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有句相酬，无计相留 ...
-
【那堪流年过，岁岁无相似】
吴烽酬抬头仰望着天边流云。
“吴宗主，怎么样了？”天绝骑着蝎子而来，长发绾起用银钗固定住，钗尾是一双蝴蝶。
“快了。”吴烽酬没有回头。
银铃轻响，天绝从蝎子上跃下，站到吴烽酬旁边。
“嗯……好啊，让我看看试验品？”天绝伸出手，手指在空中轻晃了几下，声声银铃带着魅惑的气息。
吴烽酬不再仰望流云，点点头，开始念咒。古老的音节带着时光流经的痕迹，几许苍凉。
腐烂的尸体从地底爬出，森森白骨裸露在外，穿着同样破烂的衣服。
天绝皱了皱眉：“凡人？”
吴烽酬摇头：“毕竟是死尸……原本是个元婴期的魔修。”
银铃在尸体耳边摇了摇，发出清脆的声响。尸体下意识地远离了银铃，却因此掉了几丝肉。
“元婴期就这样？”一只通体灰白的蛊虫从天绝小腿腹爬出，极为圆润，有着一只巨大的嘴，缓缓地蠕动向尸体。明显可看出天绝小腿腹空了一块。
“别吃。”吴烽酬连忙喝止天绝。
“不可以吗？”天绝眼神无辜地看着吴烽酬，舔了舔上唇。
天绝除却一张皮囊皆为蛊虫，也自会不自觉地受蛊虫欲望的影响。
“等我找个渡劫期的炼制成功了再说。”吴烽酬简单地回答了天绝。毕竟现在这个还有研究价值。
“哦……”天绝失望地唤了那只虫回来。它不情不愿地往回爬，肥胖的身躯一拱一拱，挤回了天绝小腿里。
【一法成此生不孤】
离宸从梦中惊醒。
梦里有什么他坐起来那一刻便已忘记，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惧仍包围着他。几乎是世界毁灭才会拥有的恐惧。
可是世界怎么会毁灭呢？
“孟轻……”他忍不住颤抖，汗水从额头上滑落。
“怎么了？”孟轻从屋外赶回来，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
“我做了一个梦。”离宸说。
修炼到他们这个境界，是不该做梦的。
“什么梦？”孟轻温声问，他也知到这个境界是不该做梦的。而离宸做梦，只有一个可能。
梦与未来相关。
“我忘了……”恐惧猛地涌上心头，让离宸忍不住颤抖。孟轻轻柔地抚摸着离宸的背，只为让他安心。
“想不起来就算了。”孟轻微微地勾了勾嘴角，“有我在，你怕什么？”
离宸勉强地笑了笑。
【旧时暮色今朝霞】
吴烽酬翻过纸页。
存放百年的纸已脆弱不堪，泛黄的透明的纸张上印了墨，全然是凡人的手笔。
为什么会是凡人记下，而修真界中却连蛛丝马迹都不剩？
“其实我会的哟。”少女的声音响在耳畔，由蛊虫发出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奇怪，“只是都是由我操纵的，太累了。”
“没有自我神志的话，根本没用。”吴烽酬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也是啊。”天绝笑笑，语气莫名的苍凉。
“说起来你到底是为什么……”吴烽酬翻到下一页，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突然问天绝。
“没有她的世界，哪有存在的意义？”天绝说罢，再无言语。
若是吴烽酬回头，他会发现，方才他身后根本就没有人。有的，只是一只振翅而飞的小虫。
【马革裹尸血白骨】
“差不多了吧……”吴烽酬自言自语，从门派里出去，一路腾云驾雾，直至人间。
战场。
黑色的泥土上有无数具尸体，鲜血浸润的泥土若捧起一把都会有血渗出，缠绕着枯藤的枯树上站了无数只乌鸦，叫声难听，还有不少乌鸦正啄食着尸体。
四野而来的风微冷，呜咽着，仿若恸哭。吴烽酬凌于空中，死魂尚存的执念响彻每一寸空间，被他听入耳中。
“我……想要活下来啊……”
“我们该胜的……”
“你……必须死……”
“让我们同归于尽！”
“我还……不能死……”
“娘，孩儿不孝，未能守得山河安康……”
“等我……回来……”
“抱歉……我承诺你说回去的……”
“我不能输……”
“不能同日生，便要同日死！”
“我没有辜负你们！”
“我就算死，也不会投降！”
“我的功勋……”
吴烽酬嘴角勾起一抹笑，俯下身，用双手以近乎于朝圣的姿态捧起一颗头颅。那是一颗属于年轻人的头颅，双眼未闭，满满的不甘。
他虔诚地吻在头颅的额头之上。
风骤大。
万千生前的执念向他席卷而来，扬起血肉，视野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末将惊煞，前来领命。”
身着盔甲的年轻人单膝跪在吴烽酬面前。
感受着他身上蓬勃的力量，在生与死之间交织，裹挟着种种执念，吴烽酬点了点头。
“随我去毁灭这个世界吧。”
猛地土里伸出一只手，抓住吴烽酬脚踝。气流从脚下发出，将手弹开。死尸已经腐烂的声带发出声音：“求您……带我走。”
“为什么？”吴烽酬语气平淡。
“我想找到他……他应该还活着……我想找到他……他不能再等我了……”死尸明显已经语无伦次，没有思考的能力，然而执念却比什么都强大。
“好，我答应你。”吴烽酬体内的灵力经过转化流入死尸，“你叫什么？”
“我叫洛谦。”
【岁月时光老】
“嗯？”天绝停下脚步，回过身。
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她走到墓旁，墓碑上五个字尽显狂妄：楼夜生之墓。
作墓碑者是谁？墓下永眠的又是谁？
她用手抚过墓碑，代表时光的蛊虫从她胸口飞出，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
还真是个……天才呢。
她低笑。
我看上你了哦……所以，醒来吧。
【千言万语碎旧梦】
“吴宗主，恭喜你了。”天绝看着吴烽酬，感受着他身上游离于生死之间的气息，衷心祝贺。
“不必再叫我吴宗主了。”吴烽酬皱了皱眉。
“好吧。”天绝随意地耸了耸肩，从善如流，“烽酬，我想借你们宗查个人。”
“谁？”吴烽酬算是同意了。
“楼夜生，一个死在一千七百年前的人。”天绝没有丝毫隐瞒。
“怎么？你想复活他？这可不容易。”吴烽酬轻笑，眼里掠过一丝戏谑。
“试试吧。”天绝舔了舔上唇，“既然你成功了，让我把上次那个吃了吧。”
“你啊……”吴烽酬无奈地叹口气，念咒。尸体刚从地底爬出，灰白的蛊虫就立即迎了上去，体型顷刻之间暴涨，将尸体一口吞入腹中。
“味道不错。”天绝赞叹，“让我看看你新收的？”蛊虫爬回她的小腿，身体上多了光亮。
怨气四起。
尘埃落定，身着盔甲的两名少年站在她面前。
“末将惊煞。”
“我名洛谦。”
【何处茫茫寻君颜】
血昧猛地站起来。
“怎么了？”解尘流用普通的花草编着手链，问她。
“他还活着。”血昧一片漆黑的眼睛静默无声，解尘流却从中看到了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你要去找他？”解尘流随手丢掉了正在编的手链。
“嗯。”果不其然，血昧答应了。
“去哪找？”对这个问题血昧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过身，遥望着远方。
远方，只有一片空旷的，一望无际的田野。
【浓墨入夜秦楼生】
山巅。
“归来吧……”天绝双手抱在胸前，一遍遍地念叨着这三个字。
归来吧……
归来吧……
我请君归来，我待君归来。
直至天色初亮，天空显出深沉的蓝，几颗星星有气无力地挂着，西边月亮还高，却不再有光芒，只是单纯地在深色的底上露出一抹白，天绝才起身。
“媳妇……”她遥望着远方，等着日出，“我还说和你一起看日出的呢……”
红色的球体从东方缓缓升起，投出金色的光芒照在天绝身上。
山巅狭小的平台上，一切都被渲染成金色。
天绝喜欢一个人独处。但她更喜欢和她一起，做什么都好，总归能让她找到自己的存在。
修炼蛊身之术的都是疯子么？就当她是吧。
天绝笑笑，从山崖上纵身一跃。
【青史无缘难定夺】
“你确定他存在过？”所有的结果都显示，他们查不到楼夜生。得到如此结果的吴烽酬忍不住蹙眉。
“当然存在啊。”天绝满不在乎，“不过我这边都差不多了。”
“能有自我意识？”吴烽酬对天绝还有几分不信任。毕竟她从来都是用蛊虫控制的，怎么会……
“当然。”天绝走出一步，“再过个几天，你就等着吧。”
【前路无光孤一身】
“早上好。”又是一个昼夜交替之时，黑色的天空下，东边有一点红。
天绝倚着蝎子，向对面的少年打招呼。
“你是……？”少年眼神疑惑。
“我叫天绝。”天绝起身，蝎子变小，爬到她身上，在她背上消失不见，“不如……你来帮我个忙？”
“什么忙？”少年脸上挂了微笑。像是习惯一般，然而着实如朝阳温暖。
“我想毁灭这个世界……给她陪葬。”天绝满脸的不在乎，“谁让她魂飞魄散了呢。”
少年似乎是闭着眼感受了什么，笑容一瞬间真真实实地带了喜悦：“好，既然他都已经飞升了。”
“先谢谢你。”天绝歪歪头，伸出手，“先跟我走吧。”
少年没有握住她的手，只是点点头：“好。”
天绝也不觉尴尬，只是收回了手，从背上又爬出一只虫。虫落地变大，化作一只巨大的蝴蝶。
【至此终焉】
“烽酬，你看。”天绝从蝴蝶上跃下，再牵着少年下来。在她手触到少年的那一刻，少年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而后又很快恢复。
“这是……？”少年身上弥漫着他从未见过的气息。
“我叫楼夜生。”少年笑容温暖，只是眼底与世不同，尽是孤僻。
惊煞盯着他，黑而空洞的眼睛里透露出好奇。一旁洛谦却是不在意的样子，不在意到刻意表现出来。
不喜欢他？
楼夜生瞥了一眼洛谦。
不喜欢他，又，与他何干？他在乎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那就从此开始？”吴烽酬问天绝。
“好啊，从此开始。”
【最后结局是什么你们猜】
在梦里我又梦见你的模样
年轻、锋芒毕露
恍若这世上唯一的光芒
灼伤我的余生
白昼破开永夜
白骨化为灰烬
哪方的人啊，你在呼唤我
似当年经久不息的风雪
也似当年那把
刻在我墓碑上颤抖而张扬的剑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有句相酬，无计相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