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浮水落》素未平生

1、第一章

　　我坐在候车厅里等车，身边的少妇毫不避讳地将衣服掀起喂奶，她怀里的孩子嘴里吃着一个，手里捏着另一个。
　　我没敢明目张胆的看，怕被骂，只用余光瞥了一眼，心里好笑，想这小鬼必定是个带把的，前途无量啊。

　　看了第一眼，就想再看第二眼。实在不是我色狼，我是看着那少妇怀里的孩子觉得喜欢的很。
　　小孩子出生估计还没多久，粉雕玉琢的，让我想起小时候吃的花米糖，白生生地引人食欲。他两只眼睛黑葡萄似的，吃奶都不专心，咕噜噜乱转。我看了一会儿，挺想抱一抱这个天生小色胚的。

　　看着看着那孩子就跟我看对眼儿了，捏着他母亲的那只小手松开，指着我，黑黑的瞳仁盯在我的侧脸。
　　他又砸了两下嘴，索性不吃了，扭过头来使劲地瞅我。
　　那少妇忙将衣服放下，我终于安心了，默默出了口气，一口气没出完，那母亲就问我：“先生，我家宝宝好像很喜欢您呢！”

　　我侧身微笑，那小孩儿还用手指指着我，我就牵了牵他的小手，道：“你儿子……是儿子吧？”她点头，我继续说，“他很可爱。”
　　我刚夸完他，他母亲还没说什么呢，小屁孩竟然呲着他那没牙的老太太嘴朝我笑。
　　我瞬间被这一笑击中心房，魂不守舍地朝那少妇伸出双臂，晕乎乎地说：“给我抱抱好吗？”

　　或许是我手臂伸的太开，那少妇迟疑地看着我，我一愣，忙解释道：“不不，我是说给我抱抱你的孩子，行吗？他太可爱了！”
　　少妇释然一笑，将孩子递给了我，我小心翼翼地接过，一手托着孩子的屁股，将他的头放在我的臂弯里，同他母亲抱他的样子一模一样。

　　那少妇看我并不露怯，笑了笑道：“先生抱孩子很专业呢！我还以为您应该还没有孩子，谁知道看错了！”
　　我自得又心虚地笑了笑，不回答她，她也没有在意，只眼睛随着我怀里的宝宝转。

　　其实抱孩子这点上我是用不着心虚的，因为我的确抱得很好……原因在于自从我第一次抱姐姐家的孩子，差点把我那小侄女摔地上之后，家里人就热情地轮流来教我怎样抱孩子，我反抗无效后，最终在痛苦的磨砺中终于学会了这门技能，现在想起还实属不易。

　　我觉得小宝贝很喜欢我，他一到我怀里，就蹭了我整个胸口的鼻涕跟口水，跟我小侄女一样，我姐姐说这就是小孩子表达喜欢的方式……一定是因为我长得帅……的原因吧？
　　虽然我大姐说是因为我傻。

　　说实话，开始的时候我也有些接受不了小孩子这种表达喜爱的方式，后来时间久了，竟然对于这种设定产生了某种诡异的萌感（我向我上高中的表弟表达了我的感受后，这是他为我做的总结），小孩子爱你才麻烦你的呀，要不他们肯定同你“相敬如宾”了，根本都不会睬你。
　　我感受到了他的喜爱，作为回礼，我亲了亲他的额头，问他的妈妈：“孩子起名了吗？”

　　他母亲的目光真是一刻都不从他身上离开：“大名还没起，小名倒是有，我叫他宁宁，就是安宁的宁。”
　　我讶异地看着她，她有些迷惑：“怎么了？”
　　我忙道“没什么”，心里却腹诽，我跟这个小家伙真是太有缘了，小名竟然跟我一样……

　　小家伙看我跟他母亲聊天，有些被忽略的委屈，小爪子抬起来拍我的脸颊，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还吐我口水泡泡！
　　我忙低下头去安抚他，摸了摸他的脸颊，皮肤真好，柔软嫩滑，细白无暇，我有点嫉妒……于是我低下头用胡茬轻轻蹭了蹭他的脸蛋，我本意是教训他一下，作为一个男孩子，干什么要长得这么细皮嫩肉？要有男子气概啊！可是他毫不领情，竟然“咯咯”笑了起来。

　　我有些气馁，不禁想，我连一个小孩子都吓不住吗？
　　他的妈妈好像看出我心中所想，也笑了，我对着这一大一小的笑容，心里觉得好懊恼。
　　我又问：“他几个月了？看起来没多大吧？”

　　她柔柔的眼光像湖水一样，带着一丝不舍，说：“两个月了。”
　　我心里正奇怪，莫非是我看错了？她刚才的眼神里，为什么会有那种离别的不舍？那眼神令我想起了秦修恩，心里不由有些愁苦的情绪冲了上来。
　　我捏着他小小的手掌，笑说：“真好，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这样没心没肺的笑，长大了就了不得喽！”

　　她笑了笑，语带感慨地说：“是啊，总要长大的……”她抬手抚了抚头发，似乎有些犹豫，我抬头看她，她的目光瞥到顶上的LED屏幕上，说，“先生能先帮我照顾一下孩子吗？我去下卫生间，索性现在里车进站时间还早。”
　　我没有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况且我也并不想拒绝，点头说：“好的，只要您信得过我。”
　　她又笑了，她实在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女人，可惜，我喜欢的却还是男人硬邦邦的胸肌。她说：“先生看起来是个很温柔的人，我家宁宁也很喜欢您，我当然相信您，谢谢了，我很快回来。”

　　我点了点头，便低下头又去逗弄怀里的宝宝了。
　　只是我有些疑惑，她去卫生间，为什么还要带着行李呢？
　　转念一想我又释然，出门在外，确实警惕心要高一些才对。

　　直到我发现孩子衣兜里的小纸条，我才发现，我家表弟对我的评价实在是太正确了，他说：“表哥，你真是太甜了。你总是这么甜，你家秦修恩岂不是很伤脑筋？”
　　我当时不懂他的意思，回去问了秦修恩后，我是这样回答表弟的：“修恩说，有他在，我只要甜给他一个人就够了，因为别人也没有这个资格。”
　　表弟回我：“虽然隔着半个中国的网络，可我还是被闪瞎了狗眼(╯‵□′)╯︵┻━┻”

　　我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后面那一串符号又是什么意思？我不懂，只好又跑去问修恩，修恩摸了摸我的头，微笑着说：“继续保持，阿宁。”
　　我被他们两人弄得晕头转向，索性不再追究。

　　但此时此刻，没有修恩与表弟在身边，我却仿佛醍醐灌顶，瞬间懂得了他说我甜的意思。
　　是说我天真吗？我看着那行秀气的小楷，陷入了沉思。

　　纸条上书：您好，您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就表示我不会回来了，这个孩子小名叫做宁宁，2月14日生，是个男孩子。如果您有心收留了他，我诚心地感激您；如果不愿，您随心意处置，但祈求为他留下性命。非常感谢。
　　我浑身僵硬了将近十分钟，目瞪口呆地低头看我怀里的他，他兴许刚刚吃完最后一顿母亲的奶水，饱暖思睡欲，正悠哉地吐着泡泡昏昏欲睡呢。

　　我：“……”

　　我环顾四周，候车厅里人声嘈杂，大家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接踵而过的行人全都是过客，他们一路走来漠然地扫视过我，然后便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经过了我。
　　没有一个人来问问我：先生，这是你的小孩吗？
　　我茫然了一会儿，四周的人群突然呼啦啦如潮水般涌了起来，车到站了，涨潮了；车走了，又退潮了，而我还坐在原地。

　　我回过神的时候，候车厅已经来了新的一批人，他们或坐或站或交谈，已经在等待下一辆车。
　　而我的车，我已经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