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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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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我还没有自我介绍,说来也有些歉疚。
“金”是我的名字。我的年龄是六百二十七岁,尚未到成家立业的年龄。按照我们孤国的法律,男性的结婚年龄是一千两百岁或一千两百岁以上,而女性的结婚年龄不得低于八百岁。
孤国南北部的一座名为“刃殺镇”的小镇就是我的家乡,我的家乡刃殺镇并不辽阔,尽管我们国家的国土非常辽阔。我们家乡的人的身材都骨瘦如柴,你可以将他们想象成一堆劈开的干柴。他们每日都为果腹而烦恼。我们家乡的富人全是当官的,平民没有一个成为富人。我们当地的官儿没有忧国忧民的思想,整天想着如何搜刮民脂民膏,他们搜刮来的钱财和粮食一部分运往国都给国王享用,一部分暗自窝藏。我们的国王了空帝包藏祸心,对于举发贪官污吏的奏折他一贯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有一次,我们孤国的著名清官天宇泉见不惯贪腐成风公然到朝廷上叫嚣,说要举报两名刃殺镇的贪官,了空帝迫于压力,派人将两名被举报的刃殺镇贪官抄家了,搜查的两名贪官的家产竟高达八千多万塔戈。事后,了空帝不仅没有给天宇泉加官进爵,反而将他贬谪到偏远地区。
在我一百三十二岁的时候,我曾祖花钱买了个国都都长的官儿,我们的家族就因此离开了家乡,迁徙到相距甚远的国都。我两百五十岁那年,父亲要我陪他到国都的永乐妓院。每次到了永乐妓院的门口,总有一群女人蜂拥而上地围住我们。这时,父亲会脱口而出一句话:“去客厅等我。”我挤出人群的时候,常常有几个女人用轻佻的语气向我的后背说道:“都几百来岁了还装嫩!”在永乐妓院,我结识了我生平第一个好朋友——羽。羽惟一的缺点是□□,对美女情有独钟,除此以外羽再没有缺点,他勤奋好学、乐于助人、重情重义、虚心谨慎……有数也数不过来的优点。我劝他把缺点改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那等于让我去死,他说,我的缺点有那么严重么,还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呢——你哪学的?在书里摘来的,我说。他搭腔道:我看你差点就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用上了。不知是哪年冬天,我和羽同床而睡。那晚我彻夜未眠,睡梦中的羽把我当成女人,不断地吻我的脸。半夜我不耐烦了,坐起来转身躺下,将我的脚伸到我头原来枕的位置上,他也照样不断亲我的脚掌。三更的时候,他翻身用嘴巴咬我的腿肚子,我惊叫一声,用脚踏开他的脑袋。如果我是他的女人,我宁愿去死!我当时心想。翌日清早他起床问我:脖子好疼啊!我的嘴巴怎么有股土味?我没有回应,但心里偷笑道:那不是土味,那是我的脚臭味!
我的兴趣爱好广泛,我喜好研究武器,喜好读书练字,喜好游山玩水,但我更倾于锻炼加强自己的身体素质。我身体方面资质很差,同龄孩子能举起一百公斤的重量,我连五十公斤都举不上去。我因此消沉过一段漫长的岁月,就在我两百零一岁那年,我突然醒悟,觉得该是改过自新的时候了。自此,我天天坚持锻炼,起初没什么明显的效果,但久了成效就慢慢凸显出来了。一次,我到锻炼屋去测试自己的臂力,自己双手不费吹灰之力就举起了五十公斤的杠铃,单手也没费多少劲儿就举起了那只五十公斤的杠铃,甚至我还亲身尝试了八十公斤的杠铃、一百二十公斤的杠铃和一百六十公斤的杠铃,结果都被我举起了。当我兴致勃勃想试举两百公斤的杠铃时,锻炼屋的主人告诉我锻炼屋关门停业的时候到了。在研究武器的领域,我也有非同一般的成果,我发现我们星球具有灵性的高级别武器嗜好听恐怖故事,喜欢在溶解度为49%、温度接近30℃的糖水里浸泡,我还发现高级别的武器渴望它们的主人骑着驴时带上它们享受那段微风吹拂的时光。我把这些发现写成报告邮寄给我们孤国最具权威的武器研究机构,希望得到机构里的权威人士的肯定,但他们非但没有肯定我的发现,而且还在回信上批评我的发现是“无稽的”和我寄发过去的报告浪费了他们两年时间进行核实。我回信坚决说我的发现是有根据的,不是胡思乱想出来,但他们并未予以理睬。三个月后,我又给他们写了封信,要强地说我的发现是有科学依据的。这回他们终于写信了,信上简短地写道:你烦够了没!次月,我又给他们寄了封信,信中的内容基本跟前一封吻合,信纸的后面我用大红笔外加了一行字:没,如果你们不肯定我的发现,我会继续烦你们的。从此以后,他们再没有给我回过一封信,即使我给他们寄了千万封信。
该来介绍介绍我的家族了。比我祖父辈分还要大的祖先我都不认识不了解,所以我就从我的祖父开始介绍起吧。
我祖父热爱和平,他买官的目的是想尽量压制战争的爆发。他在国都任官时,打击制造骚乱的恐怖分子是常有的事;留给我深刻印象的一次是,他单枪匹马卷入一场三四百人的纠纷中,出来后全身一片光赤,衣服全被人扒光了,像一只没有羽毛的秃鹰。他生有十八个儿子,国王生的皇子也有十八个,他由此受到国王的青睐,说是两家祥瑞的征兆。后来,国王就因他的三皇子羽的死只剩下十七个皇子的缘故与我祖父决裂,命人午时问斩。
我的父亲是我祖父的第十八子,他生性刁钻,懒惰成性,白天到妓院快活,晚上到我家欺负我母亲,经常以一件芝麻大的小事为借口,对我母亲进行踢打,仿佛我母亲就是沙包似的。在家的我看到这一幕,一般不会制止,我只会暗自怜悯:这世道的女人……我恐惧我父亲,他总拿把刀子到我眼前晃动,说要生吃了我。你父亲是逗你玩的呢,可能这是你们人类的念想。但你千万别这样想,他决不是闹着玩的,我的两个弟弟就死在他的刀子下。
跟我父亲同辈的我的大伯得花点墨水来提提。我大伯没有娶妻生儿育女,我问他为何要做光棍,他说光棍好啊,光棍自由啊,不必操心家庭啊。他连说了三个“啊”,第二个“啊”他说时音拉得特别长。他比我父亲的脾性好多了,他温和软弱,不做出杀父宰娘的事情来他是不会憎恨你的。他待我就像亲生儿子,我提出的野蛮要求他基本都答应,记得小时候我要他背着我到相距一千多公里的国都他也照做了。现在想起他,我不知不觉就热泪盈眶了,直到我大滴的泪水摔落在我正撰写着的纸张上,我才发觉我流泪了。在我父亲就快杀死我母亲的那一次,我大伯以大哥的身份出面指责我父亲,我父亲听不下我大伯的责骂,挥起刀也想砍死我大伯。我大伯动作敏捷,一个侧身就躲过了我父亲的攻击。你六亲不认啊,连大哥也想杀!我大伯说。我父亲吧嗒着嘴说:老子杀的就是你!于是,一场恶斗开始了。结果当然是我大伯大获全胜,我大伯可是我家乡附近一带妇孺皆知的勇猛策士,而我父亲充其量不过就是个不务正业的兵士。
听我母亲说,在我二十六岁还含拇指的时候,我大伯就开始谆谆教导我许许多多的武学知识了。如果不是我母亲说,这我还真记不起来,我只记得我二十六岁那年眼前总有张滚圆的脸孔在摇晃,我想在我有限的记忆里的这张脸孔该是属于我大伯的吧。慢慢地,我长大了。我六十岁的那年,大伯带我到我们刃殺镇北面的一片小山坡上锻炼。途中,他对我说:人活着没什么追求那就等同于废物,是惹人生厌的寄生虫。
我问他,那您的追求是什么?
大伯不假思索地回答,突破极限,成为世上最强的武者!
我擦掉他嘴巴里喷射到我脸上的飞沫,提醒说:大伯,大伯,您别讲得那么激动。口水,口水。
哦,对不起。他抱歉地说。
我说:大伯,您干嘛要追求这种泡沫般易碎的梦想?
他答非所问地说:你的追求是什么?你可别说你什么追求也没有——
我说,我有,我有追求,我追求安逸的生活。
金,你不能有这种贪图享受的想法,这样你难成大器的。他劝告我说。
他又说:金,你不爱你的国家么?
爱,我当然爱!这句话没有经过我脑子的精细过滤就脱口而出了。说实在的,我一点也不热爱我的祖国。我就是想不明白,我们国王都那么昏庸了,国民为何不揭竿而起,推倒这所谓的大孤王朝呢?
爱就好!当下可恶的外国军队疯狂地侵占我们祖国的国土,你应该不断晋升争取以后报效朝廷!他情绪高昂地说。
不,我不会报效朝廷,我要推倒孤国!大伯的情绪感染了我,我也带着高涨的情绪说道。
一个巴掌拍中我的侧脸。
兔崽子!生是孤国人,死是孤国人。你要是做出欺君犯上的勾当,我会亲手把你杀了的!
在我成人的时候,孤国会在洛迪星球上消失的!我生气而又赌气地说。事实也正如我所说的,我成人时孤国就真的灭亡了。你或许会以为这是我做,但不,不是,你想错了,这不是我的功劳。
尽管我和大伯产生过摩擦,但大伯仍旧坚持每天陪我锻炼。他说他到了寿终正寝的年纪了,往日的强者梦想是不可能实现了,想让我接替他把他的梦想延续下去。我说,大伯,您找错人了。不会的,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我相信我的眼光!大伯自信地说,仿佛他是对未来有所了解的占卜师似的。
我父亲和我母亲生了六个儿子,两个被我父亲用刀子插死,就只剩下四个。在我们世界,生十个以下的孩子的母亲几乎都遭受同样的命运:苦命。她们需要承受邻居的耻笑,丈夫的斥责,公婆的白眼。人们人性病态而扭曲,为了名利人们常常会不择手段,一场小小的利益冲突往往都会发展成为一场大规模的群殴。想到群殴,你可能会以为不会闹出人命来,你若是如此想的话,那你就想错了,我们世界的群殴通常是会闹出人命来的,甚至演变成杀戮。我们世界战乱连连,四国的高级领导都觊觎着他国的国土,而想将他国的国土占为己有当然得拿兵人的生命去换取,所以各国的高级领导就都下令三百岁以上的男性就得投军。我们孤国下达的命令尚近人情,规定每个家庭只需三百岁以上的一半男性参军,剩下一半在家耕田,收获的粮食的百分之八十作为军粮交纳给官府。
我有三个哥哥,大哥和二哥被兵士生拉硬拽到军营去充军,之后就不知所踪了。我搁下笔,猜想道:他们可能死了吧。我对他们并不熟悉,脑海里没有他们留给我的丝毫印记,所以这里我就一笔带过,不详细叙述了。但我三哥我就得费话叙述一番了。我的三哥长相标致,他的五官像是艺术家刻画出来的,轮廓分明而又不自然。他身强力壮,劲道十足,天生神力,大伯叫他和我一同去锻炼,他总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说,我用得着锻炼吗?我父亲很替我三哥骄傲,他没事就拉我三哥去拜访亲戚,经常将我三哥夸做神童。我三哥孤傲地坐在一旁,爱理不理。父亲,您到亲戚家为何不带上我?我不满地问我父亲。你有什么值得我卖弄的东西呢?你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带你去丢我脸啊!父亲的话像针般地刺入我脆弱的心,尔后我锻炼就更加激奋了,我暗自发誓要让父亲看重我。
唔,差点我就忘记介绍我母亲了。我觉得我母亲没有性格,她就像清水一样,全身都散发出一种淡而无味的情感。当我父亲毒打她时,她一脸平静,麻木不仁;当我祖父责骂她时,她也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当我被邻居家小孩欺负跑回家诉苦时,她脸上没有什么感情,仅仅淡漠地说上一句,好了,你别跟他玩就是了。您为什么遇事这么平心静气,母亲?我问她。我哪是平心静气,我是委曲求全,她平静地对我说,女人想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地生存就必须得这样。
比起我三哥,我母亲更疼爱我,原因是我母亲脑中存在着她家乡重尾子的思想。我母亲的家乡距离刃殺镇约有三百多公里,她的家乡的经济收入以织布为主,妇女到服装房工作,回到家里还得忙死忙活;男人闲置在家中喝酒打牌,没一副当家作主的样儿。我和三哥的不和,使我母亲更加讨厌他,听我母亲说,她甚至一度产生过不把他当儿子的想法。你知道的,你三哥跋扈到了令人难以容忍的地步!我还依稀记得她说这句话时的激动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