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的生死符》扬亖儿

21、ACT 2

　　突然之间，好想写些东西来记录我现在的心情。可拿起笔却不知该从何写起。
　　分手的话终究还是说出了口。真没想到，我与她也会是这个结果。本以为我和叶冰会一直携手走下去，不论遇到什么困难、挫折，我们都可以熬过来，就这样一直走上红地毯，走到我们人生的尽头。
　　可惜。我错了！我天真的以为爱情就是你愿意我愿意，然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其实，它是一株最艳丽的玫瑰，却有着最可怕的毒。人一旦沾染上了，便解也解不掉。只有懂得自救的人才能安全摆脱。也许爱情，事实上，并不适合我。
　　……
　　…………
　　萧俊杰颤抖着关上日记本。他有点冷，额头不停地冒着冷汗。他小心翼翼地将日记本放入抽屉中。天已经很亮堂了，扑面而来的热气透过半开的窗户涌进屋子里。明明是大个大热天，为什么自己却那么冷呢。
　　起身，睇一眼时钟，已然是中饭时间。换了一件衣服，萧俊杰下了楼，骑上自行车，朝老地方出发。
　　在蔓延酒吧前停下车，酒吧已经封了大门，里面空空荡荡，桌椅板凳，吧台洋酒都已经没有了。湿漉漉的酒吧门口，只有几片粘在地面上的树叶做着过去的见证。
　　“俊杰？”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萧俊杰转过头。
　　“亦梦？！”
　　“没想到会遇见我吧！”亦梦笑嘻嘻地走上前，“中饭吃了么？一起吧？”
　　萧俊杰有点懵，对于那么活泼开朗的亦梦有些不习惯。安静地跟着亦梦随便找了一家餐厅坐下，萧俊杰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对面丽源高中的五楼上。而亦梦，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俊杰出神的侧脸。
　　这个男人依然那么俊朗出色，可是那眉头丝丝的忧郁与哀伤却怎么样也挥之不去。那种淡淡的情殇似乎已经深刻地按在俊杰的心里，再也抹不清楚了。
　　像是感受到留滞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萧俊杰回眸，不出所料地撞上了亦梦的双瞳。
　　“怎么了？脸上有东西么？”
　　亦梦摇头。
　　“你一点也没变，只是头发长了，更成熟了。你……还好么？”
　　“还可以吧。你呢？”下意识地扯开嘴角，扬起了浅浅的笑容。
　　“我？还可以啦。”亦梦羞涩地低下头。
　　有片刻的沉默。
　　亦梦无意瞥见俊杰那游离的目光，也许，他又想到了叶冰。那朦胧的眼神让人看得有些薄醉。
　　是真的忘不了么？对于容易健忘的人类来说真的会有刻骨铭心的事么？或许，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亏欠叶冰太多，因而内疚，因而不敢忘怀。
　　亦梦挖苦地提提嘴角。她为什么要怀疑俊杰呢？俊杰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他和那些眼中只有铜钱的人不同。如果用竹叶青的镜子照一下俊杰的话，显示在镜子里的一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一个实实在在的男人。
　　“燕去巴黎了。”萧俊杰静静看着窗外，有的没的胡乱扯着话题。
　　“我知道，听说过得还不错。”亦梦顺着他的眼神望去，“芳敏也出国了，你知道么？”
　　俊杰摇摇头，“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之前的事吧。”
　　俊杰没有答话，随意扒了两口盘中的色拉。一抬头再次陷入了亦梦那双幽灰色的瞳仁里。
　　“那个时候，你很喜欢我么？”
　　亦梦有些惊讶，赶紧收敛起爱慕的眼神。
　　“应该是吧。太久远的事情了……你还在想她么？”
　　“我想……我还是没有放下吧。也许是因为叶冰离开我的方式太特别了，时不时总会想到她。可是，当我去机场想要送燕最后一程的时候，我又会觉得叶冰一下子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一个走了四年的人，和一个依然还活着的人哪个更值得我去付出。我想这种事不需要比较，答案也很明显。对燕，我也有着许许多多的愧疚……我……我真的是……当我想陪着燕去巴黎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早已经爱上了燕。偏偏，她又拒绝了我……我真的很乱！”
　　“俊杰，你可能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你对燕并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你对燕的好，对燕的在乎程度，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有你自己不知道。也许是你和燕相处的时间太长了，长到连友情发生了化学变化也不知道。”
　　“是么？我有喜欢过燕？我爱的明明是叶冰呀。”
　　“男女之间的事情本来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去的事你也不要那么介怀了。叶冰走了，燕也走了。可是你还是要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如果你一直对过去那么耿耿于怀，以后那么漫长的路，你要怎么走完呀。”亦梦语重心长地劝导着。嘴角是赞许的笑容。她就知道俊杰他不会因为自己的错而刻意隐瞒自己真正的心思。他会反思，他会自省。当他把事情都想明白，想清楚以后，就会大踏步前进。
　　时间在默默的流逝。他又开始神游了。
　　“俊杰，俊杰。”亦梦见萧俊杰看着窗外发愣，便安静的结了帐，走出了餐厅。
　　当萧俊杰回过神来，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他发现留在自己餐盘旁的纸条，上面写着亦梦的手提与联络地址——她搬家了。

　　下午两点左右，由于无处可去，萧俊杰只能又一次坐在书桌前，无力地从抽屉中取出日记本。他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重温昨日那个他想忘记的伤疤呢？曾几何时，他想把这本日记本付诸一炬，带着那些刺痛他心扉的回忆一起随着跳跃的火焰消弭，从他的脑中彻底拔除。
　　可是，不论如何他都没有办法狠下心来毁掉它。毕竟这是如今他和叶冰唯一的连系了。也许正因为太想忘记，所以才会时时刻刻惦着这个伤口。越想忘却更忘不了，除了回忆又能做些什么呢？
　　在重新振作后，俊杰打开日记本。心伴着翻开的纸一点一点的撕开了……
　　重拾友谊的快乐并没有能维持多久。从知道仓库事件真相之后，叶冰就变得多疑起来。总是围着我问东问西，问得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这个答案还是给了我不小的打击。脑子里到今天还嗡嗡作响，懵得很。
　　就是如此情形之下，叶冰还那么缠着我。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
　　叶冰，可以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想明白么？说好了不分手我就一定不会和你分开，只是我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毕竟，你是我爱的女人，我无法随便接受这个事实。
　　请给我时间，叶冰……
　　…………
　　……

　　自从在叶家得知真相的那天起，叶冰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有机会就逮住俊杰问他同一个问题：“你还爱我么？你不会离开我吧？”
　　那种接近于歇斯底里的病态令萧俊杰对她望而却步。俊杰已经不再去接叶冰，他怕了，真的怕了。叶冰并不是不自知的，俊杰的冷漠，自己的点点变化，叶冰都了然于心。她知道自己是信了黑衣叶冰的话，所以才会如此疯狂地盯着俊杰，想要俊杰给她一点信心。只是俊杰那不肯定的话语与躲避的态度实在让叶冰无法相信。那一次次被拒绝的问题就在叶冰心中种下了黑色的种子，阴影点点滴滴地堆积起来，她的心正在被黑暗一口一口的吞噬。
　　睇一眼俊杰的位置，他今天又翘课了。叶冰收回哀伤的眸子，心里难过极了。俊杰，你究竟准备躲我到什么时候呢？
　　而在萧家，在俊杰自己的屋子里，床沿前，俊杰一个人坐在地板上。身边是酒瓶与斟了小半杯酒的高脚杯。
　　他知道，自己对叶冰还有感觉。只是如果靠叶冰太近，很多事情他就又会看不清楚了。对于仓库事件，他需要时间去接受。他已经向叶冰发誓了很多遍，一定不会背弃他们之间的承诺，他只是希望给他些时间冷静一下。可是，叶冰就是把他这样的话理解成为要分手。越是这般误解，她就把俊杰盯得越紧，紧到俊杰几乎已经不能呼吸了。
　　懊恼地啜了一口酒，酒杯里竟然映出了叶冰笑盈盈的脸。她是那么楚楚动人，那么让人怜爱。但那也只是以前。现在的她像极了到处传染的瘟疫，让人敬而远之，躲避不及。
　　瘟疫？
　　哼，他竟然用这么龌龊的词来形容自己最深爱的人。
　　俊杰忍不住又啜了一口，挖苦地提提嘴角。
　　叶冰啊叶冰，我们何以至此呢？
　　萧俊杰难过地将杯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双眼露出刺人的愤怒。但这又能怪谁呢？要怪就怪自己太无能，太懦弱，无法力挽狂澜。
　　俊杰拿起瓶子猛灌了起来，恼怒的把它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寒冷刺骨的风从窗户缝里钻了进来，在他身边绕了个圈，又调皮地跑了出去。
　　风虽凛冽，但却不怎么刺骨，也许是因为他的心比这寒风更冷。
　　真的么？心真的冷了么？
　　对爱的热忱消失了么？怎么会那么快？才几个月啊！
　　是啊！才几个月啊！俊杰却觉得有好久都没有轻松的感觉了。那种自在，不被束缚的感觉曾是他最重视的。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回想起来，应该是和叶冰交往后吧。
　　横着躺在地板上，不顾身上的衣服多么单薄，俊杰似乎是躺定了。他将左手搭在额头上，右手随意的摆在身边，闭起的眼睛前分明呈现出一幅幅的画面。原以为他和叶冰的交往一定会顺顺利利，像其他恋人那样得到朋友的祝福，爱人的相互理解。但是，他错了。他和叶冰非但没有得到燕、芳敏、文西和亦梦的认可，反而惹来了她们的愤怒，他又不得不时时刻刻担心叶冰会因为燕而离开他。
　　现在回忆起与叶冰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苦多甜少。不是与叶冰发生口角，就是因为燕她们的阻扰。一段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原来，这一年，他放下了友情，谈的竟是这样的恋爱。而自己却还一直沉醉在里面，不可自拔，白日做梦。
　　心底泛起一阵酸涩，心在一幕幕的回忆里被无形的鞭子抽得鲜血淋淋。随手摸向不远处音响的门，打开，按下“play”键，又是熟悉的旋律。前奏部分低沉，悠扬；副歌部分高亢却透着丝丝哀伤和无力。
　　萧俊杰已经无法自己呼吸了，他需要将心底越来越浓郁的悲戚借着音乐释放出来，否则，他会被那莫名而来的悲伤压得喘不过气，压得心跳停止。深深倒吸一口气，在呼吸的瞬间，他做了取舍。
　　“叶冰，拜托不要再说分手之类的话了，好么？”耳边响起自己当初的请求。看来这次食言的人是他了，面对这样的叶冰，他再也没有力量坚持下去。想起叶冰那恼人抓狂的纠缠，俊杰就觉得浑身无力。
　　是的，他决定放弃这段满是苦涩的感情。他要重新开始生活，不再为了谁而伤心伤神。他要原来的他，他……
　　俊杰为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让自己接受，让自己心服，让自己不后悔，让自己所承受的痛减到最低。但那些无足轻重的理由毫无用途，他还是痛了。心口被利刃深深的刺穿，手臂、双腿都像是被无数支箭给扎伤了，疼得叫他难受。却偏偏有人用手帕，用毛巾堵住了他的嘴，让他无法用叫喊来释放满身的疼痛。最重要的是那逐渐加重的锥心之痛让他无法自由呼吸，让他气喘不止，让他心思絮乱。
　　毕竟，他还是爱着叶冰的。分手是迫不得已，分手是权宜之计。其实，他并不想如此。
　　俊杰愤恨地击打着地板，一声声都刺进了他的心，一悸悸都扎碎了他的心。他似乎感到有人用刀子一下一下剜着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毫不留情。
　　一下……一下……好痛！
　　音响还开着，兀自是那旋律，好熟悉。它似乎永远不停止，那旋律——“我用情付诸流水，爱比不爱可悲，听山盟海誓，曾经说得字字都可贵，想你温柔的双臂会甜蜜的圈住谁。”
　　萧俊杰是真的累了。他就这样躺在地板上睡着了。朦胧中，吵闹的电话铃声闯进他的酣梦。他费力地爬起来，又一头栽倒在了床上。右手摸向电话，左手则四处觅着枕头。
　　“喂……哪位？”
　　“俊杰……”
　　萧俊杰不由得背脊一冷，睡意全散了。电话那头是一个冰冷的声音，冷到令他心生寒意——但那个声音的确是叶冰的。
　　“叶冰？”
　　有片刻的沉默，难熬的沉默。
　　“你是不是和别的女人发生关系了？”还是一样冰冷的声音，掺杂着一丝不和谐。
　　“……”俊杰有那么一会儿懵。叶冰是怎么知道的？是燕告诉她的么？不可能，燕如果要说的话早就说了。
　　“燕跟芳敏说的时候我偷听到的。”似乎明白电话那头的沉默代表着什么，叶冰用平静如水的声音回答道，只是这声音里又多了些幽怨。
　　“……那天我喝醉了……我把康丽欣当成你了。”轻微的叹气声，萧俊杰悄悄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语气一下子柔和了，叶冰明显愉悦起来，“我就知道，你怎么会……”
　　“叶冰，叶冰，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不愿再听见从叶冰嘴里说出来的那些“自以为”的话，俊杰连忙打断她。“叶冰，这些日子我对你很冷漠，我很抱歉。说实话，让我不介意仓库那件事情那是不可能的。我想你也知道。我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像前些天那样缠着我。我想……我们最好可以先分开一段日子，冷静一下。等我想清楚了，我就会回到你的身边。可以么？”
　　“……”叶冰像是被俊杰吓到了，默不作声，连呼吸声俊杰都听不到。
　　“叶冰？你还在听么？”
　　“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分手？”仿佛是缓过神了，叶冰闷闷地问。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需要时间而已。我没有想和你分开。我只是觉得，如果你还是像前几天那样逼我的话，我觉得我就快撑不住了。叶冰，你明白我的意思么？我不想走到那一步，所以我需要时间！”
　　叶冰猛地甩头，连连甩头。什么需要时间，什么快撑不住了，什么逼他，都是借口！根本就是俊杰不要我了！她在心底这样呐喊着，确认了。
　　“叶冰？”
　　“你不爱我了？”心里乱如麻，可语气还是那样冷漠。好像那个混乱的自己被关进了受伤的心里，而存在于表象的是那个冷酷的自己。叶冰觉得，她好像硬生生地被分割成两个人了。心里的自己挣扎着，透露出被刺伤的目光，注视着外面的自己。而占领了这个身体的自己却又用如此鄙夷的眼神睨着心坎里的那个无能的自己，十分不屑。她似乎在嘲笑另一个她。
　　“……”
　　“你说过会永远爱我，不离开我的！”
　　责问的口吻让俊杰无从回答，心中有愧，有苦，也有痛。他该怎样让叶冰了解呢？
　　“俊杰，不要不说话啊！给我一个理由！”
　　“叶冰，一定要这样么？我不想和你分开，叶冰。我爱你……我想和你一路走到白头。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我只能说对不起……我想冷静一下，我希望我可以利用时间来接受这事。”
　　“不！我不要！”叶冰吼着把电话摔到墙角，可怜的电话四分五裂。泪水已经爬满了她的脸。
　　俊杰真的要离开我！为什么？
　　“变成事实了吧！没有人需要你！”脑海里，那充满魅惑的声音又出现了。
　　原来的叶冰也回来了。
　　“不！”叶冰虽然嘴里否认着黑影的话，可心里却早已信了。真的被他说中了，没有人在乎我，需要我！
　　“只有我才能救你，过来吧。”
　　隐约中，叶冰看见了面前的那只手，黑色的，乾坤旋转。她哭着颤抖着伸出手，手臂上滚烫滚烫的。她知道那颗药丸在黑影的诱惑下又开始发作了。就是下不了决心的叶冰哭着趴倒在床上，再次拒绝了黑影。
　　黑影叶冰如同前几次一样没有纠缠叶冰，而是识相地离开了她的脑海。
　　周围一下子寂静了。四周都是她与俊杰的碎照片。
　　“我不信俊杰真的不要我了！我一定要问清楚！你不要再出来干扰我了！我不会和你做交易的！”叶冰自言自语，像是在和谁赌誓，又像是在告诫黑衣叶冰。
　　房间里依然清冷一片，没有声音回响在冷凝的空气里。
　　彻底放松下来的叶冰开始啜泣。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知道自己一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捆扰着，让她不能自主，让她想寻求他的帮助。她多想就这么和黑影缔结了契约，然后她就可以解脱了。不再痛苦，不再忧愁。
　　可是，她放不下啊！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哭了很久，直到自己哭累了，叶冰才从床上爬起来，将碎照片都收拾掉。
　　抱着枕头侧卧着，叶冰的脑袋里空空一片。风，在窗外咆哮，树枝肆意的舞动。叶冰呆滞地凝滞着冰冷的空气中的某一点。眼皮越来越重，她隐约看见爸爸妈妈在向她招手，奶奶安详地躺在病床上朝着她微笑。她甚至记得自己的嘴角扬起了已经许久都没有过的甜蜜笑容。
　　“太好了，你们复婚了！”叶冰赖在爸爸的肩膀上，笑容灿烂。
　　“不但如此，奶奶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妈妈疼爱的握住女儿的手，眼神含着温柔。
　　“真的么？”叶冰望向奶奶。见奶奶笑着点头，顿时欢快地蹦了起来。
　　“耶！太棒了！那我先回去收拾房间。”
　　叶冰兴奋地转身旋开病房的木门，眼前倏地变得一片漆黑，黑得让她炫目。
　　长长的阶梯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双木门前。叶冰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去，推开木门，竟然来到了学校的天台。
　　“这不是学校么？！我怎么会在这里？”叶冰疑惑。
　　对了，是俊杰，是俊杰约她来的！她蓦然省悟。
　　“俊杰，你来了么？”
　　叶冰四处张望，空气中传来冷冷的回声。黑暗中，一只冰冷的大手拉住她，叶冰反射性地转过身。
　　熟悉的人影在昏黑的灯光里逐渐清晰起来。叶冰紧张的神经放松了。
　　“俊杰？！吓死我了。”
　　萧俊杰窃笑着，把叶冰拉到一边。他不断地说着什么，可是叶冰一句也听不到，只有一句，也是唯一的一句她听到了，听得很清楚。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我想我们需要冷静一下。”俊杰幽幽地说，眼底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那么寒冷，那么陌生。
　　“为什么？为什么要分开？”叶冰不懂，追问着。
　　俊杰没有给叶冰任何解释，维持着淡淡的、冷漠笑容，用力推开叶冰，撒腿向底楼跑去。
　　“俊杰！”
　　叶冰顺着他的步伐追出去。从六楼到一楼，都没有俊杰的影子。直到追到操场上，才看见俊杰，他背对着一个巨大的黑洞，冲着叶冰微笑，没有感情的微笑。直至他被黑暗彻底吞没，那陌生的笑容仍映在叶冰的瞳仁里。
　　“俊杰！俊杰！”
　　叶冰捂着眼睛，不敢相信她所见到的一切。俊杰宁愿陷进黑暗里，也不要和她在一起。难道她就这么可怕？！
　　泪如秋雨般落个不停。就在叶冰伤心难过的时候，蠕动着的黑洞把叶冰紧紧地包围在内。当她抹掉眼泪，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完全融入了这黑不见五指的空间里。
　　耳边没有空气流动的声音，眼前除了黑色还是黑色。
　　她像被真空了一般。
　　叶冰拭去眼泪，站起身，脚底立刻传来柔软的感觉。它似乎流动着，向着某个方向前进着。人一旦失去了视觉，其他的感觉便会变得特别敏锐。
　　在这漆黑的空间里，叶冰凭着感觉前进，似风的东西沿着她前行的方向逆掠而过，没有在她身边停留，它们仿佛在另一个空间活动，与她完全无关。
　　即便如此，她还是感觉到了阴冷的风，彻心彻骨的冷。她忍不住打了个颤。不知道要怎么办，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只有靠直觉摸索、前行。无意中，叶冰走进了狂风带，飓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吹痛了她的鼻子和眼睛，刮开了她的脸颊和耳朵。
　　她好害怕，担心着会被风吹走。一阵猛烈的风过后，周围又恢复了起初的平静。
　　叶冰再也走不动了，坐在原地哭泣。
　　俊杰，俊杰，你究竟在哪里？
　　俊杰……
　　突然，胸口传来猛烈地悸动，她的注意力立刻被自身的变化吸引住了。胸口泛起隐隐的青光，照亮了黑暗，她成了这黑暗中唯一的光点。这一团泛着寒意的青光吸引了她周身的“风”。在这弱弱的亮光中，叶冰看清了那一股股“风”的真面目。那是一团团灰色的灵魂，在她身边飘来浮去。
　　在她的体内似乎隐藏着某种未苏醒的力量，就在身体的某处。猝然，叶冰整个人都燃烧起来。这火焰刺眼，却不灼人。胸口的淤热在迅速扩散，不断地扩散，把她原本冰凉的手脚都敷热了。手心里冒着汗，浑身燥热得难受。而这一切的原因正是那种新颖的力量。
　　它越来越灼热，越来越疯狂。它似乎要挣脱这个身体的束缚。叶冰隐约听见它的誓言，它的野心——它要破坏，破坏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不要！”
　　叶冰抓住胸口的衣服，努力抵抗着。心口忽的猛然一悸，她硬生生地倒在了地上。不停的咳嗽与抽搐让她的胸口疼痛无比。她可以感觉到肌肉细微的跳动，节奏紊乱，毫无规律。
　　她的抵抗没有丝毫的效果。那力量从她的身体里挣脱出来，狂乱地四处飞奔。叶冰侧躺在地上，喉咙干得难受，整个人就像置身于火海。她无法呼吸，几乎疼痛得快晕厥过去。
　　那条火舌肆无忌惮地扩散开来，凡是它经过的地方皆是一片火海，那一团团的灰色灵魂也被火焰烧得魂飞魄散。
　　叶冰从疼痛中挣扎着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红色的火焰。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烧，所有的一切行将化为乌有。
　　“出来了？！”叶冰疑惑，“怎么回事？不！停止！停止！”
　　她上前阻止。可那条发了疯的火舌毫无顾忌，无情地穿过叶冰的身体，还不忘咧着嘴回头瞅瞅……
　　远远的地方飘来一个声音，模模糊糊的。同时带起一阵狂风，火被风势吹散了，周遭的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有的冷寂，原有的幽黑。
　　一切消失了，只有那声音，不断地回响在叶冰的耳边。
　　“还我灵魂……还我灵魂……”
　　变化来得太快，叶冰颤颤微微地从地上爬起来，试着朝那个方向移动，可是她动不了！
　　叶冰本能地注意起自己，由上而下的视线里什么也没有，视线掉落在某个柔软的东西上。滚动，停下。注入眼瞳的是一团血肉模糊的肉酱，像烂泥一样滩在黑暗里。
　　那……是我么？叶冰自问。
　　又控制自己已经掉落在地的眼球“睇”了一眼，强烈地认知感告诉她那团黏糊糊的血浆就是她的身体。
　　寒栗！
　　自己竟然和一团肉糊有亲切感。
　　可怕！
　　没有一丝感觉——就在不经意间……自己就血肉模糊了。
　　冰冷的液体自这滩肉团上流过——是血。冷凝的、鲜红的血液从她的身边流开，沿着看不见的坡度缓缓流动，渐渐浸红了整个世界。满目的红色耀眼夺目，令人晕眩。
　　“怎么会……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声音虚无缥缈，融入这片红色里，而唯一的回应只有叶冰自己的声音。音律扩散到空间的每个角落，和着那一声声“还我灵魂”混在一起，冲击着这滩“烂泥”。
　　叶冰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周围只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就是在如此吵闹的空间里，一个不算很响的清脆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眼球竟然在“想看”的意识下自动从“泥”里滚了出来，完成了她的愿望。即便只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它依然能“看”。
　　叶冰清晰地看见了林飞燕，看见了芳敏，看见了亦梦与文西，也看见了俊杰。
　　但就是没人看见她。
　　一阵刺耳的铃声破坏了黑暗世界的平衡，从某处亮起一个光点，以行星暴烈的威力与速度摧毁着这个幽暗的世界。它仿佛是天堂里的圣音，前来解救困在黑暗中的他们……
　　叶冰的噩梦被刺耳的闹钟声终止了。她屏气凝息，如临大敌地瞪着天花板。满身的汗水浸湿了她的睡衣，嘴唇因为害怕而煞白。脑子里空空一片，没有思维。
　　是梦……
　　她试着确认。
　　真的是梦？
　　叶冰从床上坐起，神经质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是梦！
　　幸好只是一场梦。
　　真是真实的可怕！
　　闹钟的提示铃声第二次响起，叶冰终于缓过了神。那根本不是什么圣乐，只是迫使她面对现实的警告声。
　　叶冰不愿再让低沉的思潮左右她，习惯性地抓紧时间梳洗打扮，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好起来，否则俊杰又要说她——
　　倏然记起昨天俊杰的话。虽然说只是想要冷静一下，但这样的话在叶冰听来和“分手”没有差别。
　　心，一下子凉了下来。
　　不会了，俊杰以后再也不会用带着甜味的话语说她年纪轻轻，心却那么老，活像个老太婆了。
　　手边的动作变慢了，叶冰失落地收拾起书包。
　　七点二十分，她出门了，比平时晚了十分钟。

　　……
　　风，漫无目的的吹着；我漫无目的的走在这寒风里。看着叶冰犀利而不满的眼神，我的心不由得一紧。她似乎变了，那个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