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世》蔷露荷雨

1、第 1 章

　　飞机落地的时候，看着窗外熟悉的公路、塔桥，我抚过右手无名指上崭新的素戒，轻轻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淌过脸颊。
　　这次回来，手机上多了一个嘟嘴小男孩的手机链。和他亲吻的另一半，那个嘟着嘴的小女孩，在千里之外小锡的家乡，代替我，陪着他，永生永世。
　　一辈子，疯一次，便耗尽了一生的勇气与痴狂。

　　壹

　　见到小锡的时候，他瘦得让我难以置信，强撑着一口气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看到我，他的脸上浮现出照片上熟悉的温暖的笑。只是，两颊深深地凹陷了进去，颧骨突出，再也看不到我最喜欢的那两团总被我嘲笑是“婴儿肥”的肉。
　　我无数次幻想，当我见到他的时候，我一定要扑上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双手捏着他的脸颊肆意揉搓几下。
　　却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到，我只能抱住他细得无法想象的腰，用手指细细描绘他的面容，轻抚他凹陷的双颊。
　　只有心痛。
　　我终于听到他轻声唤我“傻丫头”，带着无尽的眷恋与宠爱。
　　他说：“傻丫头，你怎么这么瘦，是不是又不听话乱减肥了。”
　　我缠腻地巴住他，娇嗔：“哪有，我从来不刻意减肥的。最近打比赛嘛，就瘦啦。”
　　对他撒娇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就好像过去的一千多个日子里我在短信和电话中对他所做的那样。谁也没有意识到，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我很自然地依恋他，他很自然地宠溺我。
　　“对哦，我跟你说，我们昨天刚赢了一场比赛，我有进两个球喔！”我突然想起这事，炫耀地对他说着。
　　他吃力地抬起手，捏捏我的鼻子笑道：“是么？我的叶子这么厉害啊，等我好了我们去单挑吧。我还答应去看你打决赛呢。”
　　“好，一言为定哦，不许反悔！”
　　我笑得开怀，心里酸酸的。

　　贰

　　一个转身，五载光阴。
　　第一年他生日，“炎炎生快”。那是他的网名。
　　第二年他生日，“小炎炎，生日快乐”。我喜欢这样带点宠溺的称呼。
　　第三年他生日，“亲爱的炎炎，生日快乐”。他没有反对这样的亲密。
　　第四年他生日，“亲爱的玥，生日快乐”。玥，是他的名。
　　这么快，又要到他的生日了。今年，我该唤他什么呢？亲爱的？可以吗？
　　从来不知道我也会陷入网恋，那么深，那么浓地恋上了这个男人。
　　他唤我“叶子”，所有的亲朋好友中，只有他这样唤我。他给了我无尽的包容与宠爱，于是习惯了这样的依恋。习惯了伤心的时候找他寻求慰藉，习惯了迷茫的时候让他帮忙开解，习惯了开心的时候与他分享快乐，习惯了有他的生活。
　　第一次有如同母爱般的情感，是听他说踢球闪了腰一个月也没好。于是渐渐习惯了在他病时一日三餐叮嘱他吃药，习惯了半夜三更接他的电话听他醉酒后难受的倾诉，习惯了一面埋怨一面心疼地教他解酒的方子，习惯了为他收集各种各样保护肠胃简单易做的膳食。
　　习惯真的是件好可怕的事情，有可怕的力量，慢慢地，一点一滴，渗入我的生活。
　　他没有女朋友，我没有男朋友。原本没有想过去见他，只想这样维持着我们这样若即若离的暧昧，彼此间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照拂。
　　直到那一天，刺耳的铃声响起。

　　叁

　　听他的母亲说，他昏迷中低喃着我的名，被她听到，于是在他的手机电话簿中，翻到了我的号码。其实很容易，因为他的单键拨号，第一个便是我的号。短信收件箱中，满满的全是我的名。
　　向来知道他的身体不好，工作又很是拼命，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感冒，也可以让他的身体机能迅速地衰败下去。
　　阿姨说，他是撑着一口气，等一个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病危亦或知道了也不会千里迢迢赶到他身边的女孩。
　　可是我知道了，我来了。
　　那一瞬间心跳几乎停止的恐惧，让我冲动地离开了球场，打的狂奔到机场，坐上最快一班飞机，然后换汽车，六个小时，终于到他身边。
　　他看到我的那一瞬间，有些呆楞。
　　不相信吗？我就这样来到了你的身边，孑然一身，什么也不想，只循着自己的心思，来看你。
　　他苍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了红晕，是惊讶，更是欣喜。
　　那天，医院给他下了第四次病危通知书。彼时我们都不知道，那是最后一次。
　　我到病房是半夜，他睡得极不安稳。醒来见到我，兴奋得与我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儿。我趴在他床边，抓着他的手，十指交缠，就好像我们是相恋多年的情侣那般。
　　说着说着天便亮了，他浅浅地休憩了一阵，竟精神大好，嚷嚷着起床穿衣要与我在周围逛逛。我们去逛了市里最大的商场。路过珠宝区，他兴冲冲地拉了我挑中一款素雅的银戒，套进我的指间。
　　我成了他的妻，甘心情愿。
　　压马路的时候，在路边的精品店意外见到一对亲吻的小人儿手机链。仅仅一瞥，再也移不开眼。于是跑去买了来，拿了他手机，换上嘟嘴的小女孩儿，把我的也换成了小男孩，得意洋洋地把两个手机凑在一起，看他们甜蜜蜜地纠缠着。
　　玥宠溺地看着这一切，轻吻我的发，笑一声“傻丫头”。
　　便满心满眼的甜蜜呢。
　　我们从未说过“我爱你”这三字，彼此都明白，这一刻的爱情，就如飞蛾扑火般，虽绚烂，转瞬即逝。
　　可我们是多么愿意当那飞蛾。
　　无数次幻想我和他漫步于江南烟雨中，幻想我挽着他的臂膀叽叽喳喳，幻想我们坐在一条长椅上只静静地依偎。
　　如今，这些幻想终是成了真。
　　一次，足矣。

　　肆

　　他是在家里走的，凌晨六点，在我怀里。很长一段时间，我就那样抱着他，异常茫然。
　　又待了两天，看着他恬静英俊又有些孩子气的面容一点点被火光吞噬，高大的身躯转瞬便成了一坛灰烬。
　　日子终究要过下去，要好好地过。只是舍不得摘下那戒指，无数个夜晚抚过它，期盼着电话能够突然响起，就像过去的五年那样。吻着它，就好像得到了玥的温暖。
　　又到了决赛，终场哨声响起，全场沸腾。卫冕冠军的荣耀，一直属于我们。
　　可是炎炎不在了。我们约好的，决赛的时候，他排出假，来看我。却未曾料到，决赛之前，我就去看他了，然后，看着他走。
　　我一个人坐在体育馆门口的花坛上，吻着我的戒指。
　　亲爱的，你看着我呢，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