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
镜子照出一张年轻鲜活的面容，带着些稚气，是刚离开学校的女子模样。
这就是我。我在心里默默说着，对着镜子扯出一个温和的笑意。很不错的笑容，这张平凡的脸上只有流露笑意才会焕发光彩。
只是此刻，那笑容也是黯淡的。
卫生间门口探进一颗小脑袋，是宿舍管理员的女儿“韩穆姐，厕所用完没？我要上厕所。”
是了，二十一岁时我还在远离家乡的Ｊ市做一名朝不保夕的小学老师，住得是民办的女子宿舍。
二十一岁，真是遥远，竟然回来了。
季节，我来见你。
回来的第一天，被闹铃叫醒，乘公交车去工作的学校，七点前准时到班。
心里不能说不紧张，不教小学已有三年，第一天回到二十一岁便要去面对一群久违的小孩子。小孩子难缠，我以前就不会管。别的老师大多几巴掌解决问题，我一直做不到，小孩子毕竟也是人。
坐在办公室里心烦意乱的翻了一会儿教案，准备好课程，便向班级走去。
要见到季节了，十一岁的季节……思索了一下记忆中的面容，模糊得很，和好几张小孩子的脸混在一起。毕竟时间很久了，我可以记得住十六岁的她，记得住十八岁的她，却记不起十一岁的她。何况那时我并没有很关注这个安静得几乎不起眼的孩子。
第一节是语文课，这所小学□□不多，大多数是班主任语文数学全教。站到讲台上还没来得及向下扫一眼看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班长便捧着一摞作业本教上来。
“老师，有四个人没交。”班长是个长相挺可爱的女孩，记忆中成绩并不突出，只是父亲在Ｊ市官职不小，跟校长关系也不错，我索性就给了她个位子做。
说起来，我日后的丈夫还是她父亲给介绍的。想到这，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真汗颜，完全不记得她的名字了。
点点头，照着记忆中的程式道“没交作业的站起来。”
坐下站起五个孩子，都低着头，小孩子犯错误的典型神色，一副小媳妇样。
“为什么没交？”
不用问，这些孩子一定是说忘带。老这么听着都厌烦了，所以老师们只是公式化的问一嘴就赶他们去办公室补作业、写罚写，或者干脆罚站了。
果然，四个孩子口径一致，都是忘带了。
我在心里好笑，小孩子顽皮不写作业是常事，其实也没什么可怪罪的，好好谈谈就好，可小学里的老师老的老小的小，有耐心和他们好好谈的还真不多。
再看一眼四个孩子，三个男孩，一个女孩。心中一动，再细看，那穿了雪白外套的女孩果然就是季节。
只觉得心脏差点跳出来。见到了，不管是十一岁还是十九岁，她总是季节。不管是十一岁还是十九岁，我都是爱着她的。
罪过，这么下去，我大概会变成恋童癖。
这么一吓，一些尘封的记忆也冒出头来。这大概是我第一次注意到季节那天吧，因为罚她扫地，受了委屈的孩子下课躲到画室哭，正好被自己撞见，多问了几句就熟悉起来了。
上天待我不薄，把我送回二十一岁还特意选了个有纪念价值的日子。扫了一眼黑板一角的日期，再次一怔。
八月二十三号。
是季节的生日。原来如此。
季节不会不写作业，我相信她，尽管上了中学后品行败坏，但从不是会撒谎的孩子。她也不屑于撒谎。
于是说“中午能把作业取回来的这次就算了，如果不能，罚扫地一周。”
第二节是美术课，教美术的老师叫明岚。当初任教同一学校关系并不很熟，对她印象深刻实在是因为她死得太惨烈。
比我大一岁，二十四便死于情杀。似乎是抢了最要好的朋友的男人被朋友给捅死了。八刀，还毁了容。
下课前十分钟点了一下名，本来没有这个习惯，但总要认识一下自己的学生。
白白套的女孩是季节，那个自己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名字的小班长叫格琳琳。
名字就可以看出家长对孩子的态度。季节的父母对孩子不管不教，名字起得也随便。格琳琳的家长则一看便对她宠爱有加，名字如此梦幻可爱。格林，呵。
下了课，和叫格琳琳女孩佯装随口问了问班里的形式。格琳琳无所顾忌，对班里好的坏的知无不言添油加醋。
临第二节上课还有两分钟，匆忙收拾了教案，出门便与明岚打了个照面。
对着一个活人却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且死得不干不净，实在是件尴尬的事。明岚自然不知我的心思，冲我友好一笑。白底藏青碎花连衣裙，长发飘飘，倒是个美女。
我爱季节，不代表我是个同性恋，更不会对美女发痴。因此尴尬的回了一笑，溜之大吉。
明岚在后面叫住我，“韩穆，三年级劳动课的老师休产假，她的课是你带还是我带？”
我本来就有点难以面对她，听她问我的意思，也不管自己课节冲不冲突便道“我带。”
明岚看出我的窘态，扑哧一笑“算了，还是我带吧。”
这时上课铃已经打响，明岚冲我挥挥手，进了教室。
松了口气，转身往办公室走去，才走了几步，鬼使神差的又转了回去。脸凑到前门的玻璃上向里望去。
几个正偷偷说话搞小动作的孩子立时坐得正正的，不安的用眼角瞄着我。我有些好笑，继而不再理会，目光定定的落在班级后排安静坐着的白外套的女孩身上。
那孩子有一张清秀的小脸，短发柔软，很像我的儿子刚出生时头顶新长出的软毛。衣着干净朴素，神色安静清澈。
那是我的季节。我的季节十一岁的样子。
她还不知道我爱她，即便八年后她也不清楚我有多爱她。
这一回，不求她爱我，不求我们相恋，不求她能呆在我身边。只要我能看着她守着她，以长者的身份也好，朋友的身份也好，干姐姐的身份也好。
季节，我来见你了。
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佯装无事的在班里再巡视一番，刚要离开便对上明岚微微诧异的目光。
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季节。明岚的嘴角带了点莫名的笑意。
仿佛心事被看穿一般，我点头示意打了个招呼，转身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