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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四十六、拈花 ...

  •   铎州城,天关城,门守京都界,上接九重天,这是兵家必争之咽喉。
      这咽喉之地既有严整的城防,又有繁华的气象,走在大街之上如坠人海之中。
      是日下午好天气,打马游街的悠闲路人,熙熙攘攘的街边商铺,秋日的丽阳暖而懒,一切如常,除了大道旁端坐的五位潇洒公子。
      柴洛槿揉着脚说,「区区也是万般无奈百般愁啊,从小就走不得路,上一百步就要休息,见谅见谅……」
      书君闲散端坐,左右顾盼,从不曾以这样的方式欣赏这铎州民生百态,血君盘腿抱剑,依旧面无表情,遣君偏头看柴洛槿口中念念地揉脚,颇觉有趣,坐中只有郑显一脸隐怒不耐,他是铎州王,从来过街出入俱是鲜衣怒马、前呼后拥,便是偶尔安步当车也是负手潇洒、仆从如云,如今随着柴洛槿坐在路边包子铺前,好一副豪门乞讨儿之相,路人无不侧目、掩面指点。
      「耶?王爷,你的百姓似乎不大认识你啊,看来信阳王不够深入民生啊……」柴洛槿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笑对三君道,「今日我装一回风临府的财君,这样『财书血遣』便齐了,王爷答允否?」
      「哼。」他现在只要离了这包子铺门口,翻天都可以。
      几人走走停停,但凡柴洛槿口中念到九十九他们便老老实实陪她坐着,可乐死她了,心想家里的三大金刚也没有这么乖。

      深巷内那一座锦绣门楼,不似寻常青楼的莺歌燕舞、红袖招摇,只有几个漂亮伶俐女子抱琴在门口浅唱「君自来,君自去,此处万丈红尘难挽……」,声如黄鹂娇啼,婉转回环。
      清风中走来五位鹤鸣公子,当首一位龙行凤致,骄矜俊美之极,后面有三位也是潇洒各有千秋,还有一位格外矮些的公子,虽也是清俊外貌卓然气韵,可惜矮那几位玉立长身的公子一头,终究输了气势。
      来去楼的迎客姑娘轻弹一个小调,福身盈盈拜,引了几位入门。
      「风送客临门,几位公子楼上请,缳衣姑娘熏衣净手敬候多时了……」一句风送客临门,显然这位别有气韵的妈妈是知道这几位身份的。
      这来去楼不止是座楼,自那折转的楼梯下进深往里,似乎还有庭院小湖。柴洛槿探头看那氤氲水气随风吹来的地方,跟着四人上了楼。
      不过就是喝茶赏曲,那位缳衣姑娘确实是珠玉一般的好嗓子,几阕滴溜溜的南风小词唱得愁肠百转惹人心揪,但吹捧她为仙音天籁还是过了些,不管调琴弄音的姿仪还是唱腔都落于小气,柴洛槿听了几曲便不安生起来。
      这二楼的包厢更似一间吊脚阁楼,往那小湖中悬出,几面丝绦翩飞以饰的窗户对湖而开,柴洛槿端着茶盏移步,靠窗赏景。
      这一移步不要紧,竟见到好一副旷神水墨画。来去楼地界颇大,锦绣门楼后高低厢房参差环建,有一面靠山,中间竟是一片自然的潋滟湖光,往这窗口望下去清晰可见湖心纱围罗绕、丝绦飞舞的水榭。此刻清澈琴音从水榭中飘忽传来,似有若无,惹人神往。
      柴洛槿凝神听去,却是一首流畅悠扬的《平沙落雁》,旋律起而又伏,绵延不断,基调静美,但静中有动,以琴声拟出的雁鸣穿插其中,更是空阔辽远,写尽清秋寥落、鸿雁飞鸣之境。
      「好个寂寥情深……」柴洛槿叹道。
      「不然,」书君叶里不知何时也至这窗边,清俊面庞闻此天上琴技初现惊才之色,「凡人弹这平沙调,只是萧索自怜,而这一位指间独有鸿雁回翔瞻顾之情、上下颉颃之态、翔而后集之象、惊而复起之神,气象颇新,不知是洗尘的红颜,还是涤埃的男儿,不俗。」
      柴洛槿一怔,闭目重又听来,果然境界大不如前,自嘲道,「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借鹄鸿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这样的气魄不是我这凡人一品便能得的,果然区区只是小人,书君乃真君子……」话音方落,便听见一声冷哼,那大王爷不知何时也屈尊移步站在一旁,满脸便秘神色,叶里一笑,转身又与那边兄弟品茶去了。
      郑显与她并肩远眺,一根窗边的粉色丝绦从脸庞拂过,他暗暗一个激灵,不知自己方才挤到她旁边要做什么,于是依旧木着脸旁顾。柴洛槿倒是大方得很,嬉笑看着王爷道,「王爷想不想知道那丝绦水榭中是红颜还是官人?」
      他不语,半晌道,「女子。」
      「为何?」
      他刚想道琴音气息回环时弱,当是个怀旧神牵又强自放开心胸的女儿,突然楼下湖边有人呼喝,声音粗鲁唐突,两人探头望去,一个镶金执玉的财主人物对一个窈窕小婢道,「我打你不识抬举!入窑子便是卖的,穿衣服便是脱的,爷的金袖子挨到你那脏尻了又如何,爷还要扒了你去床上打屁股!」说完便欺身上前,那小婢吓得花容惨淡。
      柴洛槿咧嘴看戏,还暗骂财主手脚不利索,这要是她便直接光天化日瓜田李下花间湖边K.O了那妮子——她可是全无好心救美惹身骚。这种时候多的是英雄要挺身而出,不过她环身看一圈,好家伙,不论身边这个还是桌边那三个,全是眉都不耸一下事不关己,同类啊同类……正感叹间,转身时手中茶杯一个没拿稳竟落了下去,好嘛,泼那个土财主一头正中,砸碎的杯屑溅他身上,那人惊诧地抬脸望。
      「咳,」柴洛槿轻咳一下,挥手笑道,「哈罗,嗨,好阿油,饭,三客丝,暗的油?」看着财主更为突出暴怒的眼珠子,柴洛槿哆嗦一个嘿嘿道,「爷勿怒,鄙人是看不过那失礼的小婢愤而泼下这兜头口水,结果没准心误犯了爷……」
      那人一听是口水,忙呸呸呸擦脸,更怒得手指哆嗦指过来,还没等他开口骂便听柴洛槿扬声道,「爷何必呢,女人嘛,不打她、不骂她,要用感情折磨她,这才是调戏女子的最高境界,爷一上来便撸袖子挥拳头,真是嫖客中的下下品啊……」
      好,骂你无品便罢了,还骂你连嫖都不会嫖,身为一个资深的有名望的嫖客,那个财主再也忍不住一句句粗□□出来,口水和着泼在脸上的茶水四溅。
      柴洛槿越发可乐了,等他连珠炮般骂完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之时悠然道,「不好意思。爷说自己怎么啦?鄙人没听清楚再来一遍吧!」
      财主气吭吭差点挺尸过去,撸袖子不再跟她比口舌,高喝了几个随身仆从,挥拳头骂她下来打一架。
      郑显眯眼看她,「你还真能来事。」
      柴洛槿捂嘴笑,突然一副小女儿的羞态往郑显靠过来道,「我被欺负了,疼我就出去揍他!」
      郑显呼吸一滞,心头突然气血翻起,甜酸味道奔涌而来,撇脸哼一声,不敢看她故作的羞答答姿态。不过他撇脸不代表某人会避开,柴洛槿藤缠树般绕过来吊住他手臂摇,「电视上像你这样有钱有势的俊逸男子,都是会很霸道地帮弱女子打跑恶财主的,快去,打他!」
      郑显调整气息尽量不去看她。胡闹,信阳王出了名的知人善忍、恭谦不以皇族尊贵欺人,便是无聊的路见不平也不该他这个王爷出去挥拳头,何况这是她逞口舌之快惹出的麻烦。
      转脸看见柴洛槿转凉的兴奋小脸,看她慢慢醒悟一般道,「唔,小人逾矩了……」郑显叹口气对那边血君道,「越,今日没带侍卫,委屈你去一趟。」
      柴洛槿呵呵看着小血同志冷脸出门,侧耳听楼下动静,居然不一会儿便见小血同志回来说,「跑了。」
      真没劲。
      柴洛槿撇撇嘴又踱回桌边捞瓜子嗑,听缳衣的绕梁嗓音低低唱道,「独背残阳上小楼,谁家玉笛韵偏幽。一行白雁遥天暮,几点黄花满地秋。惊节序,叹沉浮,秾华如梦水东流。人间所事堪惆怅,莫向横塘问旧游……」
      惊节序,叹沉浮,秾华如梦水东流。
      秾华如梦水东流。
      红袖漫舞,笙歌绵密,这如梦的秾华,这酒色财气之间,有人突然想念起一陇烟雨一抹纯白。
      他不嗜酒色,不喜歌舞,消遣之时只是自己左手与右手对弈,仿佛于世无扰,仿佛翩然世外。他做事笃定,若是对她不好的东西,便是撒多少娇都不让碰,他又有些把不住,蹭两下便红脸任她抱住往床上倒。他脸冷飕飕的,但是不言不语的关怀却叫人肝肠都要化了去,他平时看着不说话,那日醉了两人碎碎地唠嗑,他竟啰啰嗦嗦絮叨了一夜……柴洛槿摸着杯子笑,忽然又摇脑袋暗想,她这个要嫁给方丈的尼姑需收心破红尘了,他说过,要信他,要成亲……
      郑显隔着几步远仔细瞧她的笑,心里有些高兴,虽然打跑一个粗俗恶人不该是他一个王爷屈尊干的事情,毕竟让她笑了,还笑得很真诚舒畅,比任何一次对他耍流氓时都笑得深,眼如春水一汪,在这罗帐乱舞之地澄澈明净……可以让她高兴,他也很高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四十六、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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