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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隔日,直到日昳,我才在双姊姊柔柔的嗓音下清醒。

      望着她担忧的神情,我抿嘴一笑,支着床板想起身,却发现自个儿的身子僵硬无比更带着隐隐的疼,这会儿牵扯下来立刻惹得头昏脑胀,一阵痛楚随即狂妄地吞噬掉自己。我暗暗缓气,吞下到了喉头的呻吟。

      “妳发了烧,我已经请连姑姑去熬药,一会儿妳可得乖乖吃药。”软软的音调传进耳里,担忧之后的责备显而易见。双姊姊轻皱眉间,却叹了口气,从袖里拿出绣有桂竹的素白丝帕,替我拭去额上的薄汗。“看妳这模样,今晚温姨的寿宴妳打算怎么办?”

      “不要紧的。”我咽下口水,出口的嗓音是粗哑难听,可我并不惊讶,喉间又疼又痒的症状早已宣告着此次病来如山倒的汹涌。

      “距黄昏还有两个多时辰,待会儿妳喝了药便歇下,先看着能不能好些。妳倒是不要紧,根本连床都下不了了还说逞强话。”双姊姊一边叨念着,连姑姑正好端了汤药进来。

      慈眉蔼目的连姑姑是我和双姊姊的教导姑姑,全名连真。此人私下温和柔软、善解人意,但作起事谨慎严厉,并且手腕高超。几次闲谈间得知,十三岁进宫的她靠着聪明机灵又不失敦厚的性格获得当时仍是皇后的温润重用,多年来没吃多少苦,挨到如今二十有三,皇太后总念着过两年让她出宫,可她倒想待在宫里服侍皇太后一生,总是怕后继无人,照顾的不妥贴。

      “尤姑娘,请您赶紧把药喝了。”连姑姑温婉却严厉的嗓子染着浓浓药味传来,双姊姊颔首致了谢后,先是把我扶起靠墙,随即接过药碗。

      “连姑姑,谢谢。”双姊姊拿着汤杓轻轻拌着乌黑药汁,口气恭敬的再次道谢,可天性骄傲的她是改也改不了,那双美眸自始至终未落在连姑姑身上。

      连姑姑倒也不甚介意,只看着我温言道:“若届时您无法出席寿宴,奴婢会替您向太后禀告,您就先将身子养好才是。”

      我虚弱地回以一笑,正想开口道谢,她又启唇说道:“尤姑娘不必多说,好生歇息便好,奴婢先行告退。”语毕,她缓步离去,独留下空气里的淡淡檀香。

      而双姊姊呼了口气,端着药碗到我嘴前,柔声哄着,“乖,张嘴,吃药。”

      一番再普通不过的话,却说的我心底一阵滔天巨浪,一幕幕往事蜂拥而至,逼的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年我九岁,一个毫无特别之处的夜晚,一场严重的风寒来又急又快,窝在被褥里的我双颊泛红、全身发烫,呼吸更是急促不顺,即便想唤人来却怎么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当时,我真以为我会一命呜呼,而正当自己难受的不行时,一抹清苦香气却滑入体内减轻了痛楚,卿泽英挺的身影便映入自己好不容易睁开的双眼。

      “卿……卿泽。”费尽万苦吐出两个字,他的存在瞬间成为我的唯一希冀,就像当初他救了落水的我,我的生命是否能延续下去,全靠他愿不愿意拯救。

      “等我,很快。”抛下这句话,他“咻”的一声消失,可见有多匆忙,而他果然没让我多等,一会儿的时间,他再次出现,只手里多了罐小巧的翠绿瓷瓶。

      他急躁地坐到床畔,扶起我发热的身子靠在他怀中,并从瓷瓶里倒出一颗圆润晶亮的青绿色药丸,柔声哄着,“乖,张嘴,吃药。”

      他的衣袍还残有夜风的寒气,一向整齐的仪容如今却狼狈杂乱,就连发上搁着一片枯叶都不及挥去。

      张口吞下他手里的药丸,清苦的味道一如他身上的香气,而一股沁凉感随即蔓延全身,急促的呼吸也缓了下来。

      我甜甜一笑,伸手拿起他发上的枯叶,伴着袭来的睡意,进入深深梦乡。

      而那场飞也似的大病,在隔日清醒后宛如梦境,丝毫不着痕迹。多年来,我从未询问过卿泽彼药为何,他更不曾提及,我们都清楚,那是多难得的心领神会,以及全然的信任与了解。

      “蓉儿?”双姊姊一边柔喊,一边将冰冷的柔荑抚上我热烫的脸颊,终是唤醒我神游往事的思绪。

      我一愣一愣地遥望着突然窜入视线的双姊姊一双琥珀色瞳孔,而她左眼下方那颗鲜红朱砂痣宛如一朵热情绽放的艳丽牡丹,散发着缕缕致命的吸引力,诱得我一步步欲靠近触碰,却瞬间滴滴渲染晕散,将我整个视线染成一片血红。

      我一惊,慌忙闭起双眼,一股不安在心底深处无声弥漫。

      “蓉儿,妳没事罢?”

      我摇摇头,睁开眼浅浅一笑。药碗仍安稳的搁在双姊姊白皙的掌心,氤氲热气袅袅旋绕,我张开嘴,顺着双姊姊舀起一匙喂入口中。

      黑乎乎的药汁浓苦难咽,但我咬紧牙关,依然将一整碗喝得干干净净。

      而双姊姊自然明白我,对于我不寻常的行为并未多加追问,安顿我躺下后只丢一句“好生歇息”便离开内殿。

      我呼了呼空气里香甜的余韵,侧过头撇了眼她略显僵硬的娉婷背影,心底那团纠结纷乱的复杂情绪更是难以言喻了。

      到底,我们都是悲哀的。

      再次清醒時,映入眼簾的是連姑姑的慈藹臉孔,她微微皺褶的眉間表露無疑著擔憂。“尤姑娘,您好些了麼?還是奴婢去給太后稟告罷?”她沉聲說著,柔軟的手掌一把覆上我的額頭。

      “燒是退了,可您的身體……”她細聲喃喃,伸手取來一旁水盆裡的布巾,溫柔地擦拭我的臉頰。

      我瞅著那水盆,想來自己睡去後是連姑姑寸步不離的悉心照顧了。思及此,心底便是一道暖流滑過,感動也就油然而生。

      “沒事了,連姑姑。”握住連姑姑忙碌的動作,我感激笑道:“謝謝連姑姑,但溫姨……但太后壽宴,我怎麼能缺席呢?”

      聞言,她卻是直盯著我瞧,神色難以形容,好半晌才歎息說道:“唉,都依您了。現下酉時二刻,姑娘還能多準備,奴婢這先去備水讓您沐浴。”說完,她便端著水盆離去。

      我呼了幾口氣,翻身下床。

      那種撕心裂肺的疼沒了,粗啞難聽的嗓音也好了許多,可取而代之的卻是不爽快的隱隱作痛,熬著身子每一處都想放聲尖叫,但自己總算下的了床也上的了檯面。

      沐浴時連姑姑說去雙姊姊那兒一趟,大抵是去替雙姊姊整裝綰髮了。之後我換上一件滾雲紋素橙大袖對襟紗羅衫配上嫩紅繡花曳地長裙,一條玄黑攀金蘿藤紋披帛隨風飄舞,並在腰間繫上一塊碧玉藤花佩。

      連姑姑回來後予我一讚賞神情,隨即替我綰了個圓心髻,並簪著繞玉蘭花金釵,可愛卻不失雅致。

      皇太后性素,可壽誕難免喜慶,如此裝扮是再好不過。溫姨向來待人親切,待孩子更是極好,即便多年未見,幼時記憶卻也清楚描繪一個婦人的真心誠意。如此想來,我自是十分尊敬並喜愛這位長輩的,今日她壽宴,不論他人貪圖什麼,我便是只為了搏她歡心。

      待一切就緒,正是酉時五刻左右,便見幾位公公領著十架步輦相迎前往麟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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