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告别 NEVER BEGIN NEVER HURT》阿未

8、(七)

　　那是我来到温哥华的第三个秋天吧。
　　温哥华的秋天比中国来的早，却比中国美丽的多。那满城的枫叶啊，由夏天的碧绿转为金红，在夕阳的映照下愈发显得迷人。那和煦的晚风轻轻送来，吹动一树的枫叶沙沙作响。偶尔也有几片被吹落的，但它们在半空中盘旋着跳着舞，顺着一道完美的弧线，轻盈地落在肩上，落到地下。那被阳光照出了光晕的枫树叶呵，厚厚地铺了满满一地，就连那婆娑的树影也随着轻风慢舞。
　　我独自醉醺醺的走在这片夕阳的光辉中，那金色的光芒照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就这么摇摇晃晃的走着，把它当作一条通往天国的路。再然后，我就遇见了森。
　　“你是上帝吗？”我抬起头，带着满嘴的酒气。
　　“小姐，你醉了。”他满脸厌烦地看着我。
　　“你们都是畜生，就连你——上帝，也一样——畜生！”我叫嚣着。
　　“小姐，你再缠着我不放，我就报警了！”
　　“哈，报警？上帝也要警察帮忙？”我说着，突然觉得全身发软，就扑到他的身上，“哇哇”的吐起来。再后来，我就晕了过去。
　　醒来后，已是在第二天的中午，是在森的住处。森说他本想把我弄到宾馆去的，可又怕我出什么事。好在他家也近，于是就把我带回来了。他问我为什么喝那么多酒，我就告诉他我的中文名叫温雨诺，英文名叫温特琳，来这儿三年了，可过着非人的生活。我很烦，就借酒消愁。他说他一开始到这里也适应不了，没有朋友，同事们也都有自己的圈子，他也几次都很想回去。不过后来慢慢调整心态就好了。他说再怎么不愉快也不要和自己过不去，叫我以后有什么事就找他，要我有空也去他那儿坐坐。我和森第一次见面就带着几分黑色的喜剧色彩，似乎也预示着我和他今后的日子，充满了戏剧色彩。
　　那以后我又去了他家几次，谈了许多。慢慢的我他口中得知他是个德国人，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和一个三岁的女儿。他是作为技术人材被引进到这里的，妻子和女儿都还留在德国。他说来到这儿的一年多时间里，他已经慢慢爱上了这个城市，他打算再过一段时间，等生活都安定下来，就把她们母女接出来，在这儿定居。他的女儿很聪明，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对音乐特别敏感，会用钢琴弹好多儿歌，现在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脸幸福。
　　我告诉他，他女儿有的，我恰巧都没有。我很小的时候，便被父母遗弃，从小就在孤儿院里长大，那儿就是我的家。没有人教我写字弹钢琴，甚至在我三岁的时候连钢琴是什么也不知道。我上学的钱是国家给的，学习用品是大家捐的，所以我从小就很努力的读书，想要出人头地。我为能出国舍弃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可换来的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我和他说了来到这里后工作的不如意，上司的非人行径。他很是气愤叫我辞职不干。可我告诉他，我是多么辛苦才找到这工作的，不能说放弃就放弃……
　　再后来，突然有一天，他告诉我他辞职不干了。我很是惊奇便问他原因，原来是他和上司在一个技术问题上产生了很大的分歧，他不同意上面拿职员的安全开玩笑，于是一气之下便了公司的鱿鱼。可他不甘心就这么回国，好歹也得让老婆孩子出来看一看，他就打算着在这儿开一间公司。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和他一起干，我犹豫着，说打算回去想一想。他说别想了，这种公司，这种老板你还呆下去干什么呢，不如和我一起干吧，我连辞职信都给你打好了。我想自己也是没有退路了，于是第二天就拿着他给我打好的辞职信，离开了那个地狱般的公司，开始新的生活。
　　我们开始了我们那艰苦的创业之路。
　　起初，我们只是注册了一家小小的技术公司，用的是他的专业。公司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他当技术人员，我当帐房先生。生意很少，我们给别人做的，也都是一些很儿科的活儿。就这样过了三四个月吧，我们不但没赚，反而倒赔进去了很多。那天我们都很扫兴，就去酒吧喝酒。
　　“温特琳，怎么办？”他垂头丧气的说，“放弃吗？”
　　“放弃？”我看着他，“当初可是你让我辞职的，现在你要我放弃？”
　　“可是，温特琳，再这么下去，我们的钱可就全赔光了。”
　　“森，我想过了，我们不能老想着自己的专业，在一棵树上吊死。”
　　“不做自己的专业，那做什么？我们还会什么呢？”
　　我犹豫了一下，道：“做股票。”
　　“做股票？不，那风险太大了，”他摇摇头，“温特琳，我们不能投机取巧。”
　　“风险大总比什么都没的赚好吧。再说，我们那点钱还能做什么呢？”
　　“这……”
　　“做生意嘛，总也会有风险的。现在股市那么好，说不定我们从此就咸鱼翻身了。”我见他有些动摇，就说。
　　“可是……”
　　“别那么多‘可是’了，再说了，我们又不是钻在股市里不出来了。等钱够了，我们再出来做别的。”我赶忙趁热打铁。
　　“那……”他顿了顿，点点头，好象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好吧。”

　　我们在股市里的运气还算不错，很快就赚了不少。可接下来的事可就麻烦了：森的意思是把钱放在股市里，让钱越滚越多；我的想法呢，是把钱拿出来，做别的买卖。森说我们既然做不好生意，还不如趁着现在股票有的赚，狠狠的赚它一把。可我说毕竟玩股票只能解决燃眉之需，想要长久的赚钱只能走出股市，另辟良径。森说他不知道，离开了他的专业，他还能做什么。他说我们既然谁都无法说服对方，只能分道扬镳，但他希望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做好朋友。我点点头，还能说什么呢？也只好这样了。
　　但我不甘心就这么结束我的从商之旅，觉得有必要再搏一搏。我回到家，想了一天一夜，终于我决定放弃自己的专业，通过代销别的企业的产品，暂时在商界立住脚跟，然后再做打算。
　　当我获得了成功，正为自己当初的决策欣喜不已的时候，森找到了我。
　　“你这是怎么了，森？”
　　“温特琳，我当初不应该不听你的话，一意孤行的。”他显得那么沮丧，“可我就是抵挡不住股市的诱惑，我把所有的钱全扔了进去，可都打了水漂。如今，我身无分文，回也回不去了，只能厚着脸皮，来找你。”
　　“森，那你打算怎么办，是回去呢，还是再留在这儿？”
　　“你认为我还有脸回去吗？”
　　“好吧，我们俩一起干吧。”

　　正当我们在事业上取得成功的时候，我和森的友谊也面临着严峻的考验。那是一段可怕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