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流年不换 ...
-
次年秋，皇宫内。
“国师，你可看出了什么？”那高位上的人已生出白发，面上几丝皱纹更显疲惫。此时他正仰着头，看着殿外的广袤星空。
那国师笑了起来，嘴里却吐出令人心惊的话语：“大祸，天降大祸啊！”
皇帝眉头一紧，目光如箭般射向国师，厉声道：“此话当真？”
国师止住笑，目光幽深：“我可曾说过假话？”
那年，他被大燕皇子百般欺凌，是国师告诉他：“你身上有龙气。”也是国师对他说：“我愿助你打下这大好河山。”后来大燕倾颓，他果真有了皇位。再后来，他征战四方，国师说可，便真的大获全胜，不可便是兵溃而逃。
他盯着国师，良久，方才轻叹一声：“罢了，便尽天意吧！”
——————天照府——————
阿叶正百无聊赖地默诵着《诗经》，却被门口如风般冲入的紫煦打断了。他兴冲冲地对阿叶说：“今夜赏花灯，去不去？”
阿叶瞅了瞅他红润的脸颊，很干脆：“不去！”
紫煦一下子丧了气：“什么呀，好心好意邀请你，不去拉倒！”阿叶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哼一声：“你和白袅恩恩爱爱，干嘛非要拉上我。我看，你是巴不得我不去呢！”
紫煦双颊微红，甚是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干笑了几声。随后闷闷地道：“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好歹维持一下形象呗”
阿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心情甚好地回道：“好了好了，快去找你的白鸟吧！我这还要看书呢！”
打发走了紫煦，阿叶眸光深邃。
赏花灯么今夜中秋月圆啊
不知何时，容毓站到了阿叶身后，轻声道：“不若与我一同去吧！那边”话说了一半，便被阿叶生硬地打断：“我说，不去。”
沉默。
容毓看着阿叶缓缓开口：“那么，阿叶，你可愿意听我说一些话？”
阿叶沉默，很久才轻声回答：“说吧。”
容毓在她身前坐下，把玩着那青瓷茶盏：“如你所料。我和紫煦，就是那当年的小侍卫。你眼里的亡国贼，是我叔父。”
阿叶猛地抬起头望着容毓。这些虽然她早已料到，但从容毓嘴里说出来，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那年，我叔父同现在的国师联手，从内部一点一点击溃了大燕。那时候，大燕的繁华不过是表象了。即使不是我叔父，别人也会取而代之。”
阿叶挑眉：“你是来说情的？不好意思，我可以当做没听到。”
“然后，我想，我喜欢你。”容毓沉稳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打在阿叶心里，让她不得不去相信。阿叶抬头，撞入那满眼的情意，最终还是落荒而逃。
她在房里抵着门，急促喘息着。迷惘，带着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冲入心房。她怔怔地，落下泪来。
阿叶苦笑了起来，无力的滑坐在地上。那个人，那个人明明什么都没做，而自己终究是爱上了他啊。她闭上眼深呼吸，反复多次才让自己恢复平静。望望窗外的星辰，呢喃道：“午夜就要到了啊”
她等待着，等待着斗转星移，等待着午夜的到来。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从一盏未点燃的长信灯中散发出来。午夜一到，阿叶便起身点燃了它。苍白色火焰燃起，才映照出来，那灯芯竟是浸润在一汪鲜血之中。
阿叶用指甲在手腕上轻轻一划，皮肉便绽了开来，鲜红的血液汹涌而出，滑落在长信灯表面，沿着蜿蜒的细纹汇聚到灯座底部。那火焰在血液的浇灌下愈发壮大，似是有冲破灯罩的趋势。
阿叶安静地看着血液流淌而下，眼中有近乎疯狂的痴迷。过了约一刻钟，灯座底部的凹槽渐渐被血液填满。阿叶收回手，拔下长信灯的灯尖，毫不犹豫地刺入心口。那是一个透明的长针，表面萦绕着雾气，进入阿叶身体后，阿叶的双眼渐渐蒙上一层暗红色。
她转身离开房间，双眼熠熠地眺望远方。
阿叶身形刚动，便被人拉住了手腕。她回头，看着那张熟悉的浅绿色面具，冷然道：“放手！”
容毓只望着她，神色坚定而决绝。阿叶抽出剑向容毓的手臂削去，容毓也不躲，那应声而断的手臂很快爬上了绿色的枝叶，恢复原样。
阿叶怆然：“果然，你们都是妖孽呵呵，如果你真想拦住我，早该来了不是吗？”她脚尖轻点地面，轻盈地向东方掠去。
那是皇宫的方向。
容毓立在原地，呆望着她离去的地方，无力地垂下手臂，眼里尽是落寞。
凶神已现，天地变色。
这是一场无声的杀戮，整个皇宫在黑夜盛大的寂静中悄悄蔓延着死亡气息。
天将破晓，是墨色的云朵，渗出淅淅沥沥的雨，带着浅浅的血气落下，显尽无限凄凉。
此时容毓在阿叶房里，深深地凝望着长信灯那跳跃不息的火焰。他喃喃：“引魂灯引魂灯你引的那道魂，便由我来替吧”
他伸出手握住了灯芯，让苍白色的火焰灼烧着手掌心。逐渐，火焰蔓延全身。
阿叶的打算并不是血洗皇城。她只是将当初那些叛国的皇亲国戚、贪官污吏除了去。察觉到事情有变，她心急火燎地踩着雨点往回赶。
当她回到房间时，容毓的脸色惨白。那火焰将他的面具灼了去，现出那张并不能算十分俊美却显尽温柔的脸。他毫无生气的眸子在火焰地照应下熠熠生辉。
阿叶震惊地看着容毓，失声道：“你疯了？”
容毓浅笑，轻声道：“流云，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名字了恭喜你赌对了，我选择成全你这次就让我来赌一赌赌我在你心中，是否有一席之地你说我们是妖孽，那现在的你，又是什么呢”
容毓的声音渐渐缥缈空灵，身影也单薄地不像话。阿叶惊慌地伸出手想要拉住容毓的衣袖，却只触到了空气。
她眼睁睁地看着容毓在她面前一点一点，随着引魂灯的熄灭而消失，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泪划过双颊，砸在她手间火辣辣的疼。她终于伏在案旁痛哭出声。
她，究竟失去了什么？
——————————————————
容府那株榕树死了。
犹记得她失魂落魄地找到紫煦，恶狠狠地问他：“为什么不阻止他，为什么？”
紫煦苦笑：“你觉得我真的阻止得了他吗？”
阿叶从此失神。
她整日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脑海里，尽是容毓那张温柔之至的脸。
令她意外的是，素未谋面的引梦神造访。他温柔地望着她：“流云，辛苦了。”
那是与本来的姬流云异常相似的容颜。她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道：“皇兄，好久不见。”
在这一刻，阿叶突然意识到这一切有多么可笑。她并不想报仇，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而她亲爱的皇兄却给了他执念，让她妄图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王朝的覆灭。
皇兄说，以后不再让她受委屈，护她一生享尽繁华。
她清晰地听得自己说：“皇兄，我给了你一世霸业，而你，毁了我的一生。”
她转身，离开。
——————————————————
阿叶被封为建国公主，但她烧了那座公主府，搬入了容府。
她会整天坐在那枯死的榕树下看书，并天天为它浇水施肥。
她期盼着它能重新生出碧绿的枝叶，期盼着那个温柔的男子能重新站在她面前，说句：“流云，好久不见。”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流年不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