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修订版）》萱雪

193、第二十一章

　　扬将他们送上了途径波茨坦的物资车，道别的那一刻，三个人相约下一次在英格兰，扬的故乡再见。
　　“到时候，我会好好招待二位。而你们也一定要告诉我你们的传奇。”
　　就此别过，他们相依地坐在军绿色货车后板上，朝着扬挥手道别。
　　位于勃兰登堡州的波茨坦市，距离柏林不过数百公里，被易北河、哈弗尔河以及众多的湖泊和森林簇拥围绕着。但由于大量的铁路被战火所摧毁，他们只能行驶在颠簸的旧时公路上。
　　甚至连高速公路也早已被严查关闭。
　　因为许多逃亡的纳粹战犯和抵抗分子仍旧在流窜，所以治安十分糟糕。
　　自5月8日德国正式无条件投降以来，四处便可见归乡的人潮。
　　人们麻木地承受着战火以及苦难，无论如何，活着的人仍旧要顽强地面对一切。将来，或许他们会诚恳地终结过去，然后勤劳而团结的创造新的未来。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美好的品质，人类才会如此的生生不息
　　细风吹过她的面颊，带来清新的水汽。
　　她看着静静流淌的莱茵河，然后抱住了眼前人。
　　珍惜眼前的一切，这是她最大的感悟。

　　由于战争刚刚结束，很多被轰炸后仍未被处理的危房成了无人住所。
　　所以，他们挑选了其中一处作为临时落脚处。
　　沃尔夫发挥了他的聪明才干，在一堆狼藉上整理出了主卧室。
　　这户人家离开的很是匆忙，除却食物什么都留了下来。
　　她站在橱柜前，静静地看着原主人的一家合影。
　　突然传来钢琴声，她顺着明亮的月光走到客厅，落地窗前，大而华丽金色帷幕随着玻碎玻璃灌入的夜风轻轻荡起。
　　沃尔夫英挺的身影忽隐忽现，如同岁月沉淀出来的美酒，那样隽永美好。
　　他弹奏的是贝多芬的《für 　Elise》。
　　献给亲爱的艾德林，永远的爱，最美好的时光。

　　她轻轻走到他的身后，环抱住这个属于自己的，深爱的男人。
　　“我亲爱的施陶芬贝格老爷。”
　　她只有在最生气和最高兴地时候才会这么叫他。
　　“什么事，亲爱的施陶芬贝格夫人。”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
　　“我究竟有多么地爱你。”
　　“没有，但是现在说也不晚。”
　　“如果衡量的话——”
　　“如果衡量的话，你对我的爱永不及我对你的千万分之一。”
　　“怎么证明？”
　　“我将会用我余生的所有时间来向你证明。”
　　她笑着吻上他的唇。
　　“我相信你，我的老爷。”

　　接下来的数个月，他们花费了无数种方法排除寻找了许多个可能是白色城堡研究所的机构。
　　最终来到了位于海边一所私人名义下的疗养院，根据组织间谍的调查报告，这是他们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了。
　　疗养院仿佛与世隔绝，里面的人甚至不知战争结束。
　　胡黛琳来到儿童室，里面许多孩子，清一色的金发碧眼，雅利安血统。白色城堡创造出来的又一批生命。
　　屏息地一一看过去，却没有一个是她的施特凡。
　　一个半大的漂亮少年走过来，问她：“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她提起精神。“我是谁不重要，我来这里是为了找我的宝贝。”
　　“可是院长告诉我们说，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并没有父母。”“你们的院长在哪里？”
　　“他离开很久了。离去前，在后院埋葬了一个听不见的小男孩。”
　　她浅蓝色的眼瞳蓦地放大。
　　“你们院长叫什么？”
　　少年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从来只允许我们叫他院长。不过，我听到过外面来的人叫他‘红Ｊ’。”
　　她扑通一声跪下。“快告诉我那个小男孩被埋葬在哪里！”

　　沃尔夫扶着她来到海滩旁，平静海面下永远暗藏着波涛汹涌。直到看到那个白色十字架一刻，她颓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她颤抖地坐在墓碑的前，泪流满面。
　　沃尔夫沉默地垂着头，抚摸着十字架。
　　阳光很充足，但是他们却怎么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

　　他们通知临时政府，释放了那些被禁锢在这里的小生命们。她忘记不了他们离去前，那些无辜而无知的眼神。
　　她想，他们又要如何对这些孩子讲述这段疯狂而扭曲的历史？

　　在打开的保险箱里，他们得到了另一半的０９文件。那些长达数十年的人种试验计划和证据以及名单，都是血淋淋的罪证。
　　不知为何，尤迪特没有带走也并没有毁灭它。
　　于是她和沃尔夫约定必要将这些被掩盖的真相公之于众。
　　而或许，这也是尤迪特的想法。

　　离去的那日，她再次来到施特凡的墓旁。
　　墓地孤零零的一个，仿佛在守望着大海。
　　她想念儿子在怀中时的模样，从来不哭闹，永永远远是个安静的小天使。
　　她永不想离开他。
　　她是施特凡的母亲，她要带他回家。
　　她要带走他的骨灰。

　　于是她和沃尔夫挖开了棺木，结果却是如此地令人震惊。
　　棺木是空的，里面唯有一封封印在蜡纸中的信。
　　尤迪特不愧是一个天才，竟连这一步也算得分毫不差。
　　他们在日光下读完了信，却感觉到如坠地狱般的冰冷。
　　“追寻是一场无尽的圆舞，如果一直如此，下一次你将得到的，会是真实的地狱。你从学不会放弃，我倔强的姐姐。不要为了你的任性付出惨痛的代价。这个孩子是属于恶魔的祭品，任何人也无法左右他注定的命运。”

　　那一刻，她深刻地认识到。
　　她的弟弟永不会让她寻找到施特凡。

　　而比起一生无法再见到孩子的惩罚，她宁愿知道他在这世界的某处，活着。
　　恶魔总是很会掌握人心，尤迪特是她的双胞胎弟弟，他知道，她的的确确害怕下一次挖开的棺木不是空的。

　　“我们走吧，奥诺黛拉。”
　　沃尔夫吻着她的额角，将她带离这片令人怅然若失的海。

　　他们一路走到火车站，那里永远充满了人生的悲欢离合。
　　恰好一班运送前线伤员的战俘列车抵达，他们目睹人们的团聚与天人永隔。
　　最坏的时光已经过去了。
　　而最好的时光还在不远的未来。

　　渐渐地，夜幕降临。
　　偌大的火车站仅剩下他们。
　　她满心想着施特凡，脆弱不堪地依偎在沃尔夫的怀中。
　　他想要她开心，在等候火车时，他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惊喜。她看着他自深灰色风衣怀中掏出那本熟悉至极的日记本，瞬间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在你这里？”她以为它早已遗失在战火中。
　　“因为我知道你一直想念它。”
　　她颤抖地翻开日记。

　　内页那斑驳的字迹，仿佛印证了岁月泛黄的旧影。
　　一切关于残酷的、战争的、人性的以及美好的。
　　全部埋葬在血与泪的年代。

　　他和她一页页读来，恍然间竟已是走完了半生。

　　远处传来火车鸣笛，列车很快驶进了车站。
　　是属于他们的那一班列车，就要带着他们驶向未来。
　　胡黛琳掏出笔来，匆忙写完最后一句话。
　　那是最美好的一句祝福：

　　但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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