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拾遗》欲薄欢

14、14

　　记忆一旦被挖掘，便犹如清晰地发生在昨日一般。
　　张游在程黎芳消失了以后很是消沉的一段时间，那段时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死气沉沉的，绚烂的青春就这么长满了野草逐渐荒芜——如果不是还有李拾遗一直安静地陪在他身边，他恐怕也就此堕落下去，成为他从前最瞧不起的那类人，而不是像今天这样成为父母的骄傲。
　　他对李拾遗有迷茫期给予他帮助的感激，有相处多年的友情兄弟情，有儿时那份可笑的不屑嫉妒，更有别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太微弱，他本就是五三大粗的性格，自然不会多想，或者是他不愿意往深处想，也许是他本能的感觉到深想下去的危险，便强行让自己止步于此。
　　渐渐的，他感觉那种微妙的情结似乎消失了。
　　他很高兴，终于如释重负。
　　他和李拾遗一起初中毕业，一起考入重点高中甚至进了一个班——凭借他的成绩当时根本是上不了这么好的学校，他想着自己能考个普通的学校就好，但是李拾遗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如轻鸿掠过般无波无澜，却似乎饱含千言万语，他最终乖乖的拿起课本，在李拾遗的教导下一天天进步。
　　就是从那时起，他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再也不能像以前那么随心所欲。
　　可以说，整个高中生活他都是在李拾遗的监督下过起了严谨自律的生活。除了课本，除了李拾遗，便再没有其他了，这对以前的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就是心甘情愿的跟在李拾遗身后了三年。
　　可现在想想，他觉得对方牢牢掌握了他所有的活动动向，而他却对对方的生活毫无了解。
　　至少他没发现自己青梅竹马朝夕相对十几年的人竟然是喜欢男人的，并且暗地里还有了个所谓的“男朋友”——直到那张照片传到他手里。
　　那时已经是快要毕业的时候了，在枯燥乏味的充斥着试卷书本的高三最后一个学期，这就像是投入平静河水里的一枚石子，掀起了涟漪。
　　那个男人只有一个背影，但李拾遗的脸却是完完全全的暴露在摄像头下，在朦胧月色下美的惊心，仿如夜妖——那时他已经很少去关注对方的脸，或许是因为棱角长开，不再像小姑娘了，又或是他的优秀让人不只看到他的脸，至于其他的原因，他没想过。
　　那是在学校偏僻的小树林里照的，那个地方出入的多半是偷偷摸摸谈恋爱的小情侣，而两个男人出现在那里怎么想都很有问题，何况还是以那样的姿态。
　　张游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有很多同学都跑来偷偷问他，照片上另一个主角是不是他。所有人都想当然的把另一个主角的身份安在了他身上，因为他们是那么的亲密，每天都形影不离，爆出了这张照片，所以所有人都默认了，只有他一个人百口莫解。
　　他当然知道那不是他，所以他出奇地愤怒，那种感觉甚至比被程黎芳背叛还要强烈。
　　他私下里找到李拾遗，将照片狠狠的摔倒了他面前，语气不善，目光凶狠，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你跟他什么关系？
　　李拾遗没有丝毫意外和要解释的态度，就那么无所谓地，自然而然地说出“前男友”三个字，唯有他眼底的黯然一闪而逝，快的谁也看不清。
　　张游不记得自己一瞬间都闪过了什么念头，拳头下意识地便挥了过去。李拾遗躲了过去，皱眉道，你发什么疯？
　　放着好好的女人不喜欢，你才是疯了！他大吼。
　　——愤怒，迷惘，伤心，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李拾遗要去喜欢一个男人。
　　我喜欢谁是我的事，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只要不是你，又与你何干？李拾遗苍白着脸色，冷漠地回。
　　人在自我保护的情况下，所说的，所做的都是为了能伤害到别人，极尽可能地去刺痛别人也许会让自己好过一点，而认真的人都输了。
　　李拾遗不会想到，他的这句话让张游的心有痛，那种撕扯裂开地痛楚和委屈，让张游不知如何辩驳。
　　质问他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呵呵别逗了。
　　他的那口气突然就散了，只剩下疲惫。
　　最后也只是闹得不欢而散，那张照片以及背后的故事还是抵不住高三的繁忙充实，渐渐淡忘，只变成了无聊时的茶后谈资，只要不耽误学习，没有人去管这种在他们看来只是青春期的叛逆与躁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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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是他？！”
　　张游迫切中没有控制好音量大小，不少人都转头过来看，连讲台上年过半百的讲师都寻声望了过来，咳嗽了声示意他们安静些。李拾遗平素最讨厌的就是被围观，心情本就不甚好，见此，更难对张游有好脸色了，“闭嘴！”
　　谁知张游突然站起来，从教室里跑了出去。
　　李拾遗不知道他搞哪出，只当他又发神经病了，这一段插曲很快就让他抛在了脑后。
　　放学时，贺枫早早地等在了李拾遗教室门口，他抱着课本，格纹衬衫在搭配着白色v领毛衣，温暖澄净，他仅仅站着就是一道风景，路过有不少学生认识这位学长，都笑着对他打招呼，贺枫礼貌的一一回应。
　　李拾遗走过去，态度也很自然，丝毫看不出他们其实是一对情侣。
　　他们并不是每天都呆在一起，对于李拾遗来说，距离产生美，不会给他一成不变的厌倦感，也会适度维持着新鲜感。
　　两人之间相处也多半是贺枫在说，李拾遗只是聆听，偶尔讲他身边一两件事，都会让贺枫高兴很久。被时时刻刻用充满爱意的目光看着，有时候李拾遗也会难得地觉得有些不太自在，他能给予对方的并不多，与对方的付出完全不成正比。
　　——可谁能说爱一定是相互平等的呢，尤其对李拾遗这样的人，爱谁都比不上爱自己。
　　他知道贺枫其实很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只是耐于性子和深知他的脾性，宁愿不说不问，憋在心里。
　　他从来不认为一个人应该为了另一个人改变或者压抑，也许是因为他本性自私，才无法理解那种为了旁人牺牲泯灭自我。但既然他答应了和贺枫好好试试，就断不会随意背信。所以对方也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地讨好他而苛求自己。
　　贺枫还在心不在焉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李拾遗停下了脚步，贺枫也及时停了下来，他疑惑地问：“拾遗？”
　　“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李拾遗不太高兴的看着他，连张游那个傻叉都知道跑过来问他，而贺枫身为他的男朋友，也是最有资格质问他的人反而三缄其口。 这会让他产生一种对方其实也没想象中的在意他的感觉，即使他知道事情刚好相反，但也抵挡不住他恶意的猜想。
　　贺枫心里有些发慌，紧张地看着他，“啊？没，没有啊，怎么了吗？”心里却有个声音在煽动他让他把一切心里话都吐出来，但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强忍了下去。
　　“唔，算了，没事。”既然对方不问，李拾遗也懒得回答了，反正难受的也不是他。
　　贺枫心情有些低落，他有太多的事想问，反而胆怯到不敢问，容和，还有那个跟李拾遗不知道什么关系的人，或者还有其他所不知道的和李拾遗有过牵扯的人，都让他感觉到焦虑，极其害怕失去，他一直在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段感情，生怕一不小心就如玻璃一般破碎。
　　若是还没得到过就罢了，但曾得到过的再失去才是真正的折磨，他承受不起这种猜想的结局。
　　随便吃过晚饭，两人慢悠悠地漫步在宁静夜色中的校园，一个女人突然冲过来拦住了他们，是齐颖。
　　她神色仓皇，眼圈发红，显然是遇到了什么事，一上来就紧紧抓住李拾遗的衣服，语气有些惊慌，“拾遗，怎么办……阿游他，他——”
　　李拾遗刚因为对方的动作蹙起了眉，又听到她说起张游，有些无语，才多久没见，那傻逼又干了什么蠢事？
　　 顿时不耐烦道，拉开与她的距离，“他怎么了？”
　　齐颖带着哭腔，“刚才阿游给我打电话说是被公｜安局扣着了，让我立刻过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拾遗，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我好怕！”
　　李拾遗心里顿时一阵烦躁，着实不想去管张游，但齐颖一直扯着他哭哭啼啼地，眼线都花了，也不好让对方一个女人收拾烂摊子，没办法，只好点头。
　　他头疼，自己什么时候变这么圣母了？
　　贺枫见状，也不禁有些着急，“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先回学校吧，有事再给你打电话吧。”李拾遗说完，也不等他回答，便跟着齐颖走了。
　　贺枫默默垂下眼，觉得有些冷，他不禁抱紧了胳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