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狐》汐澜

1、遇狐

　　清晨，玄峰烟雾缭绕，青玄观大门紧闭，村人匆匆赶至，彭彭敲门。
　　村中德高望重的老族长没了，想请无尘道长下山做道场，至真皱皱眉，师傅前日闭关，不知何时出关，现下正值夏季，暑热难当，棺木不宜久置，想必只好自己跑一趟，无迹小师叔还在熟睡，至善中午就会回来，一上午的工夫，没什么要紧，便留了张纸条随村人下山。
　　此时，至善回山途中正遇着暴雨，想想给五岁的小师叔买了风车，这玩意儿可经不得雨，还是晚些上山罢，师傅师兄想必也不致责怪。
　　无迹是饿醒的，揉揉眼坐起身，瞄一眼滴漏，已至午时，满心怀疑，今朝至真怎么没叫自己做早课呢？套上鞋袜出门转了一圈，观中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无，厨房里剩了一小块馒头，吃下去，肚子越发饿了，忽然想起上回至善从登仙台招回好些甜甜的大枣，咽了咽口水，跑出观去。
　　天色阴沉灰暗，风中弥漫着水汽，可能要下雨，无迹犹豫了一下，摸摸咕咕叫的肚皮，还是往前走去。
　　到达登仙台时，已是黑云密布，无迹站在石台边缘，伸手去够那甜枣，他身量太小，怎也够不到，一道闪电瞬间劈下，枣树轰地燃烧，无迹脚一滑悬在石台边沿，雷声爆响，又是一道闪电，正劈在石台之上，恍似天崩地裂，无迹滚落山崖。
　　正惊惶害怕，忽觉身子一顿，仿佛落入棉花堆中，轻飘飘的进入一个青朦朦的山洞，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山洞中满布的青光突然躁动流转，无迹伸手隔挡，青光似找到入口，自虎口往他身上涌入，他只觉身子忽轻忽重，忽凉忽热，喘着气坐倒在地。青光倏忽去尽，洞壁喀啦喀啦裂开，头顶还滚着隆隆雷声，一团玄影窜入无迹怀中，瑟瑟发抖，呜鸣似哭，眼见四壁将倒，无迹翻身护住那毛茸茸的小动物，接着后背及颈项剧痛，失去知觉。

　　雨过天晴，知了嘶鸣，至善急匆匆往山上爬，想着小师叔见到风车必定高兴坏了，推开山门，只见香案上压着张纸条，“师弟，林村族长过世，需做道场，师傅闭关，只得为兄跑一趟了，小师叔还在熟睡，他的早午两餐不及准备，就劳烦你了。”
　　至善忙往内堂走去，一路喊着“小师叔”却无人回应，观内观外找了一圈，还是不见人。至善额上冒出汗来，只好心存侥幸地想，或者师兄写完字条，小师叔醒了，闹着跟了去也未可知，心中又知不大可能，会不会小师叔出门找野果给大雨困住了，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往山中走去，不停喊着“小师叔”，天色渐暗，山中草木葱茏，此刻看来甚是狰狞，至善拾了一小捆松枝，用火石点燃，松香飘散，青烟袅袅，似真似幻，空山寂静，只有回声飘荡，至善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觉得又怕又累，望望前路，崎岖幽暗，似直通冥界，松枝燃了大半，只得满身泥汗的回到观中。
　　一进门见到大师兄坐在香案前，至善赶忙问他：“小师叔跟你下山了吗？”
　　至真腾一下站了起来：“什么？我只当你不知轻重，带着小师叔出去玩到现在。”
　　至善哭出声来：“我一回来就没见小师叔，呜呜……观里观外都找了，没见人，又往山里找，也找不见，呜呜……我怕风车淋坏了，天色不好就晚了点上山，哪知师傅闭关，师兄又出了门，小师叔他才那么点大，要是碰上什么野兽，这可怎么好。”
　　“别哭了，你守在观里，等等看小师叔会不会自己回来，我去山中找人。”
　　至真看至善哭得涕泗横流，怕他慌乱中出些什么岔子，摸摸他的头，吩咐道：“师弟，不是你的错，别哭了，我会把小师叔找回来的，你把自己收拾干净，不然小师叔肯定不给你抱，还要准备些米粥、姜汤，热水，都放火上温着，小师叔回来肯定闹着要吃。”
　　“师兄——你路上小心！”至善听见师兄这么一说，浑身又有了力气，也不再胡思乱想，里里外外地忙了起来。
　　至真提着羊角灯漫山的走，直至油尽灯枯，天色欲明，青玄峰已走了个遍，小师叔还是杳无踪迹，至真颓然坐下，心中也开始慌乱，眼前一幕幕惨象，在想起师傅一向以来对小师叔的疼爱，愈发心疼如绞，闭眼打坐，宁静神智，对，小师叔不是短命之相，可能方才走过时小师叔睡过去了，并没有听见呼喊，于是决定天亮后下山找人帮忙。
　　至真至善与村人轮班在山中搜寻了两日，无迹果真无迹可寻。

　　第三日一早至真又出门搜寻，至善守在观中，备完饭食，刚迈出厨房，见一团玄影窜过，看来处是丹房的方向，至善手一挥，追踪符如影随形射至玄影身上。至善跑进丹房一看，存药的瓷瓶碎了一地，丹药全部不见。
　　至真回来见至善急得直哭，问道：“怎么了？”
　　“师兄，丹药都被偷了。我给它贴了道追踪符。”
　　“做得好，我去看看。”
　　至真皱着眉，也不知是有人指使还是怎样，追着气息到了登仙台，满目疮痍，默运玄功，轻飘飘一点走入乱石丛中，仔细搜寻，突然看见一块方石底下夹着一小截脏污的道袍。
　　“小师叔小师叔——”
　　脚下的石缝中伸出一只小手，来回挥动。
　　至真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忙往空中射出一道传声符，招来师弟与村人。
　　至真至善运攻稳住这块山体，村人齐心协力一块块挪开乱石，偷丹药的小狐狸一窜而出，远远避开人群，却在附近徘徊不去，村人抱出无迹，至善的眼泪流了下来，白胖可爱的孩子瘦得脱了形，至善接过孩子，抱在怀里轻得不可思议，颈项处一道深深伤触目惊心，张着口说不出话，好在一双眼尚算清明，焦急的四处看，看到小狐狸徘徊在远处才算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