少年努力用意念分开上下眼皮。
“今天星期五啊,”我使劲地摇摇他,“吃了饭还要去医院啦。”
少年勉强撑起来,漆黑的瞳孔并没有聚焦。
“墨隶你有没有听到我讲话啦!”
“恩……”少年伸出舌头舔舔下唇,“这墙好硬啊硌着我了。”
“……”我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喂。”
“可是外面还在下雨啊我又没带伞。”少年悠悠地站起来环视了画室一周,“你这好像也没有。”
“门口不有一把黑伞吗?”我打开玻璃门,“虽然是荀叶的但借来打打应该也没关系。”
“诶。我来的时候这里明明没有伞的啊。”
“走啦。”我撑开伞招呼墨隶。
墨隶伸手轻易地夺过我手中的雨伞:“你这么矮打伞我怎么遮得到雨?”
“泥煤你打这么高,雨都斜着飘进来啦好不好!”
“高吗?”少年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问道,“你走我背后好了,我帮你挡雨。”
“……”
姿势奇怪地在雨里行走,稍不注意就会踩到少年最新款的球鞋。少年直直的脊背离我的鼻尖不过分毫的距离,他的校服上有消毒水混合雨后草叶的气息。我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像跟在他身后越过长绳一样越过变暗的城市和亮起来的街道。
“我们这样走过去……诶……虽然不远还是坐公交车去医院吧。”我在背后扯了扯他的校服。
“嗯。”
不巧的是正好遇上晚高峰,公交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雨天碰上堵车,重庆的公交车司机往往没有什么耐性。司机想要插缝前进于是一个油门就是加速,我没站稳眼看就要往后摔。
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少年的右手拉着吊环,腾出来的左手将我环在怀里,力道刚刚好。暧昧不足,关切有余。
我抵着他的胸膛,有什么在心头汹涌的情感快要喷薄而出。
车厢内暖黄的灯光将所有人和物品同化为模糊的色块。以至于那一刻我觉得身后的少年只是幻觉,是跌入茉莉花海的甜蜜幻觉。
“你拉不到吊环就扶着我好了。”头顶传来少年平静的声音。
“噢……恩恩好。”我低头转过来,面对着刚刚拥我入怀的少年。
我有些犹豫地将手覆在他凉的臂膀上,然后,抓紧。
黄的灯光,红的耳根,深蓝色的校服,暗橙色的夜空,雨水的气息,汇聚成六月的音符,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我忽然回头对身边的少年说:“墨隶我好开心,因为是星期五。”
“我也是。”少年尽管全身湿透却仍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