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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ACT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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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3日
窗外是一片压抑的春景。
原本该是生机盎然的季节——满枝的绿色让习惯了白色的眼睛感到丝丝生动,逐渐有温度的阳光也让紧绷的身子在这样的金色的放松。城市不再被苍茫的白色包裹,而是换上了彩衣。
只是,一切春的意境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勃勃生机。我的心里依然如同北风呼啸着的冬天那样寒冷,直刺入我的骨头里。天,越发温热。而我的心却逐渐转冷。
我是不是不该这样怨天尤人,而是应该感谢老天爷呢?
因为叶冰回来了!
就是前几天,前几个星期,我还期望着能重新看见她那修长迷人的倩影,听她轻声细语的唤我一声“俊杰”,这感觉仿若春风拂过耳际般温柔。只因为她说过她会回来。
是的,她回来了,如我所愿。身影依旧修长、迷人;嗓音依然甜美、悦耳。可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叶冰了。一切都变了!她是带着她一颗充满仇恨与复仇的心回来了。叶冰似乎得到了神秘而又可怕的力量,她发誓要用这力量置燕于死地。
这难道是所谓的“有得有失”?老天爷满足了你的一个要求,必定会从你身上取走另一些东西。
我好不容易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却又被卷入另一个梦魇。
我累了……
叶冰,我累了……
……
银色的宝马高速行驶在高架上,在空落落的车行道里留下一条抹不去的银色光速。驾车的是芳敏,华文西坐在副驾驶,后座依次是亦梦,林飞燕与萧俊杰。
半开的窗门把窗外的热气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来,再灌出窗口。亦梦稍稍摇起窗户,默默睇了一眼林飞燕。只见燕皱着眉,闭着眼,依靠在俊杰的肩头,显然正在承受着某种痛苦。
“燕,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到了。”芳敏焦愁地安抚。
“我没事。”林飞燕努力抽动嘴角。可是毫无血色的脸颊,使她无法掩饰自己的虚弱。
“亦梦,你还是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呢。”
“没关系。”因为放心不下燕而执意一同陪她回家的亦梦拒绝了俊杰的好意。
十五分钟后,林家的小别墅跃入众人眼中。
“燕,上楼休息吧。”亦梦说。
“我好多了。头不痛了,而且也不晕了。”林飞燕站在镜子前,呈现在镜中的不再是苍白的脸。
“脸色的确红润多了。”芳敏如释重负。不单是芳敏,俊杰、文西与亦梦也都松了口气。
“看来叶冰有些虚张声势啊。”
“文西,这只是一个开始。不可以轻视她。否则,这场仗还没打,我们就已经先输了一成。”亦梦立马纠正了华文西的错误思想。想想自己的母亲还昏迷不醒,叶冰的神秘力量究竟为何,还有待商榷。
沉默不知何时光临了这间屋子。橘红色的光芒染红了西边的天际,晨色的气息逐渐淡去,夜幕正在悄悄降临。
即使他们意识到这点又能怎么样呢?叶冰拥有了非人类的力量,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是叶冰的对手。就算这天地间真有可以抑制这种力量的另一个势力存在,他们也无从取得,一切的一切都毫无头绪。这场战争似乎还没有开始,就注定失败的那方一定是他们。
也许又过了很久,一声不算很响的呻吟打破了寂静。这时,他们才注意到,燕需要休息了。
“你好好睡一觉。我们也该走了。”萧俊杰的大手温柔地落到林飞燕乌黑的发丝上。
“知道了。”
看着林飞燕沉沉的入睡,俊杰一行人才安心的离开林家。
宁静的夜,惟有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也许只有在这么静怡的夜晚,才会使原本微小的声音显得那么吵闹。睡得不怎么安稳的林飞燕无奈地睁开双眼。当意识回到她身体的第一时间,头痛也随之袭来。一阵如针刺般的疼痛过后,燕完全醒了。
死一般的冷寂。
一丝寒气袭向林飞燕的心头。她坐起身,打开床头的台灯,把被子拉到肩头,飕飕的阴风硬是往细窄的窗缝里钻。眼前的墙面是柔和的肉色,但对于现在的燕来说,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即使现在夏日的阳光强烈地照耀着她她也丝毫感觉不到温暖。因为她的心已经被锁进了寒冬里。
“好冷……”她喃喃着又窝进了仍留有余温的被褥里。
灯被关上了。林飞燕紧闭着眼睛,侧卧着,整个人绻成一团。脑海里浮现出许许多多画面,却又什么也看不清楚。头晕,那些高速旋转着的画面弄的她晕晕乎乎。思绪渐渐飘散了,疏远了……
叶冰……
叶冰回来了……
真的回来报仇了……
三月的阳光温柔地吻上林飞燕那张不太松弛的睡脸。意外的,她睁开了仍有些惺忪的睡眼,侧着头迎接着一缕金色的却一点也不暖和的耀眼光芒。
她从床上坐起,一阵目眩,有些缓不过神,耳边嗡嗡作响,脑袋又沉又晕,很不舒服。她又合上双目,定神许久后,方才下床开始梳洗。
“小姐,您的邀请函。”刘管家收足于餐桌边,递上一张以白色百合作为封面的卡片,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很怡人。
林飞燕喝了一大口牛奶,顺道打开卡片。两个硕大的草体字惹的她一身冷汗,轻颤的右手神经质地关上邀请函。头痛又像浪潮般涌来了,一阵胜过一阵。那两个冰冷的字就像一根刺一般扎在她的心里,只要一看到它就会连锁反应似的冷颤起来。
燕痛苦地眯起眼睛,手上的邀请函掉落到桌上,双手紧压住太阳穴,头皮一阵急促的发麻。
一声声刺耳的铃声惊得她心头一凛,头痛也像贼儿似的消失不见了。她跌跌撞撞地挪到电话机旁,顾不得满手冷汗,拎起听筒,声音仿若飘在天际的空气般虚无:“喂……”
“燕么?我是芳敏。你觉得怎么样了?”
“你收到叶冰的邀请函了么?”林飞燕不答反问。
“收到了。你也有?”
“嗯。你会去么?”
“我……如果你去的话,我和俊杰、文西、亦梦就陪你一起去。”
“我……”林飞燕犹豫了。
“燕,好些了么?”芳敏旧话重提。
“我去!”林飞燕依然对芳敏的关切不回答,只是口吻肯定地吐出两个字。虽然看到这个名字胸口会莫名的悸痛,但是她向来不是一个逃避问题的女子。
“我会知会俊杰他们的。”
“那学校见了。”林飞燕主动收了线。
她要去弄清楚使她不安的原因;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头痛;弄清楚叶冰为什么会回来;弄清楚叶冰的力量为何。有太多的为什么纠缠着她,使她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让她坐立不安。所以她必须把这些死结解开。
原以为,林飞燕的身体状况过几天就会有所好转,但却出人意料的越来越严重。精神状况一天比一天差,成天恍恍惚惚,萎靡不振。到了晚上又睡不安稳,头痛总会把她从噩梦中搅醒,止痛药的剂量已经用到极限了,即使吃了也毫无用处。看着林飞燕日渐消瘦,大家都替她担心,可又束手无策。
同学们还是和往常一样嬉笑打闹,一切都很正常。但在林飞燕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儿事。
在她看来,同学们的追逐打闹都是为了找机会接近她,好趁机给她一刀。看看他们那一张张伪善的笑容,明明是另有目的才会百般讨好你,却依旧若无其事的接近你,和你交他们口中所谓的朋友。
恐惧与猜忌正一口一口吞噬着林飞燕的理智与思维,正是那可怕的魔力无声亦无息地改变着她。
燕就这样亦真亦假、半信半疑地持续了好几天,直到叶冰补过生日那天才有所好转。
天,阴霾得异常,雷声大雨点小似地下着蒙蒙细雨。瑟瑟的冷风夹杂着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打在人们的脸上。无奈,早已冷得行动僵硬的行人只能加快步伐继续前进。因为只有前进,无助的他们才能更接近目标,接近真理。
萧俊杰一行五人如约来到叶家。这是一幢老式的洋房,陈旧的外表显示出房子的年龄,听说这幢楼房是叶冰的祖奶奶留下的。而在叶冰的奶奶和父母相继去世后,叶冰似乎找过装修工把房子重新翻修了一遍,家具也全都换掉了。
屋内,不再充满血腥的味道,也不再有爱恨情愁。可是,叶冰的心里呢?那浓重的血腥味与淤积成黑色玫瑰的仇恨是不是也随着老旧的家具一起扔掉了呢?
萧俊杰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容,他在想什么呢?如果叶冰真的跑开了仇恨,那么现在的情境又岂会是这个样子!
叶家的大门是敞开着的,屋里一片诡异的寂静。他们踏着谨慎的步伐走进客厅,除了能听见彼此的脚步声与呼吸声外,房里没有任何动静。
厅里一片漆黑,他们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屋外狂风大作,“呼呼”地掠过他们身边,他们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屋内的热气明明开得很足,俊杰他们却感到一丝阴冷,一丝沁心入肺的凉意。
突然,客厅一下子灯火通明。林飞燕、萧俊杰、芳敏、华文西、亦梦还来不及完全适应这刺眼的光明,叶冰卧室的房门在此时被推开了。
“人到齐了么?”话音落净,叶冰出现在众人面前,嘴角是一抹暗藏杀机的狂放笑容。她扫了他们一眼,旋即缓缓走向客厅中央。
叶冰的脸明显消瘦了许多,那天在亦梦家里噩梦发生得太快,俊杰都没好好看叶冰两眼。现在细细看来,心底的惊诧绝不止一点点。
原本记忆里有些娃娃脸的叶冰,现在已经瘦得两腮凹陷,两边的颧骨高高凸起,下巴尖得像一只胡萝卜。脸色苍白没有温度,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带着眼袋沉重地耷拉在眼眶下面。叶冰双手环抱在胸前,手臂上的经脉与血管明显地向外隆出。
闷热污秽的空气差点让俊杰他们窒息,或许是因为暖气开的太过头了,亦或者是因为眼前这个熟悉的人儿不再熟稔了。
“直接去餐厅用膳吧。我们边吃边聊。”叶冰盈盈一笑,自顾自地拖着一条不合身的白色长裙先去了餐厅。
“怎么了,亦梦?有什么不对劲么?”观察入微的萧俊杰早把亦梦深灰色眼底的那两道寒冷收入眼中。
其实不止是俊杰,芳敏与华文西凭着好友间的默契也意识到了亦梦的异常镇定并不是事出无因的。自从叶冰复活后,亦梦就保持着不寻常的镇静,一改往日的优柔寡断,这不正证明了叶冰的复活将在他们平静的生活里撩起轩然大波。
冷静得近乎冷酷的亦梦是值得他们关注的。
“没什么,只是叶冰瘦得太吓人了。”
“燕,你怎么了?手心一直在出冷汗。”芳敏一把握住林飞燕冰冷的双手,另一只手拭去她头上涔涔冒出来的汗水。
“没事。只是有点冷。”说着,又是一阵冷颤。她刻意压低声音道,“看见她我心里就发毛,视线不由自主地就避开了。那种莫名的压迫感……我没有勇气正视她!”林飞燕畏畏缩缩的抽回被芳敏握住的手,仿佛她的手心里长满了荆棘,刺痛了她。
“各位,这边请。”一个胖女人操着沙哑浑厚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刚踏进餐厅就看见叶冰笑脸迎人地坐在长桌的顶端,双手交叉支着下颚,笑的好不灿烂。她的笑容还是和以前一样迷人,只是从前那双清澈、乌黑的眸子,如今已经变得混沌不清,深邃如渊,难以捉摸。她的神情特别亢奋,却又一个劲的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请坐。”
待俊杰他们落座后,叶冰挥手示意胖女人上菜。
“没什么准备的,你们将就着用吧。张妈,下去休息吧。等我们吃完了,再替我们泡杯茶。”
那个被称作张妈的胖女人带着一张呆滞的脸退下了。
午餐在异常宁静的气氛中进行着。每个人都盯着自己盘中的菜,谁也不愿意寻找话题。林飞燕神经兮兮地用眼角的余光时时注意着叶冰的一举一动,那天叶冰对她说的话不绝于耳。
对了,止痛药带了没?万一叶冰又……林飞燕条件反射似的摸了摸口袋——没有?药呢?放哪儿了?
由于燕的动作太过于明显,引来了朋友们关心的眼光。她尴尬的挤出笑容,低声喃喃:“没事,我没事。”
叶冰也跟着笑了,林飞燕的表现令她非常满意。她已经开始不正常了,哼哼,好戏还在后头呢。叶冰不禁兴奋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午餐终于结束了。萧俊杰他们都松了口气,好像一场劫难已经过去,却不知另一场更残酷的噩梦即将来临。
张妈为他们泡了香浓的伯爵奶茶。叶冰似乎吊足了他们的胃口,正经八百地清了清嗓子:“今天请你们来并不只是为了补过我的生日那么简单,这点相信你们都知道。我的目的,上次在亦梦那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叶冰的瞳仁猝然变小了,铜铃般大的眼珠里只能看见眼白,众人心头不禁一悸。细长的食指指向林飞燕。燕不由得一惊,猛得起身向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靠在窗台边的俊杰怀里。
萧俊杰用双手抓住燕轻颤的肩头,燕回眸,俊杰给了她一个鼓舞的微笑。望着燕无助、彷徨的眼神,一个念头忽的闪进了他的脑袋——一个可怕却又现实的念头——叶冰与燕的角色似乎对换了。从前那个柔弱的、时时需要保护的叶冰变成了今天这个游戏的主控者;而那个总是操控着全局、自负的林飞燕如今却俨然成了一只惊弓之鸟。
“叶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发问的是亦梦。她的声音也把神游的俊杰拉回了现实世界。
“你问我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声音,那个黑色身影就缠上了我。被李志明绑架那次,我因为急于自救就答应了让她帮我。没想到事后她告诉我,我与她已经打成了某种默契,必须缔结契约。她开始预言,家人离我而去,朋友离我而去,喜欢的人也离开了我。这些事都一一被她言中。我开始相信她,没有办法,都被她说中了。心里,渐渐体味到了绝望的感觉。知道华文西生日那天,我一个人在天台上坐了好久好久,也考虑了好久好久。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将我的灵魂交给她,让她来帮我实现愿望。”
“于是,就有了我们看到的那一幕自焚?”亦梦接着叶冰的话未,把话说完。
叶冰认真地点头,“同意与她缔结契约之后,火红的火焰就缠绕了我。当我在人间消失之后的记忆,我一点也没有。只有心底那恐惧的感觉依然如影随形地跟随着我的意识,我的灵魂。”叶冰不自觉地嗤了一声。
“你看到过她的真面目么?”亦梦开始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右手紧紧握拳于侧身。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在她的脑袋里成形。难道那不该只是流言蜚语,只是传闻么?
“她就是我!”叶冰一字一顿,口齿清晰。
果然……
“你知道她是谁么?”亦梦又问。
“何必明知故问呢,亦梦。”叶冰的神情带着一丝得意,但那仅有的得意也掩饰不住她极力想隐藏的、当时的那种绝望心情。她并没有她所说的那么潇洒。她在意,在意自己的一切。只是她不愿去承认而已。她鄙夷的盯着林飞燕那张惨白的脸,“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知道你已经猜到了。”
“叶冰,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怎么可以和一个魔做交易呢?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亦梦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双手因为麻木而颤抖冰冷。事情比她料想的还要严重。
“亦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听不懂叶冰和亦梦的哑谜,芳敏有些愠怒地逼问。
“还记得叶冰消失之后我跟你们说的话么?叶冰的确如我所料的那般被心魔附身了。原以为,心魔只会利用人类心底的黑暗面控制人心。没想到,他们对灵魂的需求是那么强烈,竟然会附身于人身以吸取灵魂。叶冰现在,不过是心魔手中的一个傀儡。而那具肉身,恐怕也只是暂时的吧。”亦梦的声音是那么清晰,说的每字每句,目光都是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叶冰。
那一脸的无所谓,眉宇间肆意外泄的恨意,她那狭小的思想已容不下其他感情了。突然,亦梦眼前一亮。叶冰背后竟然笼罩着一个黑色的影子,隐隐约约,看得并不真切。回眸望向众人眼中的恐慌,直觉告诉她,他们并没有看到。再回眼,那黑色的轮廓已经消失了。
“亦梦……?”
不知是谁的叫喊声,可能是俊杰的。亦梦回过神,继续说道:“心魔没有具体的形态,她随着人们心中的欲望变幻身形。所以叶冰会看到她自己。只是,只要心魔在,灵魂就无法自由,无法转世的灵魂将永远游走在天堂与地狱之间。”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叶冰不在乎地耸耸肩。“世间因果报应,九道轮回。有因就必有果!世界上不会有人能逃过自己种下的报应的!”
室内再次陷入了可怕的静默。
的确,叶冰说得一点也没有错。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林飞燕自己一手种下的因果报应,谁也救不了她,她也怨不得谁。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的是善,得到的一定是恩;种下的若是恶,那得到的必定是仇。
叶冰不愿再去讨论孰是孰非,因为研究它是毫无意义的。
“你会后悔的!”亦梦喃喃自语。
“亦梦,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所以我不后悔。即使会再死一次,我也不会退缩。更何况,到时候还有林飞燕陪着我,我们可以到另一个世界继续算我们俩的帐。我没有任何损失,我怕什么。”叶冰嗤笑着,扬起嘴角的同时也扬起了她的坚定与执着。对她而言,这个局面已经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了。
“不,叶冰。只要你收手,我们还是可以过以前那种生活的。”不论亦梦再说什么,叶冰不再搭理。
她只是安静地闭上眼睛,嘴角还留有一抹死神索命的冷酷笑容,她缓缓的将力量集中起来,越聚越大,空气中的温度不断上升,仿若置身于热气流中,就像当时叶冰自燃般灼热。空气好像也被这股热流汽化了。俊杰他们顿时觉得呼吸困难,胸腔一起一伏,急促得紧。
林飞燕忽然感觉到四周充满了尖锐的刺,齐向她的头部急速移动。她恐慌、惊惧的向外逃窜,汹涌如潮的头痛再次袭击了她。真不知该怎样形容这种痛,像把利刀刺入脑壳,拼命绞动着,又或者是什么小虫正在不停而缓慢的撕咬着她的痛觉神经。偏偏她还不至于陷入昏迷以此来避免疼痛,进而保护自己。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林飞燕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虚脱地平躺在冰冷的地上,双目空洞无神,呆滞地锁着天花板。叶冰那张毛骨悚然而又得意洋洋的笑脸就此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叶冰蓦然收回力量,眼前一片漆黑。她就势用轻颤的右手支撑在沙发的靠背上,呼吸极其艰难,两腿无法负担身体的重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努力控制不匀称的呼吸,嘴角却依旧向上划出一道邪气的弧线。
“我说过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会更精彩。”她声若游丝,颤抖不已,气虚得很。
这是她在使用力量后,第一次感到不舒服。再次舒缓后,叶冰深深吸了口气,想使身子轻盈些,可是效果并不明显。
她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身子挪到卧室门口。
“恕不远送。”语毕,叶冰已经消失了。
也许,芳敏他们根本没有余力去关心叶冰,但亦梦却把整个过程记得清清楚楚。叶冰很疲累,也很痛苦,她不比林飞燕轻松。那力量会消耗她大量的体力,甚至出现一些不适……
“啊——”亦梦的思路被华文西惊天动地的惨叫声打断了。她被倒在地上的张妈绊倒,整个人都坐在了血泊里。
此时,他们才注意到他们所呆的这间房间俨然已经不是客厅,而是一座人间地狱,墙面、地板、天花板甚至他们身上也满是血迹和白色半凝固状的粘稠物的炼狱。
芳敏瞪着一双惊恐的黑色眸子,双手捂住嘴巴,忍不住频频作呕。刺鼻的血腥味让她不由自主的联想起康丽欣毫无生气的躺在硬邦邦的操场上,身下是一片耀眼殷红的红色。与此同时,那味道与现在这腥味重叠了。芳敏脸色一下子变的惨白,一阵目眩,向后仰去。亦梦见状眼疾手快地托住快要倒地的她。
“没事吧?”亦梦问。
芳敏抬眼望着她,身子颤栗不已,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冷静点。”亦梦微微扬起嘴角,鼓励道。
“亦梦……好可怕……我……”颤抖的声音几近乞求,“我们快离开这里……多呆一秒钟……我也会窒息的!”
亦梦回眸征求了俊杰的意见,显然俊杰也受了不小的打击,表情惊骇得吓人。两人很快达成了一致。亦梦用力拉起还愣在地上的文西,拖着芳敏,尾随着打横抱起林飞燕的萧俊杰狼狈的逃离了叶家。
幸好叶家比较偏远,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幸好这个时间段也没什么人。要不然他们这一行奇奇怪怪的人——一个个神色紧张,晕的晕、呆的呆、害怕的害怕,还满身是血——一定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与猜忌。
大概走了一段路,亦梦有意放慢了步伐,询问道:“你们没事吧?”
“我好想吐——”芳敏捂着脸,极力控制着即将脱僵的情绪。
“魔鬼!”萧俊杰眼神复杂地瞪视着亦梦,微颤的双唇艰难地念出这两个陌生、可怕的字眼。一张没有血色的俊脸早已经因为无形的压力与恐惧而扭曲变形了。
亦梦拍了拍他的肩,不论是谁看到刚才那一幕都会感到害怕与震惊,好好的一个人就……虽然亦梦表面上波澜不惊,可心底也早已经是汹涌澎湃了。
“不管怎么样,先把燕送回去。她已经晕过去了,需要休息。”亦梦回过神又道。
在冷寂中,一行人默默地远离了叶家。萧俊杰一个人走在最前面,形单影只的背影透露出无限的惨怛与焦炙。对他们来说,这是一场离奇、可怖、心悸的旅途,每个人都需要时间与空间来使自己恢复到正常的生活里。
最后发足的是亦梦,她心情复杂却又无可奈何。回首眺望叶冰卧室的窗户,隔着一些冒出新芽的树枝,她可以隐约看见粉红色的窗帘。
叶冰,难道你真的打算把我们全都带入人间地狱么?亦梦收回视线,在心中默念。
春雨早就停了,风比下雨时更凛冽、更刺骨。天气也更阴、更冷、更寒。
萧俊杰一脚踢开林飞燕卧室的门,小心翼翼地把燕安置在床上。她没有任何活着的迹象,除了跳动的脉搏外。脸色是苍白的,双手是冰冷的,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生气。
亦梦右手拿着盛了温水的玻璃杯,左手拿着止痛药,快步走到床边。
“燕,吃点药,吃了药就没事了。燕,燕!”
虚脱的林飞燕已经连吃药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死死地靠在俊杰的臂膀上,双臂无意识地垂在床上。
“别叫了,她已经没有意识了。我来喂她!”
亦梦果断地把药含在自己嘴里,喝了口水,然后缓缓地把它送入燕的嘴里。在亦梦离开她冰冷的唇的那一刹那,她迅速有力地抬了一下燕的下巴。只听见“咕噜”一声,药和着水温和地进入了燕的胃里。
半晌,随着药性的发挥,燕的脸色渐渐好了起来,沉沉地进入了梦乡。亦梦替她盖好被子,安静地坐在床头,观察了一会儿。身后的好友陆续走出房间,默契地在客厅等她。
又是半晌,亦梦出现在他们面前,大家都松了口气。这表明燕没事了。
空气中的冷寂和恐惧稍稍缓和了一些。刘管家遵照亦梦的吩咐,为他们泡了绿茶。看到他,华文西仿佛看见了张妈的叠影。一记不自觉的冷颤,瞳仁中闪烁着惊骇的光芒。她下意识地推开那杯茶,鼻尖好像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令她有作呕的冲动。趁着亦梦照顾燕的空隙,文西换掉了那身血衣,洗了澡。但不知怎么的,她还是觉得满身沾着血渍和脑浆。好恶心。
“那天,”亦梦站在窗台边,望着窗外,幽幽地说,“就是叶冰来我家的那天,我妈妈不知怎么的晕倒在家里。就这样睡去了,到现在还没有醒。医生说大脑内部受到某种冲击,可能会……可能会成植物人。”三双惊愕的眼睛齐刷刷的朝亦梦站的方向集中过去。只是谁也没有说话。亦梦回过头,眼里盛着悲伤与忧戚,但是在那双灰色眸子的深处,俊杰他们隐约可以发现一缕别样的光芒——一种坚定、执着的光芒。“当时,我并不知道医生口中的内力是指什么。但今天,在叶冰那儿,我找到了答案。那并非什么内力,也不是什么植物人。我妈妈和张妈一起,其实已经死了。”
“死了?”听到这两个字,萧俊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个字就以超高的频率出现在他的耳边。这两个只有在正常家庭里,老人百年的时候才有可能遇见的字,他却如此熟悉。
“是的,如果我的推理是正确的话,被心魔附身了的叶冰摄取了我妈妈的灵魂,喂饱了心魔。唯一不同的是,她把张妈撕烂了,而对我妈妈恐怕已经算是仁慈的了。”亦梦收敛起过多的哀伤,坐到沙发上。
相信屋内的每个人都听明白了亦梦的话,亦梦默默地注视着伙伴们,心底里暗涌翻滚。芳敏捧着茶杯,对着杯子里层层涟漪发愣。华文西一脸的惊恐,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血泊里缓过神。而俊杰,则双手掩面,僵硬的肩膀透露出他暂时无法接受叶冰的巨变。屋子里,寂静的元素到处皆是,室内寒冷的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冰。
亦梦觉得他们四人就好像乘上了一艘漂泊于海上的船舶。没有始点,也没有终点。在风雨交加的恶劣天气下,他们努力生存着,前进着。他们不知道何时才是终末,也不知道如何回到原点。所以他们只能向前,不断的向前。惟有这样,他们才有接近尽头的可能。
天,渐渐阴暗下来。雨丝化作了蒙蒙的细纱,不见了。
仿若安静了几个世纪,萧俊杰仍是难掩心中的失落与忧戚,双目空洞无神地瞅着亦梦,最终还是隐忍不住心头的疑问,冒出一句问话:“亦梦,我们所见到的那个人真的是叶冰么?”
“是!”
“那她为什么会如此残忍呢?叶冰……我所了解的叶冰不是这样的。她……”
俊杰不知道该如何把自己从深深的痛苦深渊里拔出来。他所做的一切挣扎只会使他越陷越深,把自己推入无助的洞底,再也抽不出身。那记忆中的叶冰和现在的叶冰重叠在一起,混乱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分辨。
“俊杰,学着面对吧。现在我们可以做的除了面对,什么也做不了。”
俊杰无言以对,只是再次把脸深深的埋入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