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渊》夏之眠

4、背叛的人

　　当众人都在为地宫的奇特震惊时，肖宸却因为梁文道古怪的神情而心底一惊。

　　打破沉默的是五蕴宗的景严真人，他只是略沉吟一会儿，便对门下弟子说：“良元，带上梁文道，我们先回，余事再议。”

　　“景严真人留步。”

　　在场修士没料到他竟要离开，都有留人之意，最早站出来说话的则是望天仙宗之人。

　　他们在景严问话梁文道之时就到了，队伍中还多了几个肖宸先前没见过的人，想必是他们在枫林中等待会合的同门，而此时开口的则是肖宸见过的林姓金丹真人。

　　“景严真人有礼，在下望天仙宗林怀井。”

　　林怀井见了礼，景严也回了礼，之后林怀井便没有再多客气，直奔主题：“据我赵师弟所说，与梁道友一同从地宫中出来的还有我望天仙宗的一位吴师弟，只是不知为何他又跑回了里面，为了救他，我们另外两位同门也进去了地宫。在下心系师弟们的安危，想请梁道友告知个中详情。”

　　“梁文道，你便说说那位吴道友的情况吧。”景严看着林怀井，话却是对梁文道说的。

　　“是，师叔。我与吴道友原本并不相识，前不久地宫中再次发生异变，魔气翻涌，我们骤然发现限制已经消失，于是拼命想从中逃出。我与吴道友恰好选择了同一条道路，这才走到了一起。至于他为什么跑回地宫，我猜大约是受了刺激，我们被关在里面多年，日日受魔气滋扰，不少道友都已经发了疯……”

　　听了他的话众人又想起梁文道适才也是疯疯癫癫，心中不免升起些许同情和慨叹，修真路上处处危机，想要坚守道心不受邪魔侵袭当真不易。梁文道回话时一直埋头瑟缩着，众人只觉得他是被这一番经历打击得一蹶不振了。

　　“林真人，大致情况便是这样，你已知晓了。我五蕴宗也有弟子陷入其中，不知死活，地宫危机重重，为救出他们，在下要回去与同门商议计划，准备周全。而且如今碧山被困，岂不与他们被困地宫之中有异曲同工之处？依在下看，我们破出碧山困阵的方法，说不定就藏在这地宫中。时间紧急，恕我等便先告辞了。”

　　话说到这，情报也给了，难处也说了，林怀井便不好再拦着五蕴宗回去商量营救同门的大计。

　　梁文道被景严带走了，望天仙宗诸人此时也看向了林怀井。

　　他们同样有不少同门当年在枫林秘境失踪，寻找这些同门也是此行来碧山的任务之一，如今有了眉目，于是都望着林怀井等他做决断。而且景严真人说的破出碧山困阵之法兴许就藏在地宫之中，这话不无道理，因此哪怕是为了自救，说不得也要进去闯一闯了。

　　林怀井想的要更多一点，修真路上固然危机重重，然而危机向来与机缘并存，不试试看，焉知是福是祸？

　　事实上有些脑筋快又不畏生死之徒，早已趁他人还在说话时便闯入了地宫，其他人并非没看见，既不阻止也不跟随，不过是在权衡其中的利害。

　　林怀井自觉以他的实力无需担忧，这地宫虽然看着诡异，但既然出现在枫林秘境这样程度的小世界中，就不该对他构成威胁，如梁文道之流都能平安逃脱，何况是他？林怀井私心里觉得景严胆小怕事，换成他，是倾向于带望天仙宗的人进地宫探险的，如今顾虑的不过是……

　　犹豫了不多会儿林怀井就做出了决定。

　　“我们进去。”

　　“可是……洬渊真人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该等他回来再定去向才好？”不出所料有人提出疑问。

　　此次望天仙宗来碧山的门人当中，修为最高的并非金丹期的林怀井，而是鲜少出现在人前的洬渊真人。

　　哪怕对于望天仙宗的弟子来说，洬渊真人也是神秘的，他们所知并不比他人多，但洬渊真人至少有元婴期的修为这点是肯定的，光凭这点就足以使他树立起绝对的权威。更何况从宗门出发的时候，虽然只有惊鸿一瞥，但洬渊真人冰冷出尘的容貌和气质莫不给看见之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即使他在整个碧山之行中都没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也仍然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感。

　　林怀井先前顾虑的也正是这点，所以并不意外会遭到这样的疑问，只是按照自己想好的说辞解释道：“洬渊真人不知去向，如今的形势却不容我们久等，赵师弟你留一枚传音符予他说明情况，我想真人是会理解的。”

　　决定已下，赵师弟依言发了传音符，而后众人就依次往地宫中走去。

　　望天仙宗一行接近二十人，肖宸看到那名受伤的女修落在最后，脸带忧色，低声与身边的黄衣女修说：“师姐，地宫中形势不明，我们不做准备就贸然闯入的话，万一救不出师兄弟们不说，还把自己置于险地，岂不糟糕？”

　　“小声点，我们这么多人，有林真人和诸位师兄弟姐妹，就算有危险也会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两人噤了声，跟随着前头之人，身形消失在甬道中。

　　此时在场的其他修士也陆陆续续做出了行动，更多门派和散修接到消息也往地宫赶来。

　　肖宸看着来来往往的修士，感觉脚下的地宫就像一座刚出土的古墓，谁见了都眼红地想从中淘一淘宝。

　　不过无论如何，景严真人有句话他颇为认同，想要出碧山，恐怕就不能不闯地宫，从这一点上判断，他与这些修士的方向是一致的。

　　红尾小鸟一振翅膀，飞到高空盘旋了数圈，鸟瞰地面，在心中描绘着地形图。

　　这座地宫十分庞大，地动之后被曝露在外的也不止一处，能通往宫殿之中的入口也有无数，只是更多的修士选择了从梁、吴两名修士逃出的甬道中进入。

　　肖宸也没打算当另类，大致有个谱后就往甬道那边飞去。

　　蓦然，眼角余光捕捉到一抹身影，红尾小鸟猛得止住了去势，将信将疑地看往那个方向。

　　认清了那人的模样之后，红尾小鸟米粒大的小眼睛也变得锋锐起来，肖宸毫不犹豫地改变去向，跟住了那人。

　　大部分修士都被梁文道他们吸引，围在了最大的那片地宫遗迹处，肖宸跟着的人却是从另一处通道出来，那儿被山岩与断木遮掩，本就不打眼，若非肖宸飞在高处，只怕也难注意到。

　　那人并没有使出修士惯用的手段，反而像凡人一样靠着两条腿飞奔，好像后面追了个怪物似的没命逃跑，跌倒了就手脚并用在地上爬着，嘴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声，不经意听到似乎还带着哭腔。等他终于发现无论怎么奔逃都依然被困在谷底时，他似乎总算忆起修士的本能，使出轻身的功法飞上崖顶。

　　不是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只是往往道一声“古怪”也就罢了。

　　天衍世界不缺怪人。

　　在众多修士都涌向地宫时，唯有这人逆向而行，奔入了碧山深处，钻进浓密的山林里。

　　肖宸一路跟着他，看他做出种种与以往形象不符的姿态，直到深入林间，栽倒在一棵树下，伏地痛哭。

　　肖宸默默地站到那人背后，一道金光闪过，红尾小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红衣华服，容貌昳丽的青年，长长的黑发垂至腰后，层叠的流苏间闪耀着金色的流光。

　　许久之后，那人终于停止抽泣，只是依然掩面跪伏在地。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身后有人，肩膀和背部的肌肉紧绷起来，五指慢慢捏拢，而后在某一个刹那双腿一蹬，立身反转过来，与肖宸打了个照面。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相貌普通，衣着朴素的男子，冷着脸，无声与他对望。

　　“肖、宸。”他的脸上先是有一瞬间的空白，眼睛无意识地放大，而后慢慢变成了混合着诧异、恐惧和兴奋的古怪表情，咬着牙似地从嘴里吐出了肖宸的名字。

　　“邵明峰。”

　　“肖宸，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一股无名之火突地窜上肖宸心头，这句话明明该是由他来问才对！

　　“为何不敢？”肖宸强忍着怒气，告诉自己他不是来做无谓的争辩的。

　　看向这个昔日的同门：“我问你，当初在枫林秘境中，为何要背后对我下手？”

　　“呵呵，你想知道？我凭什么告诉你？真想不到我竟手刃了一只凤凰，这天衍世界谁能有我之幸运！”邵明峰脸上浮起得意的笑，竟半点没有愧疚。

　　“我只恨当时没能把你留住，否则……”他将肖宸从头看到了脚，眼里的贪婪觊觎没有掩饰。

　　肖宸当然懂他的眼神，以火凤之血脉，他身上翎羽、骨骼无一不是圣品至宝。

　　“很好，不是意外，不是失手，不是难言之隐。”肖宸脸上表情放空，忍不住嘲笑自己居然还心存奢望，在对方那样的表情下，他心里想求一个解释的想法忽然就熄灭了。

　　“暗箭伤人，残害同门，你这么恶毒，冲虚真人知道吗？”

　　话落，肖宸便转身离开，不想再与他纠缠。

　　邵明峰未料到肖宸只说了几句话就要走，欲追上去，却见他猛地转过身来，喝了一声“站住”。

　　“你刺了我一剑，但是今天我放过你，就当还了你父亲冲虚真人对我的教导之恩，至于你我的同门之谊，就当被狗吃了吧。”

　　他抬起手，虚张的手掌上浮起一团赤红色泛着金光的火焰，眉目狠厉：“不许跟着我，你知道我真身是什么，这是我本命真火，你想尝尝的话，就尽管试试吧。”

　　他径直离开，半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听。

　　邵明峰没敢再追，然而当肖宸的身影消失后，他的眼眸逐渐染上一片血红：“肖宸，我不会放过你，我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