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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六十五、归焉,离也 ...

  •   今早,阳光大好。
      柴洛槿在宣化殿外石阶下,搬小板凳坐着看天,等里面吵架的君臣二人完事,她待去为某天晚上的事情稍微道个歉。
      楼清泉袖手从殿内大步迈出,气势是压抑着的汹汹,一张俊脸上就剩两个喷火鼻孔和一双凛冽炯目,他停在柴洛槿凳边,用两个小鼻孔俯看柴洛槿一双大圆眼,沉沉逼视许久,拂袖越过她。
      迎面走来的叶里,把扇子往袖里一拢附耳听楼清泉说话,半晌眉一拧朝柴洛槿看来,疾步又往宣化殿中走去。
      柴洛槿耸肩莫名,接着看天,半晌突然猜到竟可能是个什么事情,愕然间头皮发麻,也觉闹心,于是唱着十八摸伸懒腰起身先闪,那伪歉还是改日再道吧。
      提着小板凳路过文则殿,在那扑面而来的安静中脚步顿住,气闷,抽搐,转身,接着回内廷。
      天是哗啦啦的蓝,鸟儿是扑楞楞地飞……柴洛槿一步沉似一步地走。
      穿过前三殿经过中间的斋殿,一贯清冷的地方人来往复,许多司礼监的太监忙着摆布东西,有祭祀了,有大事了……柴洛槿心又一滞,心里那点恐慌越发如藻生长。
      他不会,真的要立某个极不合适的人为后吧……
      柴洛槿嘴一扁,对着供着极尊牌位的斋殿远远几拜,心道怪不得她,她也一万个不乐意的。
      不能再混蛋了,不能再延留了,不论为己,还是为郑显小王八羔子。
      远远走来一队数以百计的太监,抬着沉香木雕龙长桌和一整套镶金嵌玉的尊、壶、鬲、觥、觚、钟、灯、炉往畅音阁方向缓缓行去,色泽明丽之晃目,形容奢华之震慑,让柴洛槿久久出不得声,身旁埋首躬身拜她的宫女一个个走过去,都是鲜肤粉白嫩如桃,这便是穷天下之力奉一人啊。
      大约只有亲自坐上皇帝这个位置,才会真正明白,为什么天下人为之不惜一切,尤其是男人这种气血生在腰杆上的动物。
      高踞权力之巅、俯瞰云云虫蚁的感觉是无法言喻的,从登上九五至尊位起,周遭所有的人都会从人变成东西,没人再敢拿直视的正眼看他,没人再敢直抒胸中思量,环绕的都是欢呼赞美、摇尾作态、欺骗谎言,他与其他生物的关系只有一种,那就是主人与狗,走上那条华丽的登天之路,他便注定是狗群中独坐的寡人。
      会有展臂数不尽的拥有和闭目道不尽的舍弃,小王八,你那条路长着呢,骨肉堆出来的江山宝座,也会附骨植肉般嵌入你此生,再也挣脱不得了。
      你可以一笔灭了南疆隐有反意的大阀,可以斥万金安抚边城百姓,如此明度决断的你,为何会干这种蠢事……你还得更狠,再狠一点……
      柴洛槿望天,把莫名酸了的眼睛睁大,假装心里什么感觉也无,甩头把那双流伤的琥珀眸子丢出脑子外,从什么时候起,学会惦念别人一丁点儿了。
      在贤妃舒苏兰的寝宫门口稍立,偏头想起那个行止合宜端庄稳重的灵秀女子,松口气,笑。
      路都是自己择的,道不同,只好东西错肩而过……
      脚步更快了些,从毓秀宫里揣了一包金玉钱银出来。
      御马监虽然很近,但御厩甚远。虽然从未去过皇宫外的皇家百马马厩,但她知道宫内西北角的西三苑里有一个养了十来匹极品好马的小一号御厩。
      从进宫那日起她便打算好了留后路一条,柴洛槿怎么可能寄生在他人笼中,只是她莫名踟蹰,为那个别扭自虐还憋眼泪的小王八显多留了几日,后来,竟见到了宫雪漾……她要带上小草走……吗。
      脚步一缓,怔忡间忽生疼痛,她自嘲苦笑,他都这般了,茫茫间她竟是想着要去找他……咽下些喉间涩物摇头……果然笑话。
      柴洛槿把小包揣在袖内慢慢走,前面拐过慈寿宫不远便是西苑,突然几道人影落到身前躬身道,「小主留步,再往前方便偏僻了。」
      暗羽?果然一直盯着……柴洛槿眼珠一溜,咧嘴笑道,「谁道我要往前啊,我这不是要去慈寿宫看望先朝太上妃们么……诸位随我去么?」
      暗羽不出声。
      柴洛槿摇头晃脑往前,拐,再拐,眼看不远就是净房,她把前襟提起塞住鼻孔道,「我要去窥观太上妃们如厕,观摩一下庄重贤德太上妃的厕中行止,好效法一二,吾辈后宫中人加强自身修养,便是为吾皇效力,所以要出恭尽瘁、屎而后已,诸位我们一起上吧!」
      暗羽嘴角抽搐,慢慢往后挪,柴洛槿假装没看见他们撤退的脚步,回身继续往前走。
      穿过净房后的园子,绕过香樟树几棵,回头看早没了暗羽的影子,于是深吸气踩着几块摞起的石头往墙那头哼哧翻。
      一老公公正在墙根倒东西,仰望着柴洛槿手脚并用抓爬滚翻的熊样,疑惑从遍布眼屎的眼中闪出。
      「看什么?奉旨爬墙!」柴洛槿把玉符一亮,而后终于翻了过去。
      前面侍卫不少,柴洛槿叹口气上前,亮玉符、塞了几锭银子,嘱咐有密令探查御厩执事,要他们守口如瓶。
      按着他们指的方向,乐百氏就在这里了。
      当初把他关在御厩当马夫,半是整他,半就是为了今日。
      关他这么久,倒是从没来看过……柴洛槿四下打量,有些臭,马匹响鼻声不断,但是匹匹都是千里破云驹,他娘的真有钱!
      在宽敞的御厩四围绕圈,路见老中青马夫无数,终于在一丛篱笆旮旯里找到正瘫睡着流哈喇子的百氏及其狗阿黄氏。
      踹腰,「起来起来!」
      阿黄摇尾巴,叼一块黑东西啃咬着,百氏蔫蔫儿睁开眼,「终于来了……」
      柴洛槿撇嘴笑,「这地方自如来去对你来说当容易,我还怕你跑了呢。」
      「鄙人跑过无数次,还游玩京城迷路数趟,最后自投官衙才又被带回来,可不是为了等你么。」
      柴洛槿挑眉,「等我作甚,有求?那正好,我也有求,一求换一求。」
      百氏打哈欠。
      柴洛槿左右上下圆周四顾,没人,于是把钱银包袱塞进他手里道,「里面有许多金银供你路上花销,还有一封信和我的信物。你带着这些去大陛,找大约已经一统大陛的平云将军沈夏实,便说是柴洛槿有求,信里详述……不准偷看!」
      百氏从她提及大陛和沈夏实开始,表情便有些异样,半晌失笑,「大陛,我是一定会去的……顺手帮你也无妨。不过我要你帮我弄上一物——世上惟余七株的破念草一棵。」他把包袱揣进怀里,「当年鄙人是被那无良师傅强掳的,离家去亲十年多,身上种了吾师从小下的毒『归离』,终身离不得师傅布念之处。吾师只在大燮国土上布过念,所以鄙人一直回不得大陛……『归离』之毒只有破念草可解。」
      柴洛槿嘴巴抽搐,「一定给你找着,找不到可不完了……」忽然又醒道,「你是大陛人?大陛战乱那么多年,你家……不过无妨,沈夏实是我小弟,现在在大陛翻手云覆手雨,为你找个亲眷是无需虑的……那家伙就是心眼死,愚忠,要我撺掇着早当皇帝了,你们太子爷丢了那么多年,定然找不着了……」
      百氏嘴角含笑,眼神突然移向远处,「是啊,回去定要迫他做皇帝……我不过是想回家乡看看,以我现在这性子,当皇帝定是个昏君。」
      柴洛槿点头,突然觉得脖子有些梗,「你说啥?」眼睛从眶里几乎就要滚出来,「你是……丫的,骗人的吧!」柴洛槿一巴掌拍在地里蹦出来的大陛太子爷背上。
      百氏摸摸阿黄脑袋,「……呵,我想这破念草当是在大燮皇室里藏着,你努力弄来即可……」
      柴洛槿点头,四顾着该回去了,于是往原路去。
      「我看那个文官每次回去都走这边,这边离你们宫似乎近些。」百氏指着另外一边路。
      柴洛槿琢磨着自己来时绕路了,于是点头往那边走。
      前路不宽,不像宫中大道,走着走着柴洛槿就迷糊了,敲自己脑袋,怎么听个路痴指路。
      回头不远是还望得见的御厩,前面反而林围树绕的,怔忡着要不要回去,却在前方发现几棵这时节不开花了的木槿树,正开得潇洒。
      于是她惊异间往前走。
      好一片森冷碧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六十五、归焉,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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