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苍逍遥录》利刃小刀

14、第十四章

　　天色已晚，暮色四合。
　　未明苦着脸喝下了沈云为他熬煮的药后，在床上不停地打滚。
　　逍遥子打水来为未明擦脸洗脚，再收拾一下就要睡了。
　　未明依旧与逍遥子同床，将未明抱在怀中，以内力为其温养脉络。
　　逍遥子道：“睡吧。”
　　未明翻来覆去，问道：“师父，你知不知道天王这个人？”
　　那一刻，未明在逍遥子眼里看见了一丝憎恨，“你是怎么知道天王的？”
　　“东方大叔和我说的。”不知为什么，未明撒了个谎。
　　逍遥子沉默了很久，他似乎在回忆往事，终于，他叹了口气，“那是个大坏人，大恶人，非常危险的人。”
　　一会后，未明又小声问道：“师父……天王闹京都是怎么回事？”
　　逍遥子用手轻轻地拍打着未明的背，“天王做事全凭自己喜好，一时兴起拉了不少猢狲成立了点苍派，但是他本人并不善经营，于是时常率领手下人四处剪径，靠做没本的买卖为生。
　　又一次剪径，他截取了一批货物，没想到这批货是朝廷购买的军火，朝廷上下大为恼火，但此时点苍派已成了气候，为了对付点苍派，朝廷特地自六扇门内独立出来一个组织，名为西缉事厂，即西厂。命御马监掌印太监汪直为西厂提督，命东厂大太监鹤鸣安与卫军一同前往点苍山，意图将其镇压，并夺回军火。
　　但是这件事被天王发现了，天王虽然不擅经营，但是却擅长率兵，他率领点苍派无数弟子埋伏，将卫军重创，击毙卫军首领李昌，鹤鸣安却逃了。
　　天王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同时也为立威，他一路追杀鹤鸣安至京都，甚至杀进了紫禁城，惊圣驾。
　　那是天王第一次向世人展露出他的爪牙，不鸣则已，一鸣天地动容。而后锦衣卫抵达京都抓捕天王，天王连杀锦衣卫一百三十七人，紫禁城血流成河。
　　这，便是天王闹京都。”
　　“但是，”未明忍不住问道，“朝廷就这么放任不管？”
　　“哎。”逍遥子深深地叹了口气，“皇帝昏庸，任用奸臣，立西厂与东厂和锦衣卫之上，奸佞当道，为争权夺势而相互倾轧，反倒便宜了厉苍天，而且那时苗乱刚定，江山社稷不稳，内忧频繁，如何管？”
　　原来真有天王这个人。未明心想，那么其他人也一定存在的了？他是怎么知道他们的？他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快睡快睡。”逍遥子拍着未明的背道，“明天还要早起，过几天师父教你内功。”
　　未明还在想厉苍龙，但是始终抵不过涌上来的困意，眼皮打摆子，心里念的还是厉苍龙为什么不和他回岚悠谷。
　　第二天。
　　未明早上迷迷糊糊泡了药浴，身上全是难闻的中药味，手里拿着一卷道德经坐在石桌上读。
　　石桌上还摆着几个桃子，半红半绿，甚是诱人。
　　未明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又念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一只手往旁边去拿桃子，刚刚摸到桃子想拿起来，只觉得手里一滑，桃子突然从手里消失了。
　　“啊？”未明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揉着满是眼屎的眼眶，又伸了个大懒腰——“啊——”
　　啪！
　　一个桃子砸在未明的脑袋上，顺着他的鼻子咕噜噜滚下来，落在未明手里。
　　“哎哟！”未明摸着自己的额头，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他站起来看着前面，猛然间转过身子，用一只手指指着背后，但是背后空无一人。
　　未明眼珠子乱转，将桃子放进嘴里要啃没啃的时候，他猛地一下跳起来，又一转身子，看向自己背后，大叫：“抓到了！”
　　背后没人，未明脑袋顶上又被打了一下，他伸出手又慢了一步，只是顺着对方的衣角划过，手里什么都没抓到。
　　再看时，那个人又不见了。
　　未明挠着脑袋，警惕地打量着四处，这时，远处飞来无数的小石子，不停打在未明的身上，未明躲也躲不开，被打得“哎呀，哎呀”乱叫，四处蹦跶。
　　正在张牙舞爪时，一把扇子突地一下冒出来，点在未明胸膛上。这把扇子通体漆黑，好像是一块黑墨一般，而在扇子末端被一只雪白的手握着。
　　这只手恰似白玉，指如葱根，肤如凝脂，在灰暗的袖口处瞬间探出，又瞬间消逝在袖口处。
　　那人影只是一闪而过，灰扑扑的像是一只小麻雀，但是未明浑身都动不了了。
　　只见一个身穿灰袍，头戴白色方帽的男子坐在石凳上笑眯眯地看着未明。
　　这男子大约三十岁上下，黑色的发丝从帽子四周探出来，下巴上光溜溜，他面皮白净，却故意要抹上一层灰，连带着身上也穿得灰扑扑，看上去脏兮兮的。
　　这男人抖开扇子，歪着脖子，一只眼睛眯着，一只眼睛睁大，斜着看着未明笑，啃了一口从未明那抢过来的桃子，“回来了都不知道和叔叔打声招呼？”
　　未明动弹不得，但是他知道这人是谁，于是露出讨好的笑容：“妙笔叔~”
　　“嗯哼。”妙笔靠着石桌，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屁股底下的石凳斜着立了起来，但是他却坐的稳稳当当，靠得稳稳当当的。
　　“妙笔叔！”未明撒娇道，“您一出来就欺负小孩子，您难道不怕仙音姨出来拎你的耳朵！”
　　妙笔啪地一声将扇子合起来，用手指在未明的鼻梁上刮了刮，“少拿你仙音姨来压我，你这小滑头，叔叔这几天为了你可是快要把这身骨头折腾散了！”
　　“嘿嘿。”未明笑道，“您就给我解开吗。”
　　“想要我给你解穴？”妙笔道，“先说句好话听听。”
　　“您……当真是英明神武，剑胆琴心，侠骨柔肠，仁义过人，世所无双，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绝世大英雄，大豪杰，我仙音姨放着您这么个在一旁不看，看上丹青叔真是瞎了眼了！”未明煞有介事。
　　妙笔听完，笑眯眯地，“这句话要是让你丹青叔听见了，没你好果子吃。”
　　“嘿嘿。”未明笑了笑。
　　妙笔手中扇子一抖，在未明胸口点了两下，解开穴道。
　　把桌子上另一个桃子抛过去，未明随手接住，妙笔翻了翻书，“在看道德经？”
　　“嗯。”未明点了点头，“师父交代，说这个月要看完。”
　　“这事先不急，我带你去看好东西！”妙笔道，“道德经什么时候，可是你丹青叔叔的笛子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听的！”
　　“可是……”未明还有些犹豫，却被妙笔一把拎起，“可是什么，走吧！”
　　妙笔就像是一只大雁，几个起落就将未明带上了天空。
　　岚悠谷的青色石阶步入眼帘，犹如重峦叠嶂的山峰一般，跌宕起伏，高低不定。这些石阶有的直入云端，有的跌入凡尘，就好似岚悠谷的地形一般。
　　岚悠谷很大，大到未明八岁了却依旧没有看完谷内的风景，共有三山四岩十二泉，二溪九林一瀑布。
　　最美的却还是坐落于谷中央的花海，每到花季，谷内绽放无数鲜花，宅紫嫣红，也有成千上万的蝴蝶飞舞，如同蜜蜂一般采蜜繁衍，美不胜收。
　　妙笔夹着未明，朝花海赶去，见一旁小溪上有一条小舟，妙笔便带着未明上了船，摇起船桨，无声无息地往前头渡去。
　　溪水清澈，波光粼粼，水底下游弋着几尾草鱼，未明见着鱼就想到了鱼汤，馋的落下几滴口水。
　　妙笔熟练地操纵着船桨，很快就到了花海，只听见丝竹乐声由远及近，渐渐传来。琴声空灵，宁静祥和，伴随着轻轻地流水声，未明那颗有些躁动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渐渐地，在叮叮咚咚如流水潺潺般琴声中夹杂着淡淡的箫声，犹如在寂静的夜里淡淡流淌着的寂寞。
　　琴声哀而不伤，箫声温雅婉转，就像是慢慢地喝下一壶凉水，任由那凉气浸透心扉，在心尖上扩散。
　　琴声和箫声情意浓浓，似是两个羞红了脸的恋人在互诉衷肠，静静地回忆着他们甜蜜的过去。
　　妙笔也放下了手里的船桨，却见他灰扑扑的脸上露出一个坏笑，从怀中掏出一支唢呐，稍稍清了清嗓子抬头便吹。
　　下一刻，一股高亢、嘹亮的唢呐声便传遍了天地！
　　这股唢呐声就像是一柄长剑，硬生生将原先缠绵的琴声箫声硬生生砍成两半，妙笔却吹得越发起劲，那股犹如针扎般地响声在空中九曲十八弯地打转，一会儿袅袅如缕连丝不断，一会儿犹如炸雷一般杀气腾腾！
　　这唢呐声硬生生将原先琴箫合奏所表达出来的意境完全扰乱，就好像是把染好的一匹布再一次丢进漆黑如墨的大染缸里，将原先美好的布染得乱七八糟。
　　妙笔很是得意，只见他摇头晃脑，浑身上下不停地哆嗦，琴声和箫声都停了下来。
　　未明看见在不远处的岩石上，坐着一对男女，一双璧人。
　　男的手持玉箫，腰挎宝剑，一身青衣，整个人如清风拂面，一看就让人伸出好感来。
　　女的坐在红木桌后，桌上放着一把瑶琴，琴上七弦，此时一双芊芊玉手放在琴上，压着琴弦。
　　男的哭笑不得，指着妙笔摇头，女的笑而不语，美目流转。
　　未明站起来，在扁舟上挥手大喊：“丹青叔！仙音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