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鸾》九月霏霏

2、第二回

　　公元六百一十八年
　　月圆中秋之夜，云国太子府中一片热闹非凡的场景，火树银花不夜天。
　　奢华的大殿中，高高坐于坐上的太子云似乎显得有些迷醉，他扭头对着一旁坐着的妙龄女子道，“皇妹，你难得来本殿府中，今夜让你开开眼界……”
　　女子约莫十四岁的年纪却是气势凌然，一张稚气的俏脸上配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她并未显得很有兴趣，只是淡淡一笑喝着杯中美酒，“听闻皇兄带了个绝色的俘虏回府，莫不是好男风这口？”
　　太子云被她这样一说有些尴尬，脸上一沉轻轻拍手，“来人，把人带上来……”
　　乐师和舞姬识趣的退了下去，云国的大臣们都把头伸的很长，看看这位太子所谓的新宠是何等的姿色？
　　热闹的大厅瞬间变得一片寂静之色，殿外渐渐传来了镣铐击打地面的声音，正随着那人的脚步声音有节奏的响起。
　　大殿外，一身形纤瘦着一袭宽大青衣的少年手中抱着一把琴一步一步的走来。
　　他走的极慢，极慢，身后的侍卫如看管犯人一般的看着他。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少年一袭青衫染尽斑驳的血迹，黑发披肩，一张堪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的脸让人分不清雌雄。
　　他是少年，却比含羞的少女还要俏丽几分，他是男子，却把多少倾国女子比了下去。
　　走到殿中，少年的脸上面无表情，他放下手中的琴对着太子云微微一拜。
　　太子云乐的合不拢嘴，他想起身去扶起他却是碍于四周的大臣只是微微摆手，“来人，赐坐……”
　　“谢太子……”
　　少年嘴里发出清脆潺潺如流水般动听的声音，他走到一处案桌边盘腿而坐，轻轻优雅的挽起自己的宽袖骨若青葱的指尖试探了一根琴弦，弦声久久绕梁优雅如仙乐。
　　“他是谁？”
　　十四岁的花见羞小声偏头问自己的侍女，侍女在她耳畔低语，“回禀公主，是晋国的太子，不过如今已经成了太子的男宠。”
　　晋国？她眉宇轻蹙似乎忆起上个月父皇把战火烧到了这个国家，他还抢强掳了一个美丽的女人回宫，不过那个女人却跳湖自杀了。
　　她还记得那女人死后父皇那郁郁寡欢的样子，她冷笑，她的母妃死的时候也没见他有这般伤心，他的父皇究竟是多情还是薄情？
　　少年指尖如行云流水般弹奏着欢快的仙乐，琴声潺潺悦耳动听，他用最美的乐曲弹奏着无人知晓的悲凉。
　　花见羞的目光却是一直注视着他，不是嫉妒他的美色，而是她无法想象这样一个身份高贵的的少年是如何在云国生存下来的，一国太子沦为了供人取乐的男宠，他是何等的心境？
　　琴声优雅突然一个高转的回音，他抬起了头两个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那一瞬间时间仿若凝固下来，她目光带着深深的窥探，他美目清洌毫无半点杂质。
　　对上这样的目光他慌乱回神低垂下头继续弹奏，她眼中带着失望黯然喝下杯中烈酒。
　　一曲罢，众人还未从美妙的音乐清醒，他却在她的视线中渐渐消失，那中秋之夜她什么都没有印象，最深刻的印象便是那少年清冽的目光和那脚下沉重脚铐的声音。
　　她曾经去太子府卑微的求他的皇兄，求他饶了他。可是她的哥哥却厉声拒绝，她一次次的看着他从皇兄的房中出来全身是伤，她就站在院外的杏花树下手中握着拳头看着他如一具失魂的木偶一般拖着沉重的铁链离去，他清瘦的背影和那沉重的脚铐声音让她心如刀割。
　　她曾经不顾公主之尊跑到他的面前，“求我带你离开……”
　　他抬起疲惫无神的双眼看着她淡淡摇头，“没用的公主，有太子在，我永远都出不去……”
　　她发疯的对着他的背影大喊，“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一定会……”
　　还记得他停下步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如画灿烂的笑容，她甚至觉得那笑是世间最美的色彩。

　　时光匆匆如流水，他在太子府中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长期的男宠生活让他身形消瘦身心疲惫，而每一次见她，他都尽力保持最好的一面。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她独自站在府中最高处遥望星空，一道黑影闪现在她的身后，“回禀公主，事已办妥……”
　　烛火下她的那张脸显得有些阴沉恐惧，这不该是一个十五岁少女的脸，十五岁，应该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可是她是花见羞。
　　“很好，他走的可安享？”
　　“还算安享……”
　　她浅笑，“这里有十万银票，从今夜开始，在云国消失……”
　　黑衣男人兴奋的接过银票，看着上面的数字和皇家专用的印章，他双手抱拳，“多谢公主……”
　　他转身离去，想着从此后便要过着富贵融化的日子似乎连脚步也变得轻盈了起来，突然之间他被一道剧痛所侵扰，他的胸前有一把明晃晃的长刀从后背穿破了他的胸膛，刺破了他的心脏。
　　他努力回头看着眼前的女人，她依旧笑的美丽无邪，“为什么……”
　　她不带一丝感情的抽出长剑，“对不起，你知道的太多……”
　　为了自保，她必须忍痛杀了为自己卖命的仆人，尽管他是她最忠臣的仆人。
　　第二日清晨，云国传出太子在花楼夜宿的时候被人惨遭杀害，听闻现场惨不忍睹，太子的身上被人足足划了八十八道伤痕，八十八刀，没有人会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皇帝震怒命人查出这幕后黑手，一时间人人自危。
　　太子府中有奴仆见过公主和太子在府中大吵，可是，没有人敢胡乱猜测什么？
　　这日鸟语花香，和风送暖。
　　公主府中花见羞独自一人站在花园中她的思绪飘向了很远的地方，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初见他的场景。
　　“公主，公主，你带回来的那个男宠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
　　侍女从远处跑来匆匆禀告，她转身看着眼前的侍女，“什么时候？”
　　“回禀公主，从进府以后……”
　　“本宫知道了……”
　　自从太子死后她名正言顺的接收了这些被囚禁在太子府中的奴隶，她把他们安排在养心园，却独独把他一人安排在了善和居。
　　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然是初夏时节，她屏退了侍女推门而入，看着他站在窗户边一如当年般青衫依旧。
　　“为何如此？”
　　她进门站在身后轻声询问。
　　他缓缓转身注视着她，而后轻抚衣袍准备施礼，“罪奴参见……”
　　“不准跪本宫……”
　　她厉声喝斥眼中渐渐凝聚泪花，“你是在为太子云伤心？”
　　她嘟着嘴巴俏丽的脸上难掩受伤之色，她以为救他出了水火之中他会重新活过来，可是……
　　他背脊挺直没有说话，干涸的嘴唇动了动而后转身，“我该高兴吗？在哪都是被囚禁的命？”
　　短短的一句话让她的心生疼，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他想要自由？
　　可是，她若放了他的话？他会毫不留恋的走掉，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别忘记，你的身份是俘虏……”
　　她低声提醒他。
　　他转身苦涩一笑，“诸葛图从未忘记……”
　　“就算本宫给你自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去哪？”
　　她绕到他的面前看着他消瘦的样子于心不忍，沉默一刻终于决定放手，“罢了，被囚徒的金丝雀无法知晓天空的广阔，你若要离开，本宫给你自由……”
　　她决然转身便带着无尽的痛楚离去。
　　双拳握紧咬紧贝牙，花见羞，忘了他吧……
　　他在身后声音低哑带着试探，“是你杀了太子云？”
　　她的步子僵住没有回头，眼泪从眼角滴下冷笑一声，“你觉得呢？不管他多残暴不仁，他也是我的皇兄……”
　　她阔步离去似乎想逃离这个地方，他清冽的目光中划过一抹隐晦之色，“是这样吗？”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高高的城门上她目送着他骑马而去，他只带走了那把早已残破不堪的旧琴，他说那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她知道，那是他母亲的遗物。
　　“公主，他走了……”
　　侍女在一旁好心提醒，她的嘴角挤出一抹微笑，走了好，走了她便了无牵挂了！
　　那奔驰的马儿在风沙漫漫下渐渐消失不见，远远只能看见黄沙飞扬迷离的双眼。
　　哒哒的马蹄声音由远而近，侍女惊呼，“公主，他回来了……”
　　他翻身跃下马走到她的面前，“我想过远走他乡，可是，这里已经有了我的牵绊……”
　　他用手指着自己的心脏处，“我只有这一副残破的身子和一颗没有被侵蚀的心，公主，你要这样的我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第一次他主动牵起了她的手，那手掌中的温暖提醒着她，花见羞，你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短短三年时日，她利用自己的身份为他谋得了朝中大臣们的尊重，她的父亲因为那个女人的死去从此一蹶不振，整个云国朝堂渐渐变为了她的天下。
　　鲜红的曼陀罗花架下，她们曾执手共看夕阳西下，她说，“你会背叛我吗？”
　　他笑颜如画伸手把她紧紧拥入怀中，“如若有那一天，你当如何？”
　　她纤细的手臂环绕他的脖子笑的天真无邪，“那我们就一起死，黄泉碧落再做一对鬼夫妻……”
　　那年寒冬下起了鹅毛大雪整个云国千里冰封寒风呼啸，云国公主花见羞薨世于公主府，年芳十八。
　　若有来世，愿你我不为仇敌，逍遥江湖，四海为家。

　　全书完
　　2015.6.16
　　02:30
　　王子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