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潞蛮

1、一百句我想你敌不过见到你

　　整个七月，戴琼都待在学校，她时常一个人天黑之后去小河边坐着，对面学校的学生宿舍楼有几个格子亮着，河水泛着明亮的光。她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对着明亮的河水发呆。学校虽然在大学城，但是地处大学城边缘，一到暑假也是人迹罕至，图书馆有留校复习考研的学长学姐，但是日出而作夜黑而息，神出鬼没地见不到人影。今天是周六，培训班轮休，今天戴琼放半天假，她闲得无聊去图书馆三楼找了本董立勃的《米香》看，书不厚，情节连贯，戴琼索性一动不动看了一个下午，终于看完。盖上书，发现一个下午的休息就过去了，好在干了点有意义的事，于是心满意足地拿起书包往外走。一路上顺手摸出手机，居然是好几个宋迴的未接来电，还有一条短信：我在你宿舍楼下。他平时几乎不发短信，有什么事情只打电话，或者当面和戴琼交代。戴琼想，可能上了年纪的人都这样，虽然宋迴40岁，理论上还是壮年。再仔细一看发信息时间，已经是两个小时前了，他也许，已经走了。戴琼有些生气，不知气自己还是气宋迴，为什么偏偏今天去图书馆看书，没有听到手机的振动？他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也不提前告诉她。她又难过，好多天没见了，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又白白错过。虽然这样想着，还是忍着情绪拨回了电话：“我刚刚在图书馆。”

　　“我在你寝室楼下。”他还在，他居然还在。学校里暑假不是还在补课吗？他怎么有空过来，还等了这么久。

　　戴琼加快了脚步：“你等我，马上到。”单肩包的肩带搭在左肩上因为步伐过快上下跳动，她来不及把手机放回包里，只顾着朝前面跑去。教学区和生活区隔了一条窄窄的马路，人行道的对面正好亮起红灯。平时去上课，戴琼都安安静静地在对面等着亮起绿灯再不紧不慢走过去，可是现在，她什么也没想就冲过了马路，一辆汽车疾驰而来急忙踩了刹车，所幸，车主没有伸出头来骂她。过了门口就是宿舍了，她住14号宿舍，最外面那幢。宋迴在楼下那颗茂密的香樟树下眯着眼看他，今天阳光不大，但还是把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明媚中。戴琼看到他的身影，狂奔的身躯又马上停在几米开外，用手理了理刘海才再走向前去。

　　“怎么这么急。”他伸出手来理了理她的刘海。昨天，昨天她还在生气他好久没来见她，可是现在，当他挺拔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可以任由她耍脾气的时候，她却怎么也板不起脸来。

　　“我怕你等得着急。”他今天穿了一件粉红色的polo衫，领口和袖口有格子边微微露出，特别衬他皮肤。风有点大，把戴琼轻飘飘的刘海吹得东倒西歪，她习惯性地抬起右手捋头发。他笑着对她说：“这样挺好的。”于是她又把手放下来。
　　他举起手里的塑料袋：“等你的时候去超市买的。”戴琼笑笑，你还挺懂时间统筹的嘛。

　　“上去坐坐？”戴琼说。
　　“楼长不管？”
　　她没有作答。
　　戴琼走在他前面：“楼长，这是我叔叔，来给我搬书回家，书太重了，他上去帮我搬可以吗？”
　　楼长看了他一眼，微笑着点点头：“可以，在这里登记一下吧。”于是她在来访者姓名那一栏随便填上了一个名字，既然是叔叔，那也姓戴，那就叫戴高乐吧。把饭卡抵押给楼长之后，戴琼便领着“叔叔”上了楼。她的宿舍在6楼，说是6楼，其实是7楼，只是学校按照英式算法把第二楼当做the first floor，这样就避免了高校“超过7层的楼层需安装电梯”的规定。饶是她每天上上下下至少两遍走着，一口气走到宿舍门口也有些气喘。他跟在她后面，不动声色。

　　戴琼从单肩包的小格子里掏钥匙，不知是否因为他在旁边看着的缘故，小小的钥匙迟迟没被摸到。他问：“是不是在钱包里？”她又拿出钱包，果然。

　　她推开门，宿舍还是和她中午出门时一样，不是很乱却也不怎么整洁。她的床上堆了好几件衣服和睡前读物，看起来很不整洁。她有点后悔，怎么出门前不先打扫一下宿舍呢？这个景象，似乎不大适合带他过来坐坐。于是，她转过头对他说：“你先坐一会儿，我收拾一下房间。”看她脸红的窘样，宋迴只好将伸出去要拉她坐下的手收了回去。她的钱包，就随意扔在书桌上，宋迴忍不住打开，果然，钱包里那张小小的照片上是他，正襟危坐，边缘坑坑洼洼，丝毫不整齐。这张照片，定时从毕业照上抠下来的。这个小丫头，真是可爱。另一边，戴琼看到宋迴在看钱包里的照片，急忙扔下扫把冲过来抢。宋迴将照片紧紧握在掌心，站了起来，任她怎么跳起来都抢不回去。
　　“你还我！”
　　“照片上的人是我，不还。”
　　“我的毕业照上抠下来的，还我！”
　　“就不还。”宋迴忽然也像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儿，耍起混来。
　　“你还我嘛。”她有些激动又很害羞，脸上有些绯红。
　　“还你也可以。你过来，坐这里。”他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她坐上去。
　　她整个人的力量于是压在他的大腿上，对于他来说，似乎倒也轻巧。他用双手搂住她，体温一点点传到她身上。有点儿热，但是她很享受，甚至想靠得更近一些。
　　两个人忽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戴琼欲起身开风扇，却被宋迴一把拉住：“你先别动，让我靠会儿。”她转过头看他，此刻，他居然像个青涩的小男孩儿，轻轻靠在她的肩膀。
　　她第一次在如此光亮中端详他的模样：他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末梢稍微有点卷。他的眉毛很浓很黑，眉峰刚劲。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他浓密的眉毛。若不是眼角有些皱纹，看起来他根本不像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不过这样也好，她喜欢这样成熟的男人，沉稳有魅力。他的鼻子，十分挺拔。再往下，便是他的嘴唇，有点薄。戴琼忽然想起不知哪本言情小说里面说过：“薄唇的男人，大多比较薄情。”那么他是不是呢？嘴唇周围还有青色的胡茬，硬硬的有些扎人。她的眼睛，在他的嘴唇那里徘徊许久，忍不住低头轻啄上去。没想到被他一口咬住，她有些害羞，好像做坏事被抓住的孩子，想挣脱却被他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