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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求亲进行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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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镇外的一处茶棚,来往都是歇脚的商旅行人。
来往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朝茶棚一方桌子的男女看上几眼,这对男女很年轻,容貌也很好看,人往往对赏心悦目的事情十分向往。
但这对男女还是有奇怪的地方,男的嘴唇上留有两撇胡子,那胡子和他的眉毛一样细一样长,看着却有说不出舒服与英气。
那女的呢,低眉顺眼,斯文客气,像谁家的端庄闺秀,偏偏和她坐着的男人却是坐没坐相,吊儿郎当,一派玩世不恭的模样。
路人纷纷在心里得结论,又是哪家天煞的小白脸诱骗了良家妇女了,或者是可怜见的闺女没见识,上了江湖混混的当了。
陆小凤喝着茶,低低地扫了扫茶棚里对他们目光不善的路人。
泉深一路心事重重,也没发觉路人目光的怪异。
陆小凤给人盯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问泉深,“我们可以走了吗?”
泉深回神,一脸茫然,问,“你说什么?”
陆小凤咽了咽喉咙,“你不觉得这些人看着我们,有点怪怪的……”
泉深这才抬起头,众人的目光或者躲开或者对视,各种怜悯、同情、哀叹、责备、不屑……的眼神瞟来瞟去。
“是挺怪的。”泉深可没见识过这么多注目礼。
陆小凤低低地说,“不如我们走吧。”
泉深眼眸流转,点了点头,扬手道,“小二哥,结账。”
小二哥走过来,笑眯眯地对泉深说,“姑娘,四文钱。”
泉深拿了荷包的钱给他,陆小凤还在喝茶,刚把杯子放下,小二换了一脸嫌弃,对他说,“客官,慢走。”
陆小凤苦笑不已,自己什么时候长得那么惹人讨厌。
到了镇中老板家,泉深还没入屋,就在院子里大声唤着望君。
院子里空空没有回响,陆小凤抱着臂膀,叹了声朝天看着白云千载空悠悠。
泉深几乎找遍了所有的房间,怎么也没找到孙秀清的踪迹。她急得有些六神无主,对站在院子里优哉游哉的陆小凤问,“你说五妹能去哪儿啊?”
陆小凤叹了口气,拦住走进走出的泉深,“她好歹是峨眉四秀之一,在江湖上的声名也不小,她一身好剑法,会出什么事情。”
泉深冷静下来,盯着陆小凤不说话。
陆小凤知道泉深不会发脾气,更不会撒气,真的生气了,也只是不说话,于是说,“说不定她只是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呢。”
泉深本想说什么,目光越过陆小凤,看见门口处远远走来的两人,眸光一定,心中重重如让巨石一压,怎么也喘不过气一般。
陆小凤顺着泉深的视线,转身一看,不由莞尔。
孙秀清换了居家装束,穿着一身青色衣裙,手里挎着一个竹篮,篮里放着新鲜的青菜,红艳的萝卜,整个人显得恬静娴雅。西门吹雪跟在她身侧,身上居然还罩着陆小凤那件大红袍子,神情漠然,一如既往不将俗事放在眼底的感觉。
泉深见了西门吹雪,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恨不得拿喂马喝水的大马勺,朝他脑袋后面一敲,敲昏了丢出去得了。
陆小凤瞧着两人就直乐呵,泉深瞥了他一眼,真真叫气得无语问苍天。
孙秀清尚算冷静,走近了才对泉深说,“四姐,你回来了。”她见了陆小凤,先是看了看,又想了想,蓦然地唤了声,“四姐夫。”
泉深疲惫地扶额,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陆小凤又惊又喜,忙不迭说,“还不是,还不是……”
泉深沉默地看过似乎了解事情原委的孙秀清,又看过阴沉冰凉却罩着一面极抢眼极鲜艳红袍的西门吹雪,无语凝结。
这时,西门吹雪说,“愿赌服输,该你兑现了。”
陆小凤连连摆手,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但这个不着急。五妹,你刚刚叫我什么?”
孙秀清莫名道,“我在集市上遇见西门庄主,他穿着一身大红袍子走过来对我说,四姐和陆大侠决定成亲了。”
泉深心生倦意,看向陆小凤,连责怪都没有力气。陆小凤怔了怔,他没想泉深竟是不喜也不怒,淡然也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陆小凤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想问她,她却是沉默地自己走开了。
孙秀清也觉察出了不对,问,“莫非你们不是要成亲?”
西门吹雪语气温和,“陆小凤说,这个方法会让全姑娘答应。”
孙秀清万万想不到西门吹雪原来也会骗人,也想不到陆小凤会让西门吹雪配合他一起说谎,“难怪四姐会不高兴,婚事怎能靠骗。”
陆小凤苦笑,“她是个重规矩的人,可是我实在不晓得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她接受。本以为是无伤大雅,她怎么就不高兴了呢?”
孙秀清睇看了一下西门吹雪,又转过头对陆小凤说,“女儿家最看重的就是一生托付之人,陆小凤你连真心实意也不愿亲口说,四姐又怎么会答应?”
陆小凤略有所思,其实他不止一次说过,他愿意与她相守到老,可最后得到的都是最久的沉默。他们之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东西,连陆小凤也说不出是什么东西。
孙秀清不再说什么,提着篮子往厨房走去。
院子里只剩下西门吹雪与陆小凤,陆小凤抱臂无可奈何的神情,“看来,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比揭穿上官瑾的阴谋还要难。”
西门吹雪道,“你把成亲与大金鹏王的阴谋一起比,全姑娘会更生气。”
陆小凤歪头看他,半玩笑半认真地问,“那你呢?刚刚见到孙秀清,心情如何?”
西门吹雪往孙秀清离去的方向看去,神情柔和了几分。
陆小凤又问,“当真不再提求亲的事?”
西门吹雪正色道,“杜家有顾虑是真的,我在剑中求道会有一日忘乎所以也是真的。”
陆小凤微微一笑,“你能动心,说明你还不到忘乎所以的境界。”又将手懒懒一伸,朝西门吹雪比了比。
西门吹雪会意,一手解开了身上大红袍子的领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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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把红袍搁在臂上,一步步朝在泉深走来。
泉深正在自己的房中收拾衣物,听见脚步声,头也没回,“你还是站在外面吧。”
陆小凤问,“还生气?”
泉深转过身来,浅浅地笑,“我不生气的。”
陆小凤还是走进了屋里,稳稳地朝泉深走来。泉深坐在床沿边上,陆小凤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手心有着稳稳的心跳和细腻的温度,柔声说,“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就和你喜欢我一样,我们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对么?”
泉深微微颔首,笑意盈盈。
陆小凤有些茫然,“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还是离我很远?”
泉深说,“你在第一次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就问过你,‘陆小凤,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你记得么。”
陆小凤说,“我当然记得,我说,我要用一辈子来告诉你这个答案。”
泉深笑容依旧,就是眼底藏着一丝黯然,令人看不透。
“其实,我并非是不想答应你,只是,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办完。”
陆小凤立刻说,“如果是五妹,我可以和你一起帮她挑好人家。”
泉深噗嗤一笑,“你能认识什么好人家,我都不晓得我嫁你,是嫁了什么样的人家。”
陆小凤沉默了。
泉深知道是自己失言,但他也确实没告诉过自己师从何处,出身何处。
陆小凤叹说,“我是个孤儿,不是出身名门,学得武功呢,也东学一块西学一阵的。索性在江湖上还有点名气。”
泉深伸手指抵在陆小凤的唇上,“你不必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我也是有事情瞒着你,但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缺的恰恰就是我们各自不愿说的那些东西。”
陆小凤笑了,“那我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泉深沉吟道,“有些事情,我们还是藏在心里,慢慢地去发现吧。”
陆小凤了然,“这样或许对我们来说,更加简单。”
泉深说,“你太聪明了,可能我根本就藏不住什么……”
陆小凤却说,“你把自己藏得太深,那我就真的看不出来……”
泉深垂眸凝想了一阵,叹了口气,“我还得再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陆小凤好奇地问,“谁?”
“神针薛夫人。”
神针薛夫人,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薛家庄盛产两样绝技,一是薛夫人天女散花的飞针绝技,二是薛家百年家传的精湛绣艺。但薛老夫人今年已经年过七十,声名早不如当年,但有一点让人不难忽视的,就是她膝下的孙女,江湖四条漂亮的母老虎之一,冷罗刹薛冰。
泉深是要去的地方见的人,偏偏是陆小凤这个人为数不多的死穴之一。
闻言,陆小凤已是满头冷汗,泉深却是茫然不知地睁着眼睛看他。
“呃,我……”
泉深等他回答,心里暗暗地猜到了什么,便更认真地看住他的眼睛。
“什么?”
陆小凤眼神转了转,不假思索道,“我陪你去。”
泉深却问,“你不问我,为什么去见薛夫人?”
陆小凤怔了怔,立刻又猜到了什么,却仍是顺着泉深的话,“对啊,是为什么?”
泉深从床中被褥里一个包裹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帕子,帕子质地是贵重的贡缎,上面绣着白花黄蕊的水仙,隐约透着股水仙花香。
陆小凤看着一方帕子,似乎是官宦人家女眷身边贴身随带的物件。
泉深幽幽说,“这是上次我们去上官府时,雪儿带我去更衣时,我发现的。这帕子上的水仙是我长姐绣的,帕子上的针线的独特绣法是我娘传授我长姐的,天下间绝不会有第二个人会。所以我怀疑,我姐姐在上官府生活过一段日子,但我问过雪儿,雪儿说从来没见过我姐姐一样特征的女子出现在府里……”
陆小凤审视着帕子上的针线,看了半日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上次我问过上官瑾,他的意思是他知道我亲人的下落,但他绝不会告诉我。所以,我想自己查出亲人的所在……”
陆小凤忽然问,“这帕子会不会是柳余恨的?”
泉深摇头,“这水仙对我们姊妹的意义不同,娘最喜欢将洛水之神甄宓的故事,所以……这帕子不可能是绣给男子的。”
洛神,又是一个被情所负凄婉绝美的故事。陆小凤暗想。
“而且这丝线和质地,分明是近几年才出的。”泉深把细节一一指给他看,“所以,我想去神针山庄找薛夫人请教由来。”
陆小凤盯着帕子,静默一阵,才说,“这帕子确实是打探长姐下落就好的方法。”
泉深亦是慎重,“我之所以迟迟不答应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一日寻不到长姐与三哥的下落,我一日都不能安心。”
陆小凤化险为夷,心底暗自松了口气,也赞成说,“是我太儿女私情,你一直以来都在找你的亲人,我怎么能不帮你呢。”
泉深此时笑眯眯地问,“那么,你是不是许久没见过薛冰姑娘了?”
女人这一笑,比西门吹雪的剑还要可怕,大有见血封喉之效。
陆小凤忽然觉得自己就是蠢,却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泉深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陆小凤呆若木鸡的模样,笑吟吟地说,“该说什么,想好了吗?”
陆小凤霍地站起来,张开双手,“我陆小凤是喜欢过很多人,那我也没办法的么,男人的天性……”
泉深猛点头,“我也是怎么觉得的,男人天性喜新厌旧朝秦暮楚,不如我还是考虑考虑之后,再提成亲这件事吧。”
陆小凤忙拉住泉深的胳膊,摇头道,“不要吧。”
泉深难得活泼,吃吃地笑着,“我还是再考虑考虑。”
陆小凤松开了手,冲她深长一笑,身形极快地从泉深眼前闪开了。泉深眼一花,转过头找陆小凤时,陆小凤已经从她身后用力一揽,将她抱在了怀中。泉深呼吸一滞,背后靠在一个宽厚温暖的怀中,肩膀上抵着男人的下巴,他的脸贴在自己耳边,她甚至能听见他的温热气息。
陆小凤轻笑,“我抱住你了。”
泉深如同点穴一般动弹不得,羞怯万分,脑袋轻轻蹭了蹭,“你能松开说话么?”
陆小凤嘴角起翘,“不能,这样抱着,不是挺舒服的么。”
泉深心跳不已,是挺舒服的,但不成体统啊。
她还是微微地挣了挣,嗔怪的语气,“好了,不玩了。”
陆小凤“嗯”地拉长了声音,“男女授受不亲,抱了亲了就是要成亲的,这样你就不能不答应。”
泉深僵住了,知道陆小凤不正经,却忘记他是可以百无禁忌地对自己耍流氓。
孙秀清拿着一个葫芦状的酒壶和一封信,走到了泉深的屋子前。西门吹雪不知从何处持剑走了出来,孙秀清倏地一惊,连忙站住脚步。
西门吹雪如常漠然神态,头往屋里的方向一转。孙秀清朝他转去的方向一瞧,果然见陆小凤怀抱着四姐,看不清两人的神情,却也知此刻不方便打扰。
孙秀清对着西门吹雪微微颔首,打算离开。
西门吹雪却唤了句,“杜姑娘。”
孙秀清恍然是在叫自己,于是在院中转头看向他,这一个转身,似乎是经历过了很久很久,连西门吹雪都有了一丝恍惚。
孙秀清心收感慨,问,“什么事?”
西门吹雪抿唇说,“你的身子恢复了吗?”
凭西门吹雪的武功,不难从呼吸身法中看出她是否痊愈,可他还是这样问。
孙秀清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西门吹雪闻言,亦是无话,只是持剑走出了院子。孙秀清沉默看着曾经心爱之人离去,亦是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
“这样真的是你想看到?”
屋里的两人本就看得见屋外,陆小凤松开了泉深,站在她身后问。
泉深心知五妹对西门吹雪之情还未放下,仍旧说,“剑是不会爱人的,即便会,能爱多久。西门吹雪的心只有剑,放不下人的。”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子,“西门吹雪如果知道他在你眼里比我陆小凤还不靠谱,不知他会怎么想。”
泉深淡然道,“他怎么想与我何干,我只希望他能放下对五妹的执念,一心专注他原来的剑道。”
陆小凤苦笑,只是在若干年后,他才不得不佩服泉深的目光的深远,明白那日的斩钉截铁,是因为洞察了人对某种事物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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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趴在桌子上,两只眼睛一直盯着老板朱停派人送来的一小葫芦的酒,摆出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泉深见他趴看得久了,随手也拿起了葫芦端看,发觉葫芦是轻的,里面一滴酒都没有,再放鼻子上一闻,好大一股子醋味。
泉深捏着鼻子,蹙眉问,“老板这是什么意思?让你吃醋?还是他吃醋了?”
陆小凤呵呵地笑,“不管是酒还是醋,我都喝了,我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泉深又对葫芦口闻了闻,“醋也没什么特别的,瓶口的封印是杏花村。这倒是挺像一葫芦酒的。”
陆小凤一把取过葫芦,朝亮处一看,葫芦底隐约刻着一排字。
泉深凑过去,问,“有什么特别的吗?”
陆小凤见泉深靠近,她的两双眼睛醇亮清澈,近几日似乎肌肤渐渐变得白皙起来,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不再是初见时憔悴而蜡黄的面孔。陆小凤心生喜悦,不由唇角起翘,“没有,不过……你这几个月变化很大,啧啧,原来我的眼光这么好。”
泉深不解其意,懵懂问,“什么?”
陆小凤饶着她走了一圈,“这几个月,你越发漂亮精致了。”
泉深摸了摸自己的脸庞,“不用风餐露宿,吃得好,睡得好,自然人也好看了。这和你眼光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笑得自信,“我眼光不好,这么帮自己挑了这么好看的婆娘呢。”
泉深不管陆小凤胡说八道,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神针山庄?”
陆小凤连忙别过脸,眼皮不由得跳了跳,“我答应你会去,但……我们要先去赴一个约。”
泉深问,“什么约?”
陆小凤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红请帖,“是江南桃花堡花如令的六十大寿。”
泉深眨了眨眼,“是花满楼花公子的父亲?”
陆小凤点头,“花满楼是花伯父的幺子,排行第七,家人都称他为七童。如今还没成家立业的也就是花家的六童和七童。”
江南花家,泉深倒是听马秀真说起过,一个驾马的马奴走出来都似十足的阔少。骑马不眠不休地跑上三天,都跑不出其产业。
泉深想了想,问,“我们如果要去祝寿,要送什么好呢?”
陆小凤微微一笑,泉深这个人永远那么务实。
陆小凤忽然说,“送一个百里挑一的儿媳,可好?”
泉深恍然,“你是说五妹和花家的两位公子?”又犹豫了一下,“可花满楼和西门吹雪都是你的朋友啊。”
陆小凤说,“你可以选花家六童啊。”
泉深摇了摇头,“我是五妹的姐姐,却不能违背她的心意做事,万大事情都要和她商量才行,我可是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了。”
陆小凤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们可以和五妹一起去桃花堡祝寿,到时候去的都是名门正派或者名门望族,不怕挑不到五妹喜欢的少年才俊。”
“这倒是个好主意。”泉深欣喜道,“但还是要和五妹商量。”
陆小凤也推了推手,“你去找五妹,我要出门几日去找花满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