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已断，梦相随》海中一主

21、听风楼和味满楼

　　听风楼位于锦州城内最繁华的地段，占地之辽阔，高耸的围墙内优美的飞檐高高翘起，每一个飞檐上都蹲着青玉雕成的各色镇宅神兽。

　　清晨的听风楼清清静静，慕容尘扶着小宝的肩膀一瘸一拐的走着，鼻尖都是翠竹清晰的味道。

　　他喜欢幽静，也喜欢青草嫩叶散发的气味，让人心神宁静。

　　“这是……书院？”风中卷着淡淡的墨香，香味若有若无。

　　小宝抬起头环顾四周，亭台楼阁修建的儒雅细致，楼群起起落落延伸到远方看不到头。从雕花镂空的窗户望进去，墙上挂满了书画，绣品。

　　崔江海眯着眼睛边走边看，“啧啧”称奇：“这房子修的真是漂亮，窗户上雕的牡丹那么大，我都能看得清楚那些凹凸的细节，这手艺真是厉害。”

　　小宝也觉得，若是书院，这里肯定是贵族的书院。

　　“也许是书院吧。”小宝道：“我看见有人正在屋内作画呢。”

　　崔江海寻着小宝指的方向望过去，在远处的二楼，打开的窗户前站着一团，看不清楚。

　　小宝又道：“可是那个姐姐为什么只穿一个肚兜画画？”

　　此话一出，随行的两人俱是一个踉跄。

　　慕容尘站在原地，按着小宝肩膀，道：“回屋。”

　　小宝道：“还没参观完呢，前面有个大花园，我们去玩玩嘛。”他见阿爹抿着嘴不说话，拽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小声道：“就玩一会嘛。”

　　花园的亭子前台阶很高，慕容尘边走边皱眉头，木腿好些次磕在台阶边缘，让人踉跄前行。而且木头泡了水变了形，接受腔磨着肢体非常难受。

　　“哇，有小狗。”小宝不过十岁大，最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欢呼着跑了过去。

　　待声音走远，慕容尘才对坐在一旁的崔江海道：“崔大人，劳烦你在四处看看，我总觉得这地方有些不寻常。”

　　崔江海领命小跑着走了，走得太急脚下一绊，连滚带爬的摔下去。他赶忙爬起来死要面子的说：“哎呀，幸好我站稳了，摔下去可就惨了。”

　　慕容尘：“……”刚才那些生肉撞石头的声音不是滚楼梯？

　　崔江海心虚的瞄了一眼对方的眼，幸好是个瞎子，不然糗大了。跑开了些才放纵的揉着胳膊，沿着外围转了一圈，发现一条长长的青石路，两边缀满翠竹。青石路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大门，不少护卫守在门口。可惜半瞎崔江海看不清，往前走了些，看见有人向他走来，语气倒是恭敬。

　　“崔大人，前方乃禁地，请回吧。”

　　崔江海应了一声，装模作样的走了。又走一圈，可惜所有楼阁关门闭户的，偶有几处开了门窗，却在楼上。

　　他只能唉声叹气回到原处，坐在一旁挫败道：“仿佛空城一般，冷清的要命，走了一大圈连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风中传来细不可闻的说话声，慕容尘的耳朵已经进化的如原野上的狼，能精准的扑捉到常人不易察觉的声音。

　　这座诺大的院中绝非如崔江海描述的空虚无人，相反有很多人，只是各自都留在房内，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他扶着崔江海的肩膀走到一处精巧的三层阁楼下，两人化作雕塑默默的站在楼下。

　　慕容尘偏着头听了听，有沉稳入睡的呼吸声，有泼水声，有低语声，都是日常生活常听的声音，没觉得什么异端。

　　他又微微仰起头，轻嗅空气的味道，突然脸色就变了。

　　“怎么了？发现了什么？？”崔江海见他脸微红，不免好奇，急着又问：“告诉我呀，你发现什么了？”

　　慕容尘皱着眉低声道：“很重的脂粉味……”说着调转方向，脸微微偏向身后。

　　崔江海跟着看过去，等来人走近才虚着眼看清是一身黑袍的楚陌，难怪远远就看见一团黑压压的东西气势逼人的摇摆过来。

　　楚陌瞟了一眼身后的两人，符左低声道：“快去。”

　　贾彦走过去想咬他耳朵，被符左躲开了。“你去，王爷喜欢你帮他翻译，我老出错。”

　　符左抬手狠狠在他腰间一拧，就看他冷抽一口气，往前跳了一步，然后与安王爷四目相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符左微微鞠躬：“王爷，我去守着小公子。”说着像远处的小宝走去。

　　楚陌往亭子走，大步流星，坐稳了便看着不远处两个人磨磨唧唧走过了。他刚刚从听风楼的前院过来，手里还捏着一把花生，边走边吃。

　　捻起一颗花生想了想，从丹田运了一股真气凝在指尖，轻轻一弹，花生米便向铁弹子一样像崔江海飞去。

　　崔江海还未反应过来，就觉得肩上被人一推，然后踉踉跄跄的往一边退了好几步。然后就听见“噗”的一声，什么东西打进了一旁的树干上。他凑上去细看，好家伙，树上一个洞。这要是打在身上，铁定是要把人打穿的。

　　“王爷，下官与你无缘无仇，至于要下官的命吗。”崔江海吼得声音都带着哭腔，着实被吓得一声冷汗。

　　话还没说完，楚陌又是一扬手，三颗花生飞了出去，目标是慕容尘的双肩和檀中穴。

　　慕容尘双手一挥，将花生收入掌中，握在胸口有些晃神。

　　崔江海欲哭无泪：“你这是要做什么呀，王爷。”走近一看，再凑近些，借着艳阳的光亮，近处的事物也清晰起来。“王爷……你的脸……”

　　安王爷黑发束在脑后，一张脸光光滑滑，哪里还有半个疤痕。

　　楚陌笑了笑向他比划：“敌明我暗，所以把标志性特征遮一下。”

　　崔江海连连称奇：“这么精巧的易容术，当真是以假乱真呀。”

　　楚陌看着台阶下的慕容尘，低声道：“上来。”

　　崔江海才发现自己把队友抛在一边，先坐下了，难免害臊，赶忙起身去拉慕容尘。

　　慕容尘轻轻推开他的手，试探着走了两步，用脚碰了碰台阶，然后果断的走了上去，在一个石凳上精准的坐下。

　　崔江海惊讶道：“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凳子？”

　　慕容尘道：“你刚才起身，我听见的。”

　　崔江海更是连连称奇，这瞎子可比自己厉害许多。

　　慕容尘坐定后，头微微转向楚陌的方向，道：“王爷对鄙人的武功是否满意？”

　　楚陌笑了笑比划着，贾彦赶忙道：“王爷说，你的听力很不错，就是不知道认人怎么样。”

　　慕容尘道：“回王爷，耳朵就是我的双眼，我与人交流全凭一双耳朵，听过一次声音，便会牢记在心。王爷这样问，可否查到了什么线索？”

　　“王爷说，线索自然是找到了的，也不看看我是谁？这里是何处？”

　　楚陌瞥了一眼一本正经充当翻译官的贾彦，比划道：你能不能说的顺畅一点，把“王爷说”给去了。

　　听着这种传话方式非常不爽，若是可以，他是很希望能直接同慕容尘谈天说地的。可惜，老天爷耍我呀。

　　贾彦道：“王爷说，把王爷说去掉。”

　　楚陌：“……”抬起一脚就踢了过去。

　　贾彦赶忙跳开，敛住嘴角的笑意，道：“玩笑玩笑，我错了，王爷息怒。”

　　崔江海马屁道：“安王爷果真神勇，才短短一个晚上，就发现线索了。看来这里是王爷培育高手的秘密基地呀。”

　　楚陌听了很受用，比划着，贾彦道：“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制胜的关键就是信息量，若是先发制人，胜算也会翻倍。”

　　崔江海狗腿的猛点头，环顾四周，无比崇拜：“我明白了，听风楼，听风楼，不就是听取消息风声的地方。怪不得王爷将这听风楼修建的如此儒家豪华，王爷将此处定位为高雅书斋，迎来送往五湖四海政、商的豪杰，怪不得消息如此宽广。”

　　书斋？慕容尘微微皱了皱眉，怕不是什么书斋吧。

　　果然，楚陌翘起二郎腿，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吐出两个字。

　　“勾栏……”

　　勾栏= =不就是妓院么，说得那么文雅……瞎子二人组俱是一愣。瞎子心里早有怀疑，接受的理所当然。半瞎就有些不淡定了，小白脸一红，咽了一口口水，脑子里浮现出一些不好画面，顿时觉得脸更红了。

　　怨不得崔江海不淡定，他的胖老婆相当厉害，连他多瞧几眼美颜的丫头，都要把他狠狠蹂躏一番，更别说窑子了。那可是男人的天堂，他心之向往的地方，总想去开开眼界，这下子机会来了。

　　他一拍掌：“我明白了，王爷想让我两装作嫖客，探听一下消息吧。”

　　贾彦哈哈一笑：“大人如此热情，今晚就可以感受一下我们听风楼姑娘的热情。”

　　崔江海听得心之向往，恨不得立刻、马上就到晚上。

　　听风楼成立这十年来，遍布大齐七郡十二县，培养出的探子和杀手至少上万。外人都道听风楼的背后大东家乃□□第一黑的魔教罩着，也有人说见过不少江湖几大派系的掌门，总之听风楼被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已经成了旅游观光必不可少的项目之一。

　　项目之二自然是饮食界泰斗，味满楼。

　　只是外人不知，幕后老板都是安王爷楚陌是也。人在放松警惕的时候最容易说实话，什么时候能放松警惕呢？一是怀抱美人醉卧西楼；二是美味佳肴饕餮大餐。

　　于是便有了听风楼和味满楼。

　　楚陌托关系勾搭上了锦州黑市的老大，这人地下买卖无所不知，把他抓住了，便能顺藤摸瓜，找到倒卖硫磺之人。

　　贾彦颇为自豪道：“现在住的地方乃听风楼最神秘的剑阁，江湖上闯剑阁寻花魁成了江湖排名的指向标了，能闯入剑阁的人自然排入江湖榜前十名。只可惜，至今有来无回的人数不胜数，来的去不得。”

　　说的那么好听，不就是集体宿舍么。

　　这些江湖门派呀，崔江海倒是听过，听说这听风楼的事，连官府都不敢管也不想管。当时还嗤之以鼻，觉得渲染夸张的有些过份了。现在想想，不是废话吗，坐了这么一个大老板，除了皇上，当真没人敢动。

　　他很认真的问道：“这些事应该是绝密吧，你就不怕以后我把这些事抖出去……”

　　话未落，安王爷已经伸手去拔贾彦的佩刀了，吓得崔江海连忙摆手：“当然……我不是那种人……打死我也不说……”

　　慕容尘听着，大致能猜到怎样的过程，嘴角情不自禁勾了起来。

　　楚陌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慕容尘，那笑容融化进心里，挠的心痒痒的。忍不住去抓他的手，明显感觉那人肌肉僵硬，往后缩了一下。

　　“怕什么，又不吃了你。”楚陌一笔一划的写。

　　慕容尘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忍了。

　　楚陌又写：我得想个法子和你交流，总是经他人之口，有些话不好意思说。

　　慕容尘一个寒战抽回手，心想，这人真是当年认识的那个沉默寡言的丑鬼？？怎么这样厚脸皮无耻到家。

　　这两人拉拉扯扯，贾彦倒也习惯，可怜崔江海看着两个老爷们行为暧昧，就想起那天晚上……月黑风高……他被压在……不能再想了，一想起就觉得后面痛的慌。

　　慕容尘感觉一道目光袭来，局促的抿紧了嘴，弄不清状况，又不好发作，简直让人坐立不安。

　　楚陌起身，边走边打手语。

　　贾彦：“王爷说，约了嫌疑人明晚前来，王爷和你一起去。”

　　慕容道：“要我作什么。”

　　楚陌手语（贾彦翻译）：明天你就知道了，今天好生休息。

　　虽然交流不便，几个人还是探讨火热。符左牵着小宝过来，沉声道：“王爷，恕属下无礼，明天的任务让慕容公子去实在不妥。”

　　楚陌抬头，正要询问，就听慕容尘道：“有何不妥？符大人是看不起我这个瞎子了。”

　　符左也不客套，道：“此事事关重大，错过了这次机会，很可能会打草惊蛇，我真是不放心。”他对楚陌抱拳道：“王爷还是我去。”

　　楚陌偏头，只见慕容尘凝眉思索，然后撑着石桌站了起来，朝着符左的方向抱拳道：“请符大人赐教。”

　　慕容尘属驴的，谁若是小瞧他，便是踢到驴屁股上了，不被尥蹶子誓不罢休。

　　小宝煽风点火：“阿爹，加油。”接着回头：“有没有下注的，我赌我阿爹赢。”

　　楚陌扶额，这小子颠沛流离都学坏了，今后该如何教导呀。

　　再次下楼梯，慕容尘除了有些瘸，几乎毫无障碍。走到院中站定，偏头对大家道：“鄙人眼睛看不见，全靠听力，比试期间切勿靠近，以免被我误伤。”

　　他这一说，众人皆是心凉了一半，纷纷将碎银子交到小宝手上，赌符左赢。

　　符左，十六岁随楚陌带兵打仗，亲入敌营数十次，擅长轻功和刀法，年纪轻轻就执掌黑龙卫首领之位，是个功夫和智慧并存的不可多得的人才。

　　贾彦掏出一锭元宝放在小宝手上，痞子般勾起一边嘴角，道：“我赌我家小符符赢。”

　　小宝一个恶寒，满脸的嫌弃。多大的人了，还叫的那么恶心。

　　慕容尘摸出九节鞭，右手一抖，拉开的鞭子垂在身侧，过长部分盘绕在地上。

　　符左手握圆月弯刀，立在对面，也不知该如何出手。两人对站了一会，符左先耐不住性子，轻轻一跃，凌空一斩又快又狠。

　　慕容尘只有单腿，行动不甚敏捷，只是现在原地凝神倾听，然后九节鞭就噼里啪啦的向空中抽去。

　　几招下来，大家便发现慕容手里面的九节鞭仿佛有生命，指哪打哪，相当精准，哪里能看出是个瞎子呢？

　　慕容尘开始只是防守，但是到了第三十招，突然跃了起来。

　　符左本来与他不相伯仲，突然见这个瘸子跳了起来，不免吃惊。高手过招，争分夺秒，单单是这晃神的一瞬间，已经被慕容尘拿了先机。

　　慕容尘单腿稳稳落地，九节鞭火花闪电袭了过来。符左侧身闪过，哪知这一招只是幌子，鞭子像长了眼睛，朝着符左的胸腹部刺去。尖头离肌肤毫米距离，慕容尘突然猛的一拉，九节鞭乖乖的落回掌心。

　　“承让。”慕容尘道。

　　符左脸色不好，输给一个残疾人，他相当不甘。吐了两口气，抱拳道：“愿赌服输，我输的心服口服。”

　　小宝开开心心收了银子。

　　到了晚上，厚脸皮王爷去慕容尘房间，拉着对方的手非要说议事，结果乱七八糟写了一大堆，就是不写正事。

　　王爷：你怎么那么厉害？

　　慕容：王爷瞎上几年也能那么厉害。

　　王爷：…………

　　毫不气垒，再接再厉。

　　王爷：我看你一直处于防守，武功内力也略微低于符左，怎的进攻时爆发力如此惊人？

　　慕容：想象着自己厌恶的人，自然就爆发力十足。

　　王爷：有你如此厌恶之人，说来听听，本王替你做主。

　　慕容：我想着……王爷您呀。

　　王爷：…………………

　　干咳几声，楚陌再接再厉。

　　王爷：恨之深爱之切。

　　慕容：………………

　　想过安王爷无耻，却不知无耻到一定境界了，佩服佩服。

　　彼时，慕容尘好不待见楚陌，磕磕绊绊的磨合着，等棱角磨圆了，自然就麻痹了。

　　正所谓好事多磨，安王爷只能如此阿Q的安慰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