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歌》林紫绪

3、第1节

　　第一章
　　皇宫夜总会是N市最大最有名的夜总会，这个金碧辉煌、富丽华美的宫殿式建筑是N市的富豪们请客聚会的最佳场所。这里有永不熄灭的水晶吊灯，有喝不完的美酒和看不尽的美女，衣香鬓影，灯红酒绿，奢华与糜烂的感觉扑面而来。
　　一间法国宫廷式样装修的VIP房间里正在开PARTY，身穿礼服的侍应在为客人们服务，屋内的大圆桌上摆满各式美食，高高的香槟塔把灯光折射的特别耀眼。此时，一群人正手握酒杯，齐齐庆祝。
　　“干杯！”
　　“干杯！”
　　“让我们为初文干杯！”
　　谭初文正是这次聚会的主人。时年二十六岁的他是本市众多贵公子之一。谭氏是著名的航运世家，在上世纪初就已经拥有数艘万吨级货轮。近数十年，谭氏除了航运以外，又将经营的业务扩展到进出口贸易和房地产，形成了非常庞大的企业集团。
　　含着金汤勺出世的谭初文是谭家这一代的第三个，也是最小的一个男孙，倍受家族众人宠爱。不久之前，他顺利拿到硕士学位，返回N市，正计划在职场上大展拳脚，发挥实力迎接挑战。
　　今天，谭初文约了大批朋友、同学一起聚会，为他即将进入家族企业工作而庆祝。
　　当初一回到N市，谭初文就容获本市最大的八卦杂志赠与的“黄金单身汉”头衔。除了巨富的身家之外，谭初文的外貌也很受注目。微卷的黑发，浓眉下是一双含笑的眼睛，高大的身材加上英俊不凡的相貌，仿佛少女漫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不得不承认造物主对他有偏爱。这个富家子不是只会享受的无能之辈，他很有事业心，愿意为工作努力苦干。谭初文的个性也十分好，勇敢、开朗、活泼、平易近人。要说缺点他倒是有一个，那就是他天生极富冒险精神，酷爱极限运动，一刻也静不下来，常常参加一些在家人看来相当危险的体育活动，让他的母亲替他担足了心。
　　友人们如车轮般走上前与谭初文碰杯，“初文，恭喜你。”
　　“谢谢。”
　　“初文，几时有空，我们出海去游泳。”
　　“好啊。”
　　“下一个周末一起去爬山吧。”
　　“没问题。”
　　一群年青人唱歌、跳舞、聊天、吃东西，时间飞快地过去。
　　靠在沙发上，谭初文看着笑容满面的朋友们，此时的他觉得满足，他几乎什么都有，又即将开创事业，真正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坐了片刻，谭初文觉得酒气上涌，头有点晕，眼神也朦胧起来，灯光下正在跳舞的人影衣裙翩飞，让他觉得眼花缭乱，刚想站起来，突然，谭初文的耳畔传来一阵歌声。
　　是谁？谁在唱歌？
　　一种听不懂的语言正在唱着不知名的歌曲，歌者的声音悠扬婉转，清越动人，听着歌声，谭初文觉得心中仿佛流淌下一道清凉的甘泉，顿时清醒了不少。他稍一凝视，歌声又消失了。
　　望了望周围的人们，谭初文觉得奇怪，他的朋友们不可能有人会唱这种民歌小调般的曲子，那些人都是流行乐的爱好者，HOP-POP和R&B才是他们的首选。
　　“刚刚是谁在唱歌？”谭初文出声问道。
　　“我。”一个女孩子举手示意，另一只手上还拿着麦克风。
　　“你在唱什么？”
　　女孩子抬手一指卡拉OK机器的大屏幕，正在播放的MV是本市最近的热门金曲。
　　“你是唱的这个？”谭初文不敢相信，确认道。
　　“是啊，我们正在听呢。”另外的朋友说道。
　　谭初文皱起眉头，深觉诧异，怎么，难道他幻听了？
　　穿过大厅，谭初文进了洗手间，洗过脸，他看着洗手间墙上的大镜子，镜中的人也正睁着迷惑的眼睛看着他。在这里只是隐隐约约能听到房间内热闹的人声，环境比刚才安静了不少。谭初文没有马上走，他站在洗手池边思索。
　　突然，歌声又在谭初文的耳畔响起，这一次，他听得更清楚了。听不懂的语言在悠悠吟唱，如泣如诉，歌声中似乎包含着思念、感伤、期盼，那份欲诉无从的失落深深打动了谭初文。是谁？谁唱得如此动人心弦？谭初文完全被歌声感动，他深深着迷。
　　下意识地环顾周围，没有发现有人，谭初文不禁轻拍他的脸颊，想要再确认一下。的确听到了歌声，也可以肯定唱歌者不在这里。
　　等不到聚会结束了，谭初文让朋友们继续玩，他匆匆离开房间，开始在整个皇宫夜总会里寻找。问了无数个侍应，又把当晚的领班叫来详细询问，谭初文仍然没有找到答案。
　　唱歌的人是谁？在哪里？
　　带着懊丧的心情，谭初文走出了夜总会，他站在夜色中看着车水马龙的街头，突然有一丝茫然，一颗心不知道要去哪个方向才好。
　　谭家的司机把车开了过来，“三少爷，请上车。”
　　刚刚走到车门边，谭初文的脑海中又响起了那歌声，他猛地一震，下意识地跳起来，跃进敞篷跑车里，然后把司机推下车，自己发动了车子。
　　司机紧张地叫起来，“少爷，你要干什么？你喝了酒，不能开车。”
　　“我有地方要去。”
　　忠于职守的司机扑过来拉住车门，“少爷，不行啊，你这样我会被开除的，少爷，安全第一，别再让我被夫人骂了。”
　　谭初文毫不为所动，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脑海中的歌声上了，他急促地说道，“你叫一辆出租车跟着我。”说完，就转动方向盘，车子绝尘而去。
　　司机急急地拦了一辆出租车追了过去，在车上他哭丧着脸喃喃地自语，“少爷，出租车哪能追得上你的阿斯顿马丁啊。”
　　谭初文在脑海中的歌声以及他的潜意识带领下开车向前，穿过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他一边开，一边凝视捕捉着耳畔的乐声，冥冥中仿佛是在被什么魔魅带领着一样，向前再向前。
　　最后，谭初文一直将车开到了海边。
　　满月之夜，天幕特别的深邃，夜空仿佛一幅巨大的黑色丝绒，星光有如点缀其上的颗颗钻石，如果可以躺在天台，吹着风欣赏夜色，实在是这个秋季最好的享受。
　　谭初文停下车，站在沙滩上，脑海中的歌声不见了，耳边只听到猎猎的海风声。望着夜色下黑色的海面和仿佛没有边际的沙滩，一霎时谭初文有种感觉，世界原来那么大，而他，又是那么渺小。
　　站了一会之后，谭初文开始向前走，他突然想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简直是鬼使神差，居然大半夜的开车跑来海边吹风，到底有没有听到歌声？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要请家庭医生来看看？边走边想，谭初文猛抬头，发现不远处的礁石上坐着一个人。
　　谁？这么晚了居然也在海边吹风。
　　满月的清辉之下，礁石上的人可以看得很清楚，谭初文呆呆地看着他，忘记了今夕何夕，忘记了他无端端跑到海边来的目的。
　　礁石上是一个抱膝而坐的少年，眉目如画，俊秀的容颜美得仿佛天使，他的黑色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翡翠色的眼眸，玉石色的肌肤，润泽饱满的粉色嘴唇。少年穿着一件宽大的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谭初文突然注意到少年竟然光裸着修长的双腿，月色下，裸露的肌肤闪着珍珠般的光泽。谭初文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只觉得头晕，他被少年身上那一种超越了性别的魅力迷惑了，他觉得少年仿佛一块磁石般吸引他。
　　少年也看到了谭初文，他睁着翠绿色的眼眸看着他，眼神有一丝好奇。
　　谭初文一步一步往少年走去，越走越近，两个人看彼此也越来越看得清楚，谭初文觉得几乎可以在少年星子般的眼眸里看到他自己，这是一种深深震憾他心灵的感觉，一刹那间，谭初文仿佛觉得已经认识少年很久很久……
　　一直走到礁石的旁边，谭初文扬起头微笑，轻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敢说的太大声，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只需要吹一口气，梦就会如烟般消散。
　　少年垂下眼帘看着谭初文，他没有说话，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与戒备，他的眼神让谭初文不敢更靠前。
　　“你好。”谭初文又试着沟通。
　　少年眼睛里带出一丝笑意，嘴角弯了弯。
　　被少年纯真的笑容鼓励，谭初文向他伸出手，“下来好吗？你是谁？一个人来海边玩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看着伸进的手臂，少年突然变了脸色，他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猛地一纵身，跳进了大海里，扬起一片水花。
　　谭初文惊呼起来，“啊！”没有任何地思考，谭初文毫不迟疑地也往海中扑去，他完全没有考虑到个人的安全或者是其他什么，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抓住这个少年，他不能让他这样跃入海中，他不能失去他。
　　谭初文是游泳好手，虽然动作慢了一步，虽然还穿着衬衫长裤，但是潜入水中的他有如离弦之箭般向前射出，几下子就划进更深的海水里，他伸手在海水中捞取着，借着换气的时间浮出海面大声呼喊，“喂！喂！你在哪里！你没事吧！喂！”
　　黑夜里海水中的能见度为零，谭初文什么也看不见，他游了半天，越游越深，最后不得不停了下来。踩着水，谭初文看着闪耀银光的海面，波平如镜，什么也看不到。
　　少年到哪里去了？
　　谭初文失落极了，他才刚刚见到他，就失去他了么？海水打湿的衣服被风一吹，贴在身上，让谭初文打了个冷颤，寒意让他知道他不是在做梦，现在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就在谭初文打算放弃往回游的时候，他身边不远处的海面上突然跃出了什么，响起“哗啦”的水声，谭初文惊喜地回头，“啊，是你吗？你还好吗？”
　　海面又平静下来，人消失了，谭初文怔怔地看着眼前，这时，又有什么跃出了海面。这一次谭初文看得非常清楚。
　　月光下，跃出海面的正是谭初文刚才在礁石上看到的少年，但是，又不是他，少年的上半身没有变化，仍然穿着衬衫，而衬衫以下不再是修长的双腿，那是——银白色的鱼尾！
　　谭初文惊呆了，在几乎要沉入海中的时候才清醒过来，用力拍打水面重新浮了上来。虽然只有短短的一霎，但是谭初文看得非常非常清楚，那不是腿，那是鱼尾，他不是少年，他是人鱼！
　　少年缓缓在离谭初文不远的地方浮出了水面，似乎是为了证明身份，他甩起鱼尾，拍打出一片浪花。
　　谭初文再一次和少年对视，他看着他，心中没有惊讶，少年美丽的一如海之精灵，他是人鱼也许更加说得过去。
　　注意到谭初文的眼神一片澄明，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惊慌、诧异、恐惧或是嫌恶，少年没有马上沉入水中，他看着他，带着一丝好奇与疑问，既不游近，也不离开。
　　“是你在唱歌吗？”想到了人鱼都拥人天籁般的声线，谭初文问道，如果是眼前的少年，那么他刚才听到的一切就都不是幻听。
　　少年没有回答。
　　“我能听到，别人听不到，为什么？”谭初文又问。
　　少年仍然没有回答。
　　“你……一个人出来玩？”谭初文试探着又问道。
　　少年抿了一下嘴唇，然后突然一纵身，银色的鱼尾甩起，他再一次潜入水中，消失了身影，只留下谭初文一个人对着广阔无边的海面。
　　游回岸边，谭初文坐在沙滩上发呆。今夜的经历太过奇特，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不打算告诉任何人，谭初文想要把这一场童话般的邂逅保存在他的记忆里。
　　“少爷，少爷。”
　　听到司机的喊声，谭初文站了起来，“我在这里……”他看到了远处的车灯。
　　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谭家的司机把头探出车窗外，声音里带着哭腔，“少爷，你吓死我了，我追不上你啊。”
　　“你不是找到我了么。”
　　“少爷，求求你以后不要这样了，我会被华叔和芳姨骂死。”
　　司机发现谭初文浑身湿透，只当他心血来潮下海游泳了，这位三少爷最爱运动，又常常出人意表。司机没问什么，脱下他的制服给谭初文披上，然后让谭初文坐上出租车，司机开着跑车跟在后面，往谭家的方向驶去。
　　回到家，洗过澡，谭初文躺在床上，仿佛还能感受到海浪的波动。他枕着手臂，看了看窗外的月色，了无睡意，思绪无可避免地回到那个人鱼少年的身上。
　　真的有人鱼吗？谭初文不敢否定，因为他已经亲眼看到了，可是要肯定，也太难下论断，毕竟人鱼的存在只是传说。想到少年的容颜，谭初文陷入一种绮丽的情绪之中，那个不曾开口的人鱼少年多么可爱，让他忍不住想要亲近他，甚至是……想把他留在身边，想要独自完全占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