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囚笼天使》十六年

2、壹 遗忘之城

　　遗忘过去，就意味着背叛。——题记

　　人，是善于遗忘的生物。
　　时间足够长，新欢足够好，就能够让人忘记之前深爱过的人。
　　多可怕。
　　许多年前以为自己会喜欢很久甚至一辈子的人，面容被岁月漫长地浸透，最后模糊一片。
　　再然后，再然后，甚至连喜欢过的感觉都忘却，于是重新牵起别人的手，再次信誓旦旦地说着一辈子。
　　而那最初许下的一生的心愿，真的就只是个心愿而已。
　　或许没有，却也会在长久的相伴中，将相濡以沫变为相看两厌。
　　遗忘了从前。
　　哈。
　　原昔瑶琉璃色的眼眸几乎结了冰，语气冰冷地质问：“玖月，你故意的吗？”
　　原昔瑶很少生气，别人都觉得她的性格跟她那张白莲花似的脸一样表里如一的温和，但其实她只是对很多事都不太在乎，或者说漫不经心？有时这样的性格几乎可以称得上冷血。
　　对人温柔，是因为不在乎，没有触及到她的底线。
　　她回想起很久都未曾追忆过的过去。
　　那漫长与寂静的相伴将岁月都浸透，却忽然不见了故人的容颜。
　　有些事她从未忘却，只是不能说，不能想，也不能忘。
　　孤独的幼兽蜷在暗无天日的山洞深处，低头看着心口上足以致命的伤口，咬着牙连呜咽都不敢，只是静静地等待伤口上的血液一点点干涸凝固。
　　伤口还未愈合，却又被人硬生生地撕开。
　　有多痛？
　　该多痛。
　　“这个世界与宿主的世界科技文明程度几乎完全相同，世界观以及历史进程无太大变化，是给宿主的适应世界。”玖月的声音不紧不慢。
　　“那我该感谢你吗？”原昔瑶咬着牙嘲讽。
　　少女站在了树下，纤细的身影几乎被阴影吞噬。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什么时候我完成的任务足以实现这个愿望，我的任务就停止。”
　　“我的愿望是……”

　　原昔瑶脑海中被灌输的信息，据说是从这一世界的命运之书上获取的这个身份应有的过去和未来。
　　简直像是三流的都市言情文。
　　大概是——沈临安在一家知名公司面试是被总经理程晚夕钦点通过，后来在相处中日久生情，才发现程晚夕最初留下他的原因是因为沈临安与程晚夕青梅竹马的初恋林安之很像，然而林安之在程晚夕17岁时因病去世了，不然哪有沈临安什么事。
　　现在也确实没沈临安什么事，程晚夕现在17岁，她心头的白月光林安之正生着场大病。
　　要是把性别换换这活脱脱就是《霸道总裁的替身情人》的节奏啊！
　　不过沈临安估计没什么机会出场了。
　　林安之黑化了。
　　而原昔瑶，现在的身份是程晚夕。
　　“黑化到底怎么界定的？”原昔瑶在脑海中询问玖月。
　　“与负能量碎片融合的人心中的任何负面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但这种放大非常潜移默化，所以没人会发现。”
　　原昔瑶平复下心情，略有些纠结地承认，她对治愈这种类型，确实比较拿手。
　　“宿主想好怎么做了吗？”玖月带着笑意问，之前原昔瑶的发怒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反倒让他的心情更好了些一般。
　　“林安之不是喜欢程晚夕吗？”原昔瑶从程晚夕家的花园走出去，极其淡定从容。按照程晚夕的计划，他下午是要去看林安之的。
　　正合她意。
　　她走进房间，收拾了些洗漱用具。程晚夕在林安之高二那年出了国，现在正是暑假期间，才回国。
　　原昔瑶决定这个暑假就跟林安之死磕到底了。
　　“没错。”玖月给了肯定的答复。
　　“黑化嘛，无非是独占欲和没有安全感造成的，只要让林安之明白，程晚夕对他——多么一往情深就可以了。”原昔瑶话说得非常事不关己，只是最后的尾音上挑，带出几分嘲讽来。
　　她或许有一天能够理解这种做法，但绝不会认同。
　　原昔瑶宁愿终身不嫁，都不会找人去代替曾深爱过的人。
　　那是亵渎。
　　即使再像，归根结底也不是一个人。
　　而爱这种东西，只能一生一次，一次一生。
　　“宿主的意思是——”
　　“演戏嘛。”原昔瑶冷冷地回答，“谁不会？”
　　不就是装吗？
　　原昔瑶这样想着，将眼底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敛去，重新露出了和暖含蓄的微笑。
　　她这个气质骗过多少人，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圣母白莲花。
　　都是别人自己误会的，她可什么都没做。
　　坐进车里——程晚夕和林安之都是传说中的富N代，原昔瑶沉默地靠在座位上，没有说话。
　　司机估计也知道程晚夕心情不好，也没敢说话，小心谨慎地开了一路车。
　　林安之住的是一家私人医院，就是那种“什么药最贵吃什么，不差钱”的宰人医院，不过效果也是一流。
　　倒不是没有家庭医生，只是医院的设备要齐全些。
　　原昔瑶打发了司机回去，一个人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医院本来就大，空空荡荡几乎没什么人烟。光洁的地板上倒影被光拉长，原昔瑶整个背影看起来孤独得几乎要消失。

　　只有一个人活着的世界，生存就没有了意义所在。
　　原昔瑶有多厌恶医院，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推开了林安之所在的病房的门，从这一刻起，她便是程晚夕。

　　坐在床上的清逸少年听见门开的声音，合上了手中的《时间简史》，看见来人，那冰蓝而冷寂的眸中涌出了真切的喜悦。
　　他弯起了眼睛，笑得一脸天真，苍白的肤色衬得他的眼睛愈发的湛蓝：“晚夕，你回来了。”
　　仿佛只是念着这个名字，就是无比的欢喜。

　　原昔瑶则看着他，她的神色柔软温和，笑起来的样子略带了哀伤，她的眼睛并非纯正的黑，而是深棕色，带着琉璃的色泽，低低地应了一声：“不是说了很多次，要叫姐姐吗。嗯，我回来了。”
　　没错，这还是姐弟恋，程晚夕比林安之大五个月，所以从小程晚夕就仗着这一点压着林安之叫她姐姐，林安之也惯着她，就算之后彼此确定了心意后这称呼都没变过……说起来程晚夕从小还就真是霸道总裁的性格。
　　她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念念叨叨地问他今天怎么样，事无巨细。
　　而林安之只是微笑着，专注地望着她，对她的每一个问题都认真地回答。
　　专注得他都不自知，他的眼底隐藏不住的苍凉温存。
　　仿佛被染黑的秘密。
　　林安之生得极好，他是混血儿，漆黑如鸦羽般的柔软短发，五官精致而深刻，眼眸冰蓝，尽管面容病弱苍白，依旧君子端方，清贵无双。下午的阳光照耀下，他整个人甚至有了几分虚幻的透明之感。
　　而那清浅优雅得仿佛精灵的少年眼中，只容得下程晚夕的身影。
　　可他即将死去。
　　然后程晚夕就会渐渐遗忘他，甚至……爱上别人。
　　一想到这种可能，林安之简直要发疯。
　　而他面前的程晚夕，依旧无知无觉般地微笑。

　　“总觉得林安之的黑化值要爆了呢。”原昔瑶对玖月这样说，一副事不关己的云淡风轻的语气。
　　“宿主真是勇气可嘉。”玖月似乎哽着一口气，颇有些无奈，“之前可是有任务目标因为黑化程度太高，直接杀掉了其他宿主呢。”
　　“这样吗。”原昔瑶似乎对玖月没说这种重要的情报一点也不在乎。
　　大概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依靠玖月吧？
　　又或许……
　　“你会让我这么轻易的死掉吗？”原昔瑶在脑海中反问。
　　“当然……”玖月带着笑意承认，“不会。”
　　早就料到这种情况的原昔瑶站了起来，而后俯下身拥抱那个因为她刚刚的动作略显错愕的少年。
　　而随后，反应过来的林安之，回报住程晚夕的力气之大，几乎要将原昔瑶的腰椎折断。
　　原昔瑶却感受不到疼般的将头埋在林安之的脖颈处——这掩去了她近乎晦暗的表情，她低喃的话语一字不落地传入林安之的耳朵，仿佛起誓：“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
　　顿了顿，她这样轻柔地唤他：“安之。”
　　林安之抱紧她的手臂的力道总算是轻了些。

　　原昔瑶这个时候分神在脑海中问玖月：“林安之的病是能治好的吧？”
　　玖月的回答专业又客观：“负能量的碎片也是能量的一种，林安之现在是器官衰竭的情况，如果宿主能在他器官完全衰竭之前治愈他，净化后的能量碎片会反过来修复他的身体。所以宿主请加油。”
　　她可没从这句话中听出任何加油的意思。

　　林安之抱了她许久，才不舍地松开手。
　　他凝视着仿佛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危险的事的程晚夕，眼底暗潮涌动。
　　是你自己做出了选择……所以，我不会放你走的。
　　晚夕……姐姐。

　　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的林安之，笑起来的模样。
　　天真而病态的温柔。

　　下午的阳光在房间里静静地流淌着，林安之的侧脸安然静好，黑发垂落在耳边，衬得他愈发温润苍白，他对着原昔瑶的笑容看起来天真极了，甚至都要透出几分妖冶的邪气来。
　　而原昔瑶看着这仿佛静止了的画面，也轻轻地笑了，什么也不说。
　　只是看着这个笑容，人们似乎才能隐约明白林安之的惶恐。
　　那笑容那么温柔那么美，只有纯粹的平和包容。
　　谁会拒绝那样的笑容呢？
　　谁能拒绝那样的笑容呢？
　　为了得到这样的笑容，就是把世界堆在她脚下，也不会可惜吧？
　　然而如果得到了这样的笑容再失去……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林安之无法伤害程晚夕一丝一毫。
　　他只能用着卑劣的手段，让程晚夕永远记住他。

　　女孩子在病房里轻声问着这个连自己的答案都只会是否定的问题：“安之，你相信奇迹吗？”
　　林安之低声应道：“我相信啊。”

　　我不相信奇迹，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神明。
　　但我相信你。
　　你是我的奇迹。
　　你根本不懂。

　　“那么，我许你一个奇迹。”程晚夕笑着回答他，身后的日光盛大。
　　林安之迎着光芒看过去，他的眼眸却是连日光也照不亮的漆黑。

　　爱是这样让人胆怯的东西。
　　多可怕啊。

　　程晚夕的面容是不谙世事般的温柔，许下她的誓言。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会陪着你。”

　　而林安之在这样的话语中笑出了声来。

　　哪有什么奇迹？
　　神已经死了！

　　而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永无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