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成书》木书

23、状元宴之夜

　　倘若能够未卜先知，知道状元宴上会发生什么，采微以项上人头发誓：他娘的打死他都不去。

　　因着这次的状元宴是大幽史及天下史上的首创，也是采微来此地参加的第一个宴会，故而他十分特别开心，他身旁的皇帝陛下受其感染，心情亦是愉悦。

　　采微与皇帝陛下并肩而行，缓缓入宴。

　　四周都是人工照明的火把，此时正值剩下，有不少飞蛾做着傻事扑火，传出的噼啪声淹没在一片虫鸣蛙叫声中。

　　两人入座后，众人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今夜虽是君臣宴，但众卿无需多礼，一切随意。”

　　本来采微想下去坐，但皇帝陛下在其耳旁吹气：“微卿还是留于此处吧，否则朕不敢保证今晚不会对微卿做什么。”

　　好吧，咱向恶势力屈服了。

　　采微依在皇帝陛下身旁，看宴会的歌舞，看了会就觉得好无聊，这不就是真人版的春晚嘛，于是转战桌案上的美食。

　　最近，宫里御厨们的手艺见涨啊，东西做得是越来越好吃了。

　　皇帝陛下也帮他不断拿够不着的玉碟，俨然一幅恩爱夫妻的画面。

　　见气氛太闷，陆状元便提议行行酒令，众人皆曰好，唯有采微一人叫苦。咱哪懂什么行酒令啊，划拳成不？

　　采微一张俊脸眉毛都快皱成一根了，皇帝陛下好心地咬他耳朵：“放心，有朕在。”

　　一句“有朕在”给采微吃了定心丸，让他顿时阴雨转晴，老板说话总文绉绉的，文采肯定也高。

　　陆状元说：“今夜月色正好，不若咱们以‘月’为题，以茉莉花为令羽。”

　　“好！”众人高呼。

　　茉莉花传到安子言手里时，安子言对月沉默了会儿说：“月里嫦娥月里家，泠泠月光照天涯。念我边关好儿郎，不愿弃甲来还家。”

　　纵然并非十分有文采，但其中对边关将士的理解关怀尽显。皇帝陛下举杯：“安卿家，此杯敬我边关将士。”

　　安子言起身，举杯：“是。”

　　很快茉莉花传到采微手里，嘴一撇：老板，不是说好帮咱的嘛？咱不想再盗窃先人的智慧成果了。

　　眼刀飞来，皇帝陛下轻咳一声，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明月夜夜悬天挂，佳人日日心中牵。但见明月永长久，与卿千里共婵娟。”

　　陡然间，采微好想哭，擦！害人也不带这样的，这么香艳的诗…得，还是盗窃吧，比丢脸总要好。

　　沉吟半刻，终于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念了一首不怎么脍炙人口的《 碛中作》 ：“走马西来遇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今夜未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

　　若咱穿到的是个乞丐身体里，恐怕就真的是夜夜不知何处宿了。

　　在一片鼓掌和欢呼声中，采微将茉莉花朝旁人丢了去。本打算丢给老板的，但是人无情，咱得有义，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爱得不行的人。

　　但采微还是矫情地半天不搭理他，意思很明显，咱生气了，快哄咱。

　　如此一个好算盘，被两位突然造访的公主打翻了。

　　采微皱眉，不解地望着皇帝陛下：咱上回都跟他们说清楚了啊，而且还用实际行动证明咱是断袖，她们怎的又来。

　　皇帝陛下搂着他的腰说：“稍安勿躁。”

　　月咏的周苓公主今天一袭红袍，格外美艳：“本宫听闻今夜有状元宴，便想尽一尽友邦之情，特来此祝贺。”

　　匈奴的徐真公主也换上了一袭黑色长袍：“本公主是来见采御史的，并想为他献上一支舞，月咏公主若是不介怀，可否为本公主抚琴伴乐？”

　　周苓摇头：“匈奴公主不嫌本宫琴艺不精才是。”

　　这…采微一阵头晕：徐真公主，咱承你厚爱哈。

　　徐真褪下外袍，内里是一件极显妖娆身姿的彩色舞衣，在周苓的琴声开始后，沐浴着月光开始舞动。

　　她跳的是匈奴的传统舞，极具匈奴特色，彰显出那个民族特有的豪迈与奔放，但其中又不缺女子该有的柔美与灵动。

　　似月下精灵般动人的舞蹈动作在徐真看来无比轻松，旋身，飞跃，倒钩…看得场下众人不停鼓掌。

　　采微感叹：塞外风情哎！皇帝陛下双眸只盯着采微，嘻嘻观察他脸上每一个表情。

　　一曲舞毕，徐真公主脸不红，气不喘，显然是个有武功功底的女子。她和周苓对望了下，两人齐齐上前给皇帝陛下敬酒。

　　皇帝陛下笑：“朕怕是不能饮酒了，微卿最忌讳酒味，望二位见谅。”

　　泪！又拿咱当挡箭牌。采微心里暗暗诽腹，正欲大掐皇帝陛下。却被皇帝陛下按住：“有杀气！”

　　瞬间，无数黑衣人铺天盖地而来。看得采微一愣：乖乖，不会又是冲咱来的吧。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怕什么来什么。

　　黑衣人刚出现，两位公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躲进采微怀里，快得连皇帝陛下都来不及抱过采微。当他想再拉采微时，几柄长剑刺了过来。

　　但不过瞬间，幽离阁的人也都出现了。皇帝陛下拍死几个黑衣人时，采微已被周苓扑在地上。

　　采微挣扎间手里多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他紧捏了几下手掌，瞳孔紧缩：珠花…葛儿！

　　水晶珠花是采微送给采葛的第一件礼物，采葛喜欢，便就天天戴在头上，但却出现在……

　　黑衣人来得极多，皇帝陛下捞过一柄剑拿在手里，三两下扫清周身的障碍。推开周苓拉起采微抱在怀里，柔声问他：“没事吧？”

　　“没事。”采微呆呆摇头，脑中一直回响一句话：王兄说葛儿今年十岁了，很可爱呢。

　　皇帝陛下只当他害怕，柔声安慰：“别怕，朕在。”

　　采微看向那张脸，吻了上去：老板，抱歉，我已经霸占了大少爷的身体，便不能再用这个身体做伤害采家人的事，葛儿如今才只十岁。代王那个恶魔…我绝不能让她变成第二个大少爷。

　　这也算为大少爷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泪，咸咸的，流进两人口里。伴着皇帝陛下特有的奶香味，一直苦涩到采微心里。

　　周围的吵闹声告诉皇帝陛下，现在明显不是享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的时机。他推开采微，温柔地说：“乖，回去朕再补偿你。”又替他揩去泪水，“莫怕，朕在。”而后右手挥动，又死一批黑衣人。

　　“狡童！将微卿带去凌苍殿。”皇帝陛下单手抱着采微，一边不断砍黑衣人。

　　采微的目光一直定在他脸上，虽然上面有自己蹭上去的泪痕，有黑衣人的血迹，但它依旧如雕塑般完美。

　　狡童很快杀了过来，抓起采微一只手臂：“御史大人，得罪了。主子，属下先走一步。”

　　皇帝陛下点头说：“等御林军过来了，朕就去找你们。”

　　直到被狡童带走，采微的眼睛依旧望着御花园的方向。

　　突然响起一个极为惬意的声音：“小微儿，本王等你许久了。”

　　声音打破两人的平静，狡童抬头，一脸戒备地望着代王。而此时，七采仆也纷纷赶到。

　　“狡童，你的对手，是我。”一位身着粉红长袍，长发垂至脚踝的男子出现在对面。

　　“梦天…”狡童咬牙切齿，声音里夹杂着无限恨意。

　　“七采仆？听闻是幽离阁朱雀七宿主，与本族长对打如何？”一位粗狂的彪形大汉相继出现。

　　“哎！霸擎，咱们俩也好久没对过手了吧。”满脸笑意的狼跋翩然而至，“采大人，别怕，本王会保护好你的。”

　　霸擎亮出大刀，刀尖指着狼跋：“狼跋，你果真有背叛我匈奴之意。”

　　“呵…”狼跋一笑，细看，竟与皇帝陛下有几分相似，“本王更乐意你称我为…黍硕。”

　　黍硕，大幽国二王子，当今大幽王黍离同父异母的亲弟。

　　霸擎冷哼：“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黍硕一柄长枪指着霸擎，痞痞地说：“今夜，本王誓拿你项上人头。”

　　“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霸擎挥着大刀奔向黍硕。

　　另一边狡童与梦天也打了起来，代王含笑望着采微，一步步靠近，一如嗜血的魔王走向自己的猎物。

　　七采仆背朝采微，围成一个圈，将其护在中间。

　　忽然之间，又来了一批紫衣蒙面人，手持各种武器对着代王，领头人说：“带采微公子先走。”这应该就是主子说的千钧一发之际吧，又朝代王说，“他不是您可以带走的。”

　　代王不在意地笑：“小微儿，葛儿的眼泪会是什么味道呢？”

　　葛儿…采微脸上一片惨白：“黍颐，你个变态魔鬼！有什么你冲我来！”

　　虽然早已猜到代王要做什么，也做了防范，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那么小微儿的决定呢？”代王笑得极美，像撒旦的美。

　　必须救出葛儿。采微深深吸了一口气，拨开面前的采红说：“我跟你走！”

　　“公子！”七采仆大惊。

　　“采微公子，莫要辜负我主美意。”紫衣人也劝阻。

　　这是淇澳留下的人吧，采微一笑：“麻烦你回去转告淇澳，本官要去找他了。”

　　“微卿，不要！莫要离开朕。”他就觉得奇怪，采微再怎么怕也不至于会哭，正好御林军已赶来，他将大局交给左右丞相及安子言等人后直追而来。

　　“老板！”采微跑过去抱着皇帝陛下，“他抓了葛儿。”

　　“嗯，那也不准走。”皇帝陛下双手紧紧箍住采微，似要将他融为自己的一部分。

　　“可躲避不是长久之策，有些事必须要去面对。”采微抬眸，“我必须要学会勇敢，还有，他不敢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唔……”

　　皇帝陛下不由分说的吻他，狠狠地啃蚀，似惩罚，似心疼。不一会儿，两人口中充满苦涩腥甜的味道。

　　良久，皇帝陛下放开那被他咬得微微红肿的唇：“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采微强笑着点头，眼中泪颗颗似豆大，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皇帝陛下笑着替他抚去泪水，掰开被他死咬的下唇：“莫哭，瞧你，今日下午还说弥儿，这会儿怎的自己倒哭了。莫要咬，这是朕咬的地方。”

　　“好，不哭。”采微擦去自己蹭在皇帝陛下两颊上的泪痕与血迹，“我不哭，若我去了，说不准是谁折腾谁。”

　　说完慢慢后退，脸上带笑，眸中带泪。

　　戏看足了，代王挥出银练裹住采微，飞快一拉，抱入怀中：“本王说过，你拦不住。”

　　皇帝陛下冷冷觑着他：“你若敢伤他分毫，就算拼尽大幽一兵一卒，朕亦会与月咏同归于尽。”

　　“呵…”代王轻笑，白皙修长的手指抚过采微侧脸，“本王疼小微儿还来不及，怎会伤害他呢。”

　　擦！你那狗爪子给老子安分点，老子怕被你传染脑抽。采微侧过脸，冷冷打掉那只手：“别碰我，恶心。”

　　恶心…呵…代王笑得苦涩：“今夜，本王会让你回想起曾经如何在本王身下承欢。”

　　我去，你他娘的果然脑抽。采微别过眼不看他，咱嫌他烦。

　　见采微得手，梦天和霸擎也不欲恋战，但狡童和黍硕却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招招狠厉，势取对方人头。

　　紫衣人叹气：“采微公子，在下会将您的话转给主子。”而后带着一群人隐于黑暗之中。

　　代王携着采微向天际飞去，皇帝陛下双手紧握，抬眸看黍硕：“阿硕，朕来助你。”

　　窝囊！他活这么大，第一次觉得真他娘的窝囊，连最心爱的人都保不住，他实在不配为一个男人！

　　心里憋着气，又想到霸擎和梦天是专门来抓采微的，心里更是恼火：“既然来了，就把命留下吧。”

　　皇帝陛下拔下发簪，轻轻拉开，发簪瞬间变成银丝，他手腕极快挥动。不过倾刻，霸擎便不再动。

　　黍硕用手指碰了碰，霸擎瞬间化成血雨洒下，他感叹地道：“王兄，你的玄银天丝练得可谓出神入化啊。”

　　另一边的梦天见此情形，眼里闪过恐惧：黍离，果真如传言般恐怖。可恶，狡童这是在干什么，明明有几次可以杀自己，却…

　　狡童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你杀我妻儿，若是轻易将你杀了，那，怕是难慰亡妻故子在天之灵。”

　　梦天一听，魅惑一笑：“一个贱人，一个野种，杀便杀了。我到不知，你这般在意那个贱人。”

　　“闭嘴！”狡童的剑芒在梦天脸上划过，他脸上立即出现两道血痕，“你再侮辱葵儿一个字，我必要你求死不能。”

　　“葵儿？哈哈哈…狡童，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傻。葵儿…哈哈…现在我便告诉你，她当初不过是…”

　　话未说完，便被狡童一剑贯喉，卒。

　　“哎，这么快就死了，王兄，你……”
　　黍硕正欲抱怨，却被皇帝陛下打断。

　　“你若再不快点，你的徐真说不定就没了。”皇帝陛下一脸高深莫测地望着星空。

　　“那，那臣弟先行一步。”黍硕连枪都丢了，直朝御花园跑去。

　　狡童一脸冷酷，朝皇帝陛下低首：“主子。”

　　皇帝陛下挥竖半臂：“回去好好歇一晚，明日恢复过来再见朕。七采仆去采府保护其他人。”

　　说完缓缓朝凌苍殿而去：微卿，朕一定会将你光明正大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