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游戏》阿睿

17、四博医院（九）

　　“那个叫小清的小孩，确实是出了车祸以后没及时救助才被迫截肢了。不过这个小清的爸妈欠了医院的手术费还没交，而且现在小清的伤口感染比较严重，还需要继续做手术才能保住自己的命，但是他的父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看样子是没有交手术费的意思了。”

　　程帅大声喊出了整个事情背后的真相。这是一个并不复杂的故事，甚至可以说简单至极，说完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然而在这个故事的背后，却无处不体现着人心的复杂。

　　就在程帅简短地说完自己得知的信息之后，李念秋几乎想也不用想就可以猜到之后发生了什么。

　　冷酷无情的父母，只认钱的医院，最后让一个截肢以后不能移动的孩子日日躺在病床上只能等死。也许在死前，他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动作，看着窗外，希冀着自己的父母有一天能够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周易》中有一句话:一阴一阳之謂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善恶，也许从来不能分明地对立起来。化身厉鬼之后大肆屠杀了整个医院的鬼物没有人会昧着良心说他是善良的，那么之前被所有人抛弃的小清呢？

　　他就这么被抛弃在医院的角落里，看着窗外，苦苦等到的却是一个必死的结局。他那么年幼无知，还没来得及体会这个世界的黑白，就已经被父母和医院判定了死刑。

　　“小李子，快想想办法啊！要是让他们合为一体你们俩就死定了！”随即出现门口的程帅一脸惊慌地望向他们俩，不禁大喊起来。

　　心思回转之间，时间并没有过去多少。就在程帅惊慌的大喊之后，李念秋还没来得及做出动作，身边的罗素却做出了让人分外吃惊的举动。

　　她苍白的小脸看上去就像是纸糊的一样，整个人颤抖着不成样子，可是她仍然毫不犹豫地上前直接把几乎要完全黑化的小清抱在了怀里。

　　“小清！我可怜的孩子，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罗素大声而坚定地说道，“我，我是你的妈妈啊！”她的声音也是颤抖的，可见现在她心里是有多么害怕。然而即使罗素十分害怕，她的动作也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她一双胳膊紧紧地环住了小清诡异的身子，一点都不显迟疑。

　　“妈……妈？”就在罗素大声说完之后，小清身上本来愈来愈浓烈的黑气瞬间凝固了下来，他似乎是不敢置信一般回头看着罗素的脸，低声喃喃地重复道，“妈妈？你是，你是我的妈妈？”

　　起作用了！罗素觉得心里一松，她给李念秋递了一个眼神，李念秋迅速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他也顺势坐在了小清的床边，竭尽全力才摆出了一个看上去像是慈爱的表情来。

　　“好孩子，怎么连爸爸妈妈都不认识了呢？”李念秋微笑着说道，他尽量克制自己不去关注小清身上涌动的黑气，就如同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疼爱地摸了摸孩子的头顶，“我是你的爸爸啊。”

　　而唯一不能掩盖事实的大概就是他手心里冒出来的冷汗了。

　　看到眼前这诡异的一幕，程帅瞪大眼睛，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而病房里李念秋和罗素的戏，还必须演下去。

　　“爸爸，妈妈？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小清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简单的词语，语速越来越快。而片刻之后，他身上的黑气又一次急速涌动起来，他尖利的声音几乎将要刺破在场三人的耳膜。

　　“你们是不是想抛弃我！我知道，王医生说你们不要我了！你们想丢下我让我死在这里！医生说你们没有交手术费，就是不想治我了，对不对！隔壁王大叔说我就是一个拖累，你们就是想抛弃我！“

　　李念秋心惊肉跳地看着小清已经全黑的眼珠，咽了一口唾沫连忙说道，“小清，你怎么能这么跟爸爸说话呢？爸爸妈妈这些天，都在外面努力地找人借钱，只有借到钱了才能给你治病啊。你看，我们一借到钱这不就回来找你了么？”

　　“好孩子，妈妈一想到你的病心里就难受，怎么会抛弃你呢？”罗素眼中的泪珠滚滚而下，不知道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妈妈这么爱你，怎么会抛下你呢？”

　　冰凉的泪珠滴到了小清的脸上，好像在他的脸上泛起了一层涟漪，逼得肆意的黑气消散了许多。小清似乎是被罗素的眼泪打动了，又变得呆滞起来。

　　李念秋不敢停下来，继续表白心迹道，“好孩子，爸爸回来了，手术的钱已经交了，你马上就可以治病了！爸爸妈妈再也不走了，就在这里陪着你。爸爸妈妈是不会抛弃你的。”

　　说完，他大胆地拉过小清的一只手，紧紧地握住。

　　小清并没有抗拒，李念秋不禁心头一松。

　　“爸爸，你说的是真的吗？”小清身上的黑气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了。他一直以来无神的眼睛突然像是有了神彩一般，天真而充满希望地看向李念秋，“爸爸，我的病真的可以治好了吗？”

　　而一直站在门口的程帅注意到，不仅仅是小清身上，还有整个医院，笼罩一切的黑暗渐渐黯淡了下去，光线重新亮了起来，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些人来人往的喧闹声。

　　一只手突然拍了拍程帅的肩膀，惊得他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却发现是卓雅文。

　　卓雅文询问的眼神看向程帅，程帅连忙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个人安静地互动之后，继续向屋内看去。

　　“爸爸自然说的是真的。”李念秋干巴巴地说完这句，实在没什么好补充的，只好又加了一句，“爸爸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就是小清了。”

　　“爸爸，妈妈。”小清露出了一个稍有些虚弱的笑容来，“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的。护士姐姐说你们不要我了，隔壁王大叔说医院也不准备救我了。可是我都没有相信他们，我一直听你们的话，乖乖在床上躺着等你们回来。你们终于来了，可是……”

　　他说完，低头又有些伤心起来，“可是我的腿已经被医生切掉了，我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小清刚刚表现出有些伤心的迹象，眼尖的罗素就发觉似乎有一缕黑气从他的身上冒出来。于是她几乎是尖叫一般惊慌地回道，“胡说！妈妈给你花钱安上假肢，就和真的一样，保证你还能和以前一样能跑能跳的！”

　　沉溺在“父母”宠爱之中的小清并没有注意到罗素不正常的语气，他听完之后反而眯着眼睛开心地笑起来，“妈妈，真的吗？那我就可以继续和别的小朋友玩抓人游戏了，我最喜欢玩这个，他们都跑不过我的。”

　　“当然是真的。”李念秋万分笃定地说道，“爸爸现在有钱，有很多很多钱，一定能治好你，让你和从前一样。”

　　“对。”松了一口气的罗素补充道，“爸爸妈妈最爱你了。”

　　光线越来越亮，过了一会儿，整个医院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样子。医院里人来人往，喧闹声不断，所有人都各司其职，显得有序之中又透着分外的祥和平安。

　　卓雅文和程帅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要是忽略李念秋和罗素不正常的脸色，坐在病床上的两人还真的像是一对疼爱孩子的年轻夫妻。

　　在他们言谈之中，小清早就恢复了正常孩子的模样。只是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他脸上就浮现出了一丝倦色。

　　“我好困，我想睡一会儿。”小清的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不过他的一只手紧紧抓着罗素的袖子，另一只手还牢牢地拉着李念秋的手。

　　“爸爸妈妈别走……我就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说完，他慢慢地阖上了双眼。紧接着，他小小的、消瘦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起来，一些点点闪烁的荧光开始从他的身体中幻化出来。

　　没过多久，小清的身体已经完全消失在了病床上。而就在小清的身体消失后不久，整个四博医院也渐渐地变得虚幻起来。

　　这一次的任务，至此，就算是终结了。

　　李念秋回头看到一直立在门口张望的程帅和卓雅文，他微微笑着说了一声谢谢，而程帅收到他的谢意，立刻爽朗地大笑起来。

　　看着如释重负的程帅，李念秋却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一部分是那么的沉，让他即使死里逃生也没办法全然轻松起来。

　　最后，在四博医院即将完全消失的时候，李念秋留给这里的是一个深深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