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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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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垣和祁涟被送进了治疗室。
薛垣的伤无大碍,下手的时候自有分寸。
重新包扎上药折腾了一番之后,薛垣跑去隔壁看祁涟。
祁涟乖乖躺在床上,看着医务官把长长的针头刺入他的皮下采集血样,有点好奇又有点害怕。
然而一看见薛垣,他的表情立刻放松了:“啪啪!”
“……他为什么总是这么叫??”薛垣黑着脸。
“负责开发他语言功能的那家伙是意大利裔,就给他灌输了papa这个词。”医务官也黑着脸,“真是想当爸爸想疯了。这属于违规操作,工作人员不能和实验对象建立过于亲密的关系,语言暗示也包括在内。”
“实验对象”这个词让薛垣心里很不舒服,没有接话。
抽完了血,医务官教祁涟用棉球按住针眼:“呐,轻轻拿住这个,这样按着。”
祁涟没有立刻去接那支棉棒,询问似地回眸看看薛垣。
“拿住。”薛垣示意。
祁涟于是放心地伸手接住。
咔嚓一声,棉棒断了。
祁涟不知所措。医生懊恼地拍拍脑门,“忘了告诉你,轻轻地拿住就好。”
过了一会儿,血样分析报告单从仪器里吐出。
“他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医务官翻阅了一遍,“现在的问题是,这段时间你得照管他,直到负责他的项目小组撤回来。”
“啊?”
“啊什么啊!谁让他第一眼看见的人是你!现在印随行为已经形成了,要不是这样,我才不会交给你!”
祁涟一动不动,听着他们说话。只要薛垣在他可以看见的范围内,他似乎就很开心。
“他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医务官点头,“应该大致听得懂。他脑子里存储了足够的词汇量和基础语法结构,可以应对日常对话。但他现在还不大会说,就像一部有隐藏功能的机器,需要逐步激活各项程序。”
“啪啪!”祁涟突然又叫了一声,满怀期待地望着薛垣。
“不啪,我们不啪。”薛垣严肃地摆手。
祁涟听懂了拒绝的意味,眼中露出困惑。
“……你!!”医务官气得想把一个爆栗敲在薛垣头上,又忍住了,“你不要胡乱对他说话,他会被你带坏的!”
“就一句玩笑而已,你至于这么紧张吗?”薛垣侧身护住头,“别打我,我这些天挨的打够多了。”
医务官欲言又止,“我们到外面去。”
祁涟见他们两人要离开,急忙想跟来。
薛垣按住他的脑袋抚摩两下,“你待在这儿别动。我不走远,就到那扇门外面,马上回来。”
祁涟止住脚步,一瞬不瞬盯着薛垣走出去。
直到薛垣在门外他能看见的地方停下了,他才又愉快起来。
医务官转过身,背对着祁涟,敲了敲身后的玻璃幕墙:“这玻璃是隔音的,他听不见我们说话。不过还是要小心,他能读唇语。”
“这家伙是天生的特工吗?”
“你以为花那么多钱造个复制人出来,是为了什么?为了玩吗?”医务官向室内努了努嘴,“他可是作为人形兵器出生的,全身的肌肉细胞都经过优化,说是超人也不过分。”
“这么夸张?”
“你以为呢!刚才那根棉棒,其实他并没有用力,只不过稍微一捏就断了。要是他想,这层钢化玻璃就跟塑料纸一样,一拳就碎。”
“这……也太……”薛垣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层足有半米厚的玻璃幕墙,想象着祁涟一拳把它砸个稀烂的情景。
“这还不算什么,最恐怖的是他的大脑。祁寒还需要通过BCI脑机接口开关操控程序,他直接就可以做到。现在是还没联网,等将来一联入,他就是一台可以进行云计算的终端处理器。那学习能力,乖乖的要亲命哟!”
“……!”作为技术官,薛垣惊恐地觳觫了。
“所以我才跟你说,不要胡乱对他说些有的没的。万一他上网一扫,学了一些不该学的东西,抓住你实践,你骨断筋折都是轻的。到了那个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薛垣做了个深呼吸,“这么重要的事,下次早点说。”
医务官叹了口气,“他的大脑之所以保留了印随行为的模式,是因为按照原计划,他一出生就该由特种部队接手,让他模仿最好的教官,快速学会战斗技巧。现在一打仗,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计划全乱了。——总之,这段时间他是你的了。在安娜他们回来之前,你要对他全权负责。”
医务官的表情仿佛在移交一颗原|子|弹,附带着“你自己扛起来的包袱自己背下去”的幸灾乐祸。
于是,薛垣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个养父。
事实证明,带小孩子不容易,非常不容易。
哪怕是一个超智能的巨婴。
光是哄祁涟吃下一块全营养面包,就费了十二万分的耐心。
“来,把这个吃掉。”薛垣按捺着性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可亲。
祁涟看看面包,又看看薛垣手臂上吊着的输液导管,不高兴:“你不吃。”
“我平时也吃的,但是今天不行。”薛垣撩起衣服让他瞧,“你看,我的肚子破掉啦,吃下去的东西会跑出来。所以我现在要插着这根管子,等我的肚子长好了,我就陪你一起吃。”
一边说这些话,薛垣的小灵魂一边泪流满面。
……麻蛋,这是我小玫瑰说出来的话??
祁涟接受了这番解释,接过了面包。
牙齿轻轻咬上去,又迟疑着松开了:“它怕疼。”
“疼?不会的。”
祁涟碰一碰面包边缘,又碰一碰薛垣的手:“软。”
薛垣猜测,他的意思可能是说,面包和薛垣的皮肤一样是柔软的,所以它也会怕疼。
“面包和我不一样,它没有感觉的。你看,我掐它,它也不叫。如果你掐我,我会叫的。”薛垣一本正经地解释着,“但是啊,它们有自尊心。这块面包今天的任务,就是被你吃掉。如果它就这样回去,会被其它的面包嘲笑,说它连任务都做不好,笨死了。”
祁涟一听,马上把面包塞进了嘴里。
“这就对啦。这样它就会很高兴了。”薛垣又抚摩了一下他的脑袋,突然想到,万一祁涟有样学样,自己的头被他一抚摩可能会掉下来,赶紧住了手,“你自己玩一会儿,我要休息一下。”
躺在床上,薛垣凝望着虚空,出神。
在今天回到医院之前,他抽了个空,去探望了一下父亲。
但只是通过监控屏看了一眼,没有走进去。
打开监控屏之前,护理员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你现在可以承受得住吗?”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之后,屏幕亮了起来。
画面是一间狭小的单人病房,墙面和陈设弥漫着压抑的灰白色。
一个穿病号服的男人蜷身坐在床角,脸埋在双手里,紧紧靠着墙。
薛垣胸腔里突地腾起透心的寒凉,一阵说不清的百味杂陈。
来这里之前,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预备见到一个疯癫的父亲。
可是没想到,父亲完全不吵不闹,只是缩着身子,低低地痛哭。
从那一声一声压得极低的抽噎里,他听懂了一个男人压抑了一生的失意与愤懑,无奈与不甘。
从小,每一次父亲喝多了酒以后,在家里大声嚷嚷着怨天尤人,他都只感到羞耻和厌烦。
他甚至曾经恶意地期盼过,要是有一天看到父亲彻底绝望的样子就好了——至少那样一来,就不必再听那些没完没了的抱怨。
现在他看到了,却只觉得悲凉。
最后,他没有鼓起勇气走进去,而是落荒而逃。
脑海中的父亲在与他对话:
——你为什么总是活得这么自私?
——我不是自私。我只是在筑我自己的墙。
——世界向你走近一步,你的墙就向后退一步。可你最终要退到什么地方去呢?
他看着脑海中的父亲,无言以对。
父亲一定也曾有过宏大的愿望,但最后他的愿望只剩下了一个:安稳体面地退休。
就连这个愿望也破灭了。这才是压倒父亲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一生都在无奈地退让、退让,直到退无可退,在世界的边缘崩塌成废墟。
那间小小的病房,是父亲最终退守的地方。
——我也会和你一样吗?
父亲没有回答。
薛垣盯着虚空中父亲的影像,直到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沿着眼角滑落。
“啪啪?”
祁涟颠倒的脸出现在视野里,深绿的瞳中闪动着关切。
他或许还没有“哭泣=悲伤”这样的概念,但却可以感知到,薛垣正在经历某种痛苦的体验。
“没事,我没事。”薛垣扯过枕巾一角,胡乱擦拭脸上的泪痕。
祁涟没有移开身体,而是慢慢地俯了下来。依照着本能,像婴儿和幼小的动物一样,用嘴的轻触表达感情。
柔软的唇带着暖暖的呼吸,蜻蜓点水一般,在薛垣腮边游弋,最后飞快地碰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