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黑，思念的影子》黑色纸鸢

8、Chapter 8

　　第八章

　　“赤司君，我结过婚了。”
　　他想，这大概是他赤司征十郎听过的最受耻辱的话了。努力地想要抹掉关于那个人的全部，可无论如何用工作来麻痹神经，都无法把这句话从脑海里驱逐。
　　“社长……能不能休息一下？”会议中，一个怯弱的声音响起。

　　赤司回过神，看了看底下一片面露疲态的员工，才深觉，今天也开了一个上午的会议了。“散会。”他的命令一出口，那些人便鸟作兽散。会议室里很快就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靠在主席的位子上。
　　手插进口袋里，指尖碰到了一个金属的圆圈，那是重逢的时候，黑子掉在他的餐厅里的。后来，他们还见了几次面，但赤司始终没有把戒指还给他，因为黑子说过，把这个还给他以后，他便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该知道的。赤司想，关于黑子哲也这个人，大概就是他人生里唯一没有办法掌握的那部分。

　　“赤司，”绿间敲了敲门走进来，刚才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诚凛杂志社突然来了电话。绿间本以为，和黑子有关的话，赤司应该会自己出去接的。可是他只是冷淡地给了个眼神，然后继续解说他的会议。
　　那一刻，绿间瞬间就明白了这几天赤司又没日没夜埋头于工作的理由，大概是两个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吧。
　　“是上次的专访有问题还是什么？”赤司问道。
　　“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是黑子他……”绿间一提起这个名字，赤司就投来了锐利的眼神，他识趣地闭了嘴。
　　赤司淡淡地说，“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我就不需要知道了。”
　　绿间没再说下去，他想，以赤司现在正在气头上的状态来说，就算是紧急到类似于黑子病危这种事情，他也不会过问的吧。

　　而在此刻，诚凛杂志社已经乱作一团了。刚开始，还能猜测说黑子大概是偷懒去了，可是接连着几天都没有消息也未免太不让人省心了。手机始终关机。固话始终忙音。日向和降旗拜访了他的公寓，可是连个影子都没有。能够想到的人，包括赤司和实渕都打了电话去问，但都没有音讯。
　　黑子毕竟是一个成年人了，他们也算不上是亲属，更没有绑架之类的证据，就算报了案也未必会被认真对待。
　　饶是杂志社的顾问相田丽子都一筹莫展，不知道该从何找起了。

　　黑子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仍然一片漆黑，过了许久，才勉强在黑暗里看出一些轮廓。他还是待在那间陌生的卧室里，厚实的黑色窗帘遮挡了外面，让他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手脚都被绳子紧紧地禁锢着，只能待在床上动弹不得。这几天都是如此。
　　“吃饭吧。”那个坐在旁边盯着他的男人说道。
　　黑子只是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M记外卖汉堡，便没有了动作。他记不清自己几天没吃东西了，不，其实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带到这里关了几天。虚弱的身体和混沌的大脑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的感知。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那是对方打晕他时留下的伤口。
　　“说实话，我并不想对你怎么样。”他说道，“只是凉太发现你不见了，一定会着急得立马到处找人，说不定还会主动联系我。要知道，那家伙身边的保安措施现在可是严密得不得了。”
　　黑子深吸一口气，虽然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开口了，但还是凭着倔强的意志，不服弱地说道，“恕我直言，灰崎君，我和黄濑君已经结束了。就算你把我绑在这里，他也是不会出现的。”
　　灰崎祥吾嘲讽般地笑了一声。“虽然我是很意外，前两天他还在国外出席典礼，怎么你就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了。但是，哲也，你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凉太对你的那点心思谁不清楚，就算你们分道扬镳了，他还是会远远派个人来监视，哦，不对，应该说保护关爱你的一切的。”

　　黑子靠着坚硬冰冷的墙，闭上了眼睛，他既不想和灰崎再多说些什么，也没有了力气和能力去思考他说的话。身体是饥饿的，但却没有吃东西的欲望。
　　他断断续续地昏睡着，可是却永远都没有清醒的时刻，好像永远睡不醒似的。起初，黑子还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可每次醒着的时候，灰崎都在旁边，根本就没有缝隙可以钻。渐渐地，他的脑海里便只留下了一个想法，何必呢？挣扎，何必呢……
　　他想起了赤司冰冷的口气，整个人好像都被锁进了七年前的雨幕里。甚至还有了就这么在这里永远睡过去的荒诞想法。

　　灰崎提到了黄濑。
　　黑子忽然想起了那一次，他和黄濑去巴塞罗那取景拍照的时候，两人在集市走散了，黄濑还好，手上还拿着钱包，而且少说以前也有过流浪的生活经验，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但是黑子的手机钱包都放在助理那边，再加上语言不通，在黄濑看来，一个不小心就很有可能被欧洲的基佬们拐走。
　　两人各自在集市街上反反复复地走，可偏偏每一次都擦肩而过。后来，黑子跑到了附近的一所小教堂，那是在飞机上的时候，黄濑就说个不停的景点，在教堂外的椅子上刻下名字的话，情侣们就能天长地久，黄濑说一定要和他来一次。不过当时，黑子很干脆地拒绝了。他并不是他想要刻在永恒里的人。

　　但是，事已至此，还是找个醒目点的地方待着会比较好。说不定黄濑会想起这里然后跑过来看一看。黑子一边等待着，一边欣赏着那张刻满了情侣名字的长椅。他仍然在想着赤司征十郎的事情，如果他们还在一起的话，是不是有一天，当他知道这个地方时会带他一起来，在这里许下永恒。
　　黑子是不相信永恒的，他只是曾经相信，日子就会在他和赤司肩并肩地那一天天里过去。后来，黄濑真的跑到了教堂这里。
　　黄濑君，我们还是很默契的。他想轻松地那么说道。
　　可是开口以前，黄濑已经不容分说地将他抱进了怀里，颤抖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呢喃，“吓死我了，小黑子。”
　　透过这个热切的拥抱，黑子很清楚地感受到了黄濑的着急和紧张。他想，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意识到，必须要划清这条关系线了。其实，被拥抱的时候，他想到的仍然是赤司，如果是他把他弄丢了，也会这样着急吗？
　　他轻笑，这个问题还真是毫无意义啊，赤司怎么可能把他弄丢呢，除非他不要他了。黑子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永远也不知道，当赤司知道他去了英国以后，有多着急，更不会知道，接手了赤司财阀后，他就一直在找他。

　　门被打开又关上。
　　黑子撑起眼皮，扫了一圈，灰崎似乎出去了。可是他没有力气像电视或者小说里的场景那样，奋力破门而出。他没有那样迫切的理由和精力。
　　房间里，床头柜上有一部固定电话。灰崎大概是真的不想对他怎么样，所以并没有在通讯上防范。其实连手机都没有从黑子那里抽走，只是黑子醒来的时候，已经没电了。
　　他吃力地挪过去，被绑在身前的手拿起了听筒，拨出了一串熟悉的数字，除了他自己的号码以外，唯一记得的手机号。
　　以前，和黄濑在电视剧里看到被绑架的女主不打电话给警察却打给男主的时候，他总会煞风景的吐槽，然后黄濑便说，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打给小黑子的。
　　黑子想，现在他算是有点理解了。说实话，这通电话的意义并不是在于求救。他费力地低下身，凑到听筒边。

　　嘟音持续了好一阵子，才传来了声音。
　　“喂……”
　　黑子想，这大概是他听过的，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赤司君……”
　　与刚才和灰崎说话时不同，此刻没了倔强意志支撑的声音虚弱得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对方沉默不语，没有回应也没有挂掉电话。他由衷地在心里感谢赤司的大度。
　　早就罢工的大脑编织不出任何的话，他应该要说他被绑架了的，他应该要说拜托你赤司君救救我的，可是他都没有。
　　此时此刻，他唯一想传达的一句话，就只有，“我爱你……”就算是在热恋的时候都说不出口的话，这一刻，就这么自然地从嘴里蹦出来。

　　电话线被拔掉。黑子抬起头，灰崎已经站在了房间里。
　　如果说，那一刻，他还有什么想法的话，那应该就是幸好说出口了。

　　听到手机里的忙音，赤司才从那句震撼了他的告白里回神，然而，他还来不及去思考刚才那通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向来冷静的绿间便破门而入。“赤司，黑子失踪了。”他快速说出事实，不再让这个人制止他开口。
　　方才，诚凛的人打电话过来就问过有没有黑子的消息，他就觉得不对劲，想了想，始终放心不下，便去杂志社走了一趟。这才听说黑子失踪了好几天的事情，怕是又和以前一样，不声不响一走了之，绿间还特意事先调查了出入境记录，可是并没有黑子的消息。他便觉得这件事情必须让赤司知道了。

　　耳边响起的是黑子干涩的声音和那个倔强的少年绝不会轻易说出口的情话。赤司盯着手机里那个陌生的号码，咬着牙说道，“这次，就算把整个世界都翻过来，你也要给我把黑子哲也找出来！”低沉得极度危险的声音，让人汗毛竖立。

　　慌乱的办公室，赤司财阀请出了警视厅的高层。桌上摆放着最先进的仪器，之前的固定电话早就已经被锁定了，但是赶去的时候已没有了人影。只是从现场的迹象来说，可以确定，曾经有人在那里被囚禁过。
　　赤司坐在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绿间找来了杂志社的人了解情况，为警方提供尽可能多的资料。没过多久，刚下飞机的青峰和得到消息的实渕也赶来了。

　　青峰本来在美国发展，从绿间那里听说了黑子回来的事情才想回国看看昔日好友，顺便骂他当初的不告而别，可一下飞机就听说被绑架的事情，便连家都没回就到赤司的办公室里来看看情况了。
　　本来还很宽敞的房间，瞬间因为几个一米九的大男人而拥挤起来。
　　“喂，赤司，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绑架了哲？”青峰的口气很烦躁。

　　赤司没有回答，他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一个人在思索着什么。
　　“青峰，你别吵，别打扰警方工作。目前还不知道。”绿间代为回答。
　　实渕从没见过这样沉默的赤司，通常在这种紧急的情况里，他都是作为领导人果决指挥别人的存在。

　　“对方既然没有打电话来要赎金之类的要求，那很有可能就是私人恩怨。”警方说道，“请问黑子先生有没有被什么人憎恨呢，或者他的家人有没有被谁憎恨，可能找他报复的？”
　　“他的父母都死了。”赤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无异。“在这里，他应该没有家人了。”
　　实渕沉思了会儿，才犹豫着说出口，“虽然不知道小哲在这里的情况，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个人和他的前夫有点过节。”
　　“前夫？”青峰和绿间同时吃惊地看过去。
　　实渕看了看赤司。其实，前夫这个词还只是实渕的猜测，他并没有证实到黑子是否已经离婚，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这么说会比较明智一点。
　　见赤司示意他说下去，便道。“英国时尚圈的顶级模特黄濑凉太，以前他和一个叫做灰崎祥吾的设计师有点冲突，那人因此被赶出了时尚圈，所以我觉得他有报复的动机，而且听说他确实离开了英国，回日本了。”
　　“把他给我找出来。”赤司冷冷地说道，冰凉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刃。

　　身体冷得如同被冰冻在深海里一样。
　　糟糕透顶。
　　黑子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迷迷糊糊里，好像灰崎不耐烦地吐了口唾沫，然后就捞起他上了车。路上的颠簸让空空的胃难受得紧缩。
　　渐行渐远的意识里满满的都是关于赤司征十郎的点滴。发抖的身体尽可能地想要去想一些温暖的东西。
　　黑子想，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应该就是赤司征十郎的拥抱了吧。
　　热烈的亲吻，炙热的吐息，和在耳畔徘徊的低沉的笑声。他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时刻里想起那样的事情。
　　其实那是最不清醒的回忆但却是最幸福的时刻。
　　第一次的结合，身体承受的疼痛比想象中的难以忍受，几乎想要晕厥过去。生理性的眼泪早就弄花的脸蛋，有温柔的唇替他抹去泪痕，亲吻过的地方好像都要被融化了似的。
　　比起原始的欲望，对黑子来说，光是能够和赤司征十郎结合这个事实就足以抵达幸福的顶峰。没有比这个更真实地告诉他，他们是在一起的。

　　七年，他没有一刻停止地去思念着这个人。
　　当然，黑子并没有想过他们会再见，会还有机会。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想到也许有可能他们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了，而那是多么让人心碎的事情。

　　“喂喂喂，别一副快死了的表情，好不好”灰崎打开了车门，把后座上虚弱无比的人横抱出来。他看起来极度不耐烦。“事先说好，如果是黄濑凉太本人的话，老子早就把他扔在那里自生自灭了。”
　　黑子试图睁开眼睛，然而长久处在黑暗里的瞳孔受不了光亮的刺激。
　　“见到凉太，记得替老子转告一声，我们那笔账还没算清！”灰崎也不管怀里似乎已经昏迷的人听不听得见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
　　黑子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