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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tper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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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天黑得尤其早,尤其在J市,不到五点的时候街上的路灯就都打开了。
尽管已经过了年,晚上依旧很冷,裹得再怎么严实身上的热气也留不住。如果可以所有人都会选择缩在家里足不出户,这样的天气里几乎是没有什么客人的,西门晋挑了几份要检查的模拟卷写完了,伸出胳膊舒展了一下坐得太久有些僵硬的身子,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已经七点了。
他向另一个服务生打了招呼,到里间换下制服,穿回自己半旧不新的棉袄。这件棉袄是两年前买的地摊货,开始穿的时候还好,几次过水洗过之后,里面的棉花都结在了一起,穿在身上除了压得沉甸甸的厚重感,冷风却还是能嗖嗖地挤过棉花吹到里面,冻得人直打哆嗦,又臃肿又不保暖。
他叠好制服塞到书包里,走到门口,看了眼寥无行人的街道,踌躇了下,将棉袄上的拉链一直拉到最上面,挡住了半个下巴,这才伸手拉开了玻璃移门。
冷风一下子扑面而来,每一下都像刀一样,割得裸露在外的皮肤生疼,西门晋难以适应的眯了一下眼睛,将手揣在衣服兜里。
就在这一犹豫的间隙中,他恍惚看到礼品店旁边小巷子中,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一块黑影动了动。
西门晋停下脚步,透过呼啸的寒风,有些不确定地仔细看向那块黑影,黑影在他的注视下,犹豫着晃了两下,慢慢走出一个人影。
西门晋认出那是东门越。
东门越身材修长,在路灯的映衬下更显挺拔,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灰白格子围巾,迎风走来的时候垂挂下来的围巾边和衣角一起微微飘荡,大概是站的久了,他走得很慢,腿脚间的动作有些僵硬,裸露在外的眼睛和鼻子也被冻得通红。
被西门晋发现,东门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团白汽从他嘴里喷出,弥漫在面前,使他俊朗的五官柔和了不少。嘴角上扬,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他怎么会在这?站了多久?
西门晋抿着唇,看着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像是被泼了一杯温水,是一种久违的温暖,却又有种无言的干涩。
“你怎么会在这?”他顿了顿,又道,“等我吗?”
东门越点了点头,看到西门晋在棉袄的包裹下越发单薄苍白的脸颊,寒风一吹,一双眼里就被冻出一层水汽,湿漉漉的,没了平日看到的晦涩幽深,显得格外惹人怜爱。他心下一软,慢慢停下了脚步。
西门晋有些不可思议:“你一直在外面等?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怎么不进去?”他说着跟着东门越停住了,缩了缩脖子,斜睨他一眼,不解地问,“怎么了?”
东门越拆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直接伸手围在了西门晋脖子上,西门晋和他一样高,他替他围围巾时颇有些困难,不得不贴的近了一些,近到西门晋几乎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西门晋呼吸滞了一瞬,大脑突然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来时,东门越已经退了开去,歪着头打量着他笑,“我也是正好路过,看你做作业很认真,本来没有想打扰你的……这条围巾你带着居然比我还好看,就送给你吧。”
西门晋伸手捏了下围巾,羊毛的,很暖和,紧贴着皮肤的地方还能感受到东门越的余温,他突然觉得空荡荡的心里仿佛被什么填满了,充实的感觉让他舍不得说出拒绝的话,沉默了好一会,才轻笑了下,“嗯,谢了。”
“不客气,”难得听西门晋道谢,东门越咧嘴笑了,雀跃道,“你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也没吃,我知道前面有家自助餐厅,饭菜挺不错的。”
西门晋犹豫了下,然后有些内疚的说,“东门,抱歉,我过会还有一份兼职……要不,你自己去吃吧。”
短短的时间里,就又听他道谢又听他道歉,东门越觉得头晕乎乎的,心里居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兴奋,他迟了两秒才慢慢反应过来,“还有兼职?”
“嗯。”
东门越瞪大眼睛:“你一天做多少兼职?”
“休息日做的就多一些,”西门晋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再晚也不会超过十一点。”
“你在哪些地方做兼职?”
“东门,”西门晋却不回答了,声音淡淡的,透出一股微不可见的抗拒,“你先回去吧。”
东门越本来还想问一问西门晋家里人的事情,但见他这样,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拉住西门晋,让他在原地等一等他,然后跑到最近的一家肯德基买了一份套餐,跑回来的时候白皙的脸上有些红,喘着气说,“你不吃晚饭不行,就算要去兼职,把这些带走吃吧。”
西门晋接过套餐,套餐里的可乐被东门越体贴的换成了热咖啡,正冒着热气,握在手里有些烫,在这样的天气里很舒服。
东门越的关心太突然了,西门晋心里感到温暖的同时,却又有种做梦一样的不真实。四年里没受过这样细致入微的关心,让他忍不住皱了下眉,“东门……”
东门越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嘻嘻哈哈道,“不用感谢我,下一次你再请回来就行了。”
话说到这份上,西门晋不好再拒绝,只好抿了抿唇,然后点了点头,低低笑了两声,“好啊,你可别想吃太贵的,那我就亏大了。”
步行街离中心广场很近,两人一路说着,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中心广场,西门晋一抬眼,这才发现已经来到Hades门口了,他脚步一顿,正在说的话也停住了。
东门越发现了他的异常,正要开口问发生了什么,就见Hades的门被打开,一个面目清秀的服务生送一名打扮浓艳的女人走了出来,女人喝得有些醉,看到西门晋忽然眼睛一亮,大着舌头打着招呼,“你,J,你来啦?好久不见啊……好想念你……”女人打了一个嗝,后面“调的酒”三个字就没说得出来。
西门晋忽然有些不敢看东门越,他向前走了一步,那名服务生将女人送上一辆出租车,就笑着和西门晋打招呼,“晋哥,你来啦,Abel等了你一会了,他今天要早点回去陪他小女朋友,那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一提到女朋友就急的不得了。”
“我这就去换他。”
西门晋淡笑着应了声,脚下却不动,他看着对方进入Hades后,顿了一顿,然后看向从刚刚开始就沉默的东门越,黑色的眸子一瞬就变得疏离,笑里也像隔了什么东西,“东门,我还要上班,你就先回家吧。”
东门越沉默着回看向他,眼神有些复杂。
西门晋突然有些不耐烦,还有种空荡荡的失落。不想去探究东门越那个表情的深意,他知道在像东门越这样好学生的心中,酒吧这种地方意味着什么。
垂下眼,干脆的转身,拄着手杖走向Hades的褐色玻璃门——这一系列简单的动作,也被他做出了十分决绝的味道。
东门越心中一跳,连忙跟了上去。
一直走到门前,西门晋从玻璃门反射的景象上上看到,东门越慢慢的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过来。
心中失落的感觉渐渐消散,但那股莫名其妙的不耐烦却更加清晰,让他终于不能再忽略。
西门晋慢慢停在了门前,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面容看着又严肃又倔强,“东门越,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东门越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是看我可怜,是同情我吗?”他的声音很冷静,很冷漠,很平淡,就像说的不是和他自己相关的事,“我早在四年前就和你说过,我不要别人同情。”
“你在说什么,西门,我们不是朋友吗,”东门越心中一阵刺痛,面上却一下子笑了出来,他缓缓开口,故意把每一个字都咬的极准,郑重的口吻,“关心朋友是应该的啊。”
“西门,我已经不想知道你当初为何不辞而别,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我能看出你现在境况不太好,作为朋友,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就不是我了。”
是不是,经历的事情多了,人就会变得敏感?
东门越不知道,但他知道西门晋表现出来的敏感的下面,其实是拼命掩饰住的脆弱,这个少年,明明单薄的要命,却总是爱用冷漠把自己武装起来。
这样的西门晋,真的不能让他不心疼。
东门越索性豁出去,掏心掏肺说了一段话。话说完,心中却是一阵忐忑,十分没底。
他不知道西门晋会怎么看,如果钻了牛角尖,把他的关心看作同情,那真的是怎么说也没用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西门晋背对他站着,他只看到一个平静的背面。
明明没过多久,但当西门晋开口的时候,东门越却感到似乎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你成年了吗?”
“……啊?”
“你跟着我来,不就是想进酒吧吗?”西门晋扭过头,漆黑的眸子盯着他,“未成年人不能进去。”
东门越终于松了一口气,耸耸肩,得意地笑了,“当然成年了,就在一个月前。”
眼见西门晋不信,他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无比真诚:“真的,你要不信我把身份证拿给你看。”
他当然不会真的把身份证拿出来,事实上,他还有一天才成年,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博取最大的可信度。
西门晋果然信了,不再说什么,推开门走了进去。
东门越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的穿着很乖乖牌,一看和这里就显得格格不入,自从他进来后,已经有好多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西门晋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回身拉住东门越,朝四周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将东门越带到一个角落里,让他在沙发上坐下,“在这里等我,我去换一下衣服。”
东门越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眼中并没有鄙夷,这多少让西门晋轻松了一些,他走到后面的更衣室,以最快的速度换完衣服,再出来时,东门越还坐在那里,不过他身边已经坐了一个青年,正兴趣盎然的和他说着什么,一只手还悄无声息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那人西门晋认识,姓叶,是这里出了名的Gay,这个人喜好很奇怪,不喜欢在Gay吧钓人,而是最喜欢勾搭直男。
他皱起眉,走过去一把拉起东门越,冷冷的说,“他有女朋友了。”
眼见西门晋这个架势,叶容无趣地走了,东门越却还不明白,完全状态之外问,“他怎么听到我有女朋友就走了?我们挺聊得来的啊。”
西门晋面无表情,直言不讳,“你要想尝试一下新口味,我不拦你。”
东门越这下子明白了,他缩了缩肩膀,忍不住抖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感到自己方才被对方无意中碰到的地方都起了鸡皮疙瘩,怎么都不舒服。
西门晋看着这个顶着一张绝不低调的脸心思却又像小白兔一样单纯的人,实在做不出让他一个人自生自灭的举动。东门越人生光明,前途美好,绝不能毁在这种地方——再加上,他还是因为自己才会来这种地方。
“你什么时候走?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你不是也在这吗,为什么我不能来,”东门越将手插在衣服兜里,一扬眉,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现在还早,我爸妈出去旅游了,家里没人在。反正也没人管,又难得有机会,我再玩一会。”
他说完还故意学电影里的那些地痞流氓吹了一下口哨,可惜一点都不像。
认命地拉着对方来到吧台前,西门晋指着角落上的一个位置对他扬了扬下巴,“你就坐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