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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方苏庆搬走后的第四天下午,叶谭硕放学骑着单车载妹妹回家,发现家门是紧锁着的。他无奈地盯着家门,不知锁门的原因,像这种情况自己还是第一次遇到。他去隔壁问了邻居,觉得邻居可能会知道。
      “你父亲好像是生了怪病,被正涛和你母亲带到镇上的人民医院去了。”他的邻居说。
      “病情有那么严重吗?怎么不在村里看,反而跑到镇里去了呢?”叶谭硕紧张地追问邻居道。
      “应该很严重吧。”
      于是,叶谭硕载着妹妹又启程了。
      叶谭硕走了村北边的那条村路,出了小梨村,然后沿着公路径直骑去。透明的风朝他迎面扑去,成了他骑车的最大阻力。
      父亲的身体不是向来就强壮硬朗的吗?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呢?叶谭硕疑惑不解的问自己,但自己也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
      “哥哥,爸爸会没事的,是吧?”叶梓丹的侧脸贴在哥哥温暖的后背上,问哥哥说。
      “妹妹你别担心,爸爸不会有事的。”叶谭硕对妹妹强笑道。
      叶谭硕骑上公路左边的那条岔道,一路向西南骑去。
      “到了,妹妹,下车吧。”叶谭硕将单车停在医院门口的停车处,说。
      叶谭硕拉着妹妹的小手走进了医院。叶谭硕带着妹妹在医院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他的父母。后来他连续问了几名护士,才知道他父亲在二楼的第三号病房里。于是,他带着妹妹冲到了二楼。在二楼的廊道上,他望见了一个熟人——他的邻居,名叫王正涛,是村里出了名的孝子,每天按时给他年迈的母亲捶脚搓腰,端水洗脚。自他母亲衰老虚弱的时候,他就开始每天坚持这么做了,一坚持就坚持了十几年,从未间断过。王正涛现在正坐在病房外的一张长坐椅上,目光呆滞地盯着紧闭的房门。
      “涛叔!”叶谭硕拉着妹妹走过去,说。
      “哦,是谭硕啊。医生正给你父亲抹药呢。”王正涛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骨头发出咯咯的脆响。
      “我母亲呢?”叶谭硕走到王正涛跟前,问。
      “你母亲也在病房里。”
      “那我父亲病得严重吗?”叶谭硕着急地问。
      “我起初也觉得严重,都咯血了,但医生说只是胸部外伤,没我们想象中的那么严重。”王正涛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笑,回答说。
      “你看吧,妹妹,我都说了,爸爸肯定没事的。”叶谭硕扭转过身子,对妹妹说。
      “爸爸没事真好!”叶梓丹冲着哥哥可心地笑道。
      “是啊,真好。等下医生出来,我们就进去看爸爸。妹妹,你说好不?”
      “好啊,哥哥。我们一定要责备爸爸,说他吓坏我们了……”
      “你们坐下吧,脚别站酸了。”王正涛插话道,“我家里有点儿事,我先回去了。记着,你们可别乱跑喔。”
      “涛叔,你不再呆会儿吗?”叶梓丹盯着王正涛下巴上拳曲的胡须,语调低沉地说。
      “不了,我还没给母亲煮饭呢,肯定饿坏她老人家了。”王正涛摆摆手,温煦地说。然后朝通往一楼的楼梯走去。
      “再见,涛叔。”叶谭硕回语道。
      “拜拜,涛叔。”叶梓丹举起右手,在头顶左右挥舞了几下。
      “再见!记着,千万别乱跑哦。”王正涛说。
      “知道了,涛叔。”叶谭硕一边抱着妹妹坐上长椅,一边对王正涛说。
      叶谭硕坐在长椅上,右手搭在妹妹的肩头上,没有说话。他能依稀听到紧闭的三号病房里传出窸窸窣窣的细响。偶尔,他们的身前会走过几个穿着条纹衣服的病人,病人的鞋子擦地产生的脚步声会暂时掩盖去病房里的声音。
      过了不知多久的光景,病房的门终于开了。门缝口儿跑出一道光线,斜卧在廊道的地砖上。霎时间门缝大开,出现一位意气风发的主治医生,手里拿着刚脱掉的塑胶手套,朝楼梯走去。几个护士提着药瓶罐子跟随在他身后鱼贯而行。
      叶谭硕赶紧拉着妹妹冲进病房,他看到躺在病床上脸色发白的父亲,和坐在轮椅上陪父亲谈话的母亲。
      “爸!妈!”叶梓丹朝爸爸躺着的病床小跑而去。
      “妈,爸他没什么大碍吧?”叶谭硕跨了几步就追上了妹妹。
      “我没事——你们怎么来了?”叶父掀开被子想从床上坐起来,但辗转几下身子,胸口像硬化了似的,无法大幅度弯曲,于是打消了坐的念头。
      “王嫂跟我们说你被送到镇上的人民医院,我就载着妹妹骑车赶来了。”叶谭硕说。
      “你们都饿了吧?”叶母笑着问道。
      “嗯嗯。”叶梓丹抓着父亲的手不停地摆动着。
      “谭硕,你到下面的饭馆去打四个饭。”叶母说。
      “哦。”叶谭硕掏掏口袋,发现口袋里身无分文,便说:“妈,我没带钱来——”
      “拿去。”叶母从荷包里拿出二十块钱,交给儿子。
      咣当一声,门被带上了,病房里少了一个人。
      “唉,我这伤花了两千多块,以后孩子读书怎么办啊!”叶父忧心忡忡地对叶母说。
      “你不必想太多,不必担心钱的问题,当下养好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唉……”叶父瞪了瞪他那不争气的身体,叹气道。

      “我买来。”叶谭硕右手拎着四个饭盒,左手把房门打开,走进病房说。
      “怎么这么快呢?”叶母擦了擦眼角边上的泪水,说。
      “饭堂的老板预先准备了十个,我从中挑了四个。一个四块。”叶谭硕走到床柜边,把饭盒放在上面,说:“妈,这是找来的钱。”说着,他把紧捏在手中的四块钱交给母亲。
      “吃了,妹妹。”叶谭硕拿给妹妹一个饭盒和一双筷子,然后又说:“爸,妈,您们饿不饿?”
      “我不饿,你爸肯定饿坏了。饭盒给我,我喂你爸吃。”叶母回答说。
      “先放着吧,我还不想吃。”叶父说。
      “哦,那我和妹妹先吃了。”叶谭硕说。
      “嗯,你们吃吧。”叶母对背朝着她的儿子和面朝着她的女儿说。
      叶谭硕等到现在才仔细观看起病房来。病房里除了叶父躺着的病床外,还有其他五张病床,两张是空着的,另外三张病床上躺着三个呼呼大睡的老头。前天下雨,病房灰白的墙壁海绵一般地蓄着雨水,显得湿漉漉的。像疯人院一样,墙壁涂满了凌乱得不知所云的字画。天花板上的电灯发出的灯光像鬼火似的,一闪一闪的;病房里暗和明的间隔只在零点几秒之间,引不起人们特别的关注,所以没有人建议说要更换新灯泡。窗户是敞开着的,叶谭硕顺着窗口能看见一亩亩绿葱葱的田地。窗边放着一个衣柜,后来叶谭硕发现衣柜里并没有放任何衣物,而是堆满了其他一些杂物,他后来还听说这个衣柜是一个早已病死的老人从家里搬来的。衣柜的右边是一个厕所,厕所似乎好几年没有清洗了,整个厕所都粘着焦黄的恶心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是新陈代谢形成的。
      “老王,老高,起床了,天好像黑了,该起床说话了。”睡在中间那张病床上的老头忽然说道。他龇着牙,下颌的两枚粘着焦油的门齿光明正大地露在嘴外。像小孩似的,他时不时把拇指含在嘴里吮吸,有时伸出手去拨弄那几颗牢固的门齿。
      “怎么老是你早醒呢,老周?我昨晚就发誓说今天要比你早醒的,但今天我还是一如往常地比你晚醒,即使我连不比你早醒全家死光光的毒咒都用上了。”躺在老周左边的那张病床上的老人说。
      “老高,这是因为你太会睡了!”老周调侃道。
      “诶,老周,老高,该唱我们编的老人歌了吧?”睡在老周右边的病床上的老王提醒道。
      “是啊,预备!一,二,三,开始!”老周起头道。他的语音刚落,病房里就荡起了高昂的歌声:
      幼年时
      我们就是那些种子啊
      嫩绿而可爱
      童年时
      我们就是那些绿芽啊
      矮小而脆弱
      青年时
      我们就是那些枝干啊
      强壮而有力
      成年时
      我们就是那些花粉啊
      期待着憧憬着
      中年时
      我们就是那些花朵啊
      含蓄待放
      充满温暖与自由啊
      老年时
      我们也是那些花朵啊
      是凋落在泥土里的花朵啊
      不肖子孙
      把我们扔在这里
      不顾我们死活啊
      惆怅阴郁 悲怆
      也不必啊
      过好每一天才重要啊!
      “好,停。”老周咳咳嗓子,说,“老王,老高,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那件事吗?”
      “哪件事啊?”老王和老高异口同声地问。老王的颧骨突出,鼻子尖利,手指瘦长,瘦长得让人感觉他的手指只剩下指骨和外皮了。
      “你们怎么忘了呀?就是我们小时候头戴灯笼去吓唬师塾先生的那件事啊。”老周解释说。
      “喔,那件事我记得,我记得!”老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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