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折而后弯的小黄（净水红莲）》狂言千笑

53、恶贯满盈[105、106]

　　第一百零五章恶贯满盈

　　朴卫平乃是南韩黑羽旗下百人队长，他仇视一样地看着瘫软在湿泞街道上的慕容炽焰。
　　他年过四十，唇上蓄两撇小胡子，下颌还长着一个山羊尾。按照韩人习俗，头发也剃得精光，仅留有后脑勺顶上铜钱大小的地界留起了老鼠尾巴似的小辫。只是因为用黑布裹头，旁人看不到他的面貌。
　　朴卫平对自己的母国充满了爱情，这个曾经只是偏安于一隅的小小附属国家，被中原民族称之为南蛮的国家，终于也有这样的一日。三年前开始的战事，不光震动了大燕朝野，同时更震动了其他五国。
　　而这一切，都要拜站在他面前那个男子所赐。

　　——金文广。
　　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初出现时，带着些许大燕口音，自称无名氏。
　　掌管黑羽旗的王爷金贝尔丹宁对于他不愿透露姓名的做法不以为忤，反而求得皇帝为他赐下姓名。因为他贡献了雷神之炮的制作方法，同时还为南韩巩固在江北的统治进献了不少策略。
　　自从认识金文广之后，朴卫平敢拍胸膛打赌，天下里没人会有他那样的气势，随便站在敌人面前，就让对方有如临深渊般的肃穆之感。这个人，太深沉，难以看透。

　　然而到了今日，朴卫平终于知道中原人的井底之蛙是什么意思，坐井观天是什么意思。
　　因为在慕容炽焰身后出现的那单人独骑。
　　那个人，和金文广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同样是在黑夜中行动，金文广如同黑暗的海啸，如有实质地催动着空气的波动。而那个人，却无声无息，像是霪浸其中多年，与黑夜浑然一体的令人恐惧。
　　忽然之间，朴卫平预感到，也许这一次行动，不会如预想的成功。这些年来，金文广每次带领的行动都是成功的，这一次，很可能打破惯例。

　　“三年了。”骑马人开口说道，“贵国拥有铁炮也已经三年了，但是如今才在江北推进了一点。慕容炽焰对于贵国的吃瘪真是居功至伟，难怪阁下千方百计想要出去这个眼中钉。”
　　幽沉的嗓音夹着青年特有的纯正，在寂静的街道上迂回回荡。

　　金文广没有答话，面临不知名的敌人，他向来少话。
　　“既然贵国没有表示，那么这个人我可要带走了。”骑马人说完，从他身后站出一个灰衣劲装的男子，三五步走到慕容炽焰身边。
　　气机引动之下，双方对峙之势当即紧张。黑羽军众齐刷刷亮出兵刃，只等领队一声令下。
　　但是金文广却无所表示。
　　朴卫平低声道：“尊座，请下命令。”

　　金文广目光一直看着三丈开外的慕容炽焰，再过三丈就是那个骑马人。他沉声道：“想不到，今日竟然能一下子遇见两名南韩天字榜的通缉要犯。”
　　朴卫平闻言怔然，继而大骇！

　　位列南韩天字榜的通缉要犯一共三名，赏金已超过黄金十万两之巨，这笔巨资不知能买下多少个郡县的田地。——然而既然能够位列天字榜三甲，也就是格外的难以抓获，他们的罪恶也格外地令南韩人发指。
　　南韩皇帝在获得雷神之炮时，曾经预计三个月拿下大燕，一年兼并七国。但是到了现在，却止步于大江北岸两百里处，时进时退不得安稳，罪魁祸首就是这三人。

　　第三位就是眼前的慕容炽焰。
　　南韩任命的大帅，十有四五丧生于他所率鹏组的手下。虽说将官杀了一个还可任命一个，然而若是刚刚任命又遭截杀，就算金卫平安排了再高明的战术，制作了再强大的火器也照样难以施展。

　　第二位乃是大燕废三皇子慕容泊涯。
　　刺探军情、离间计、反间计，各种情报战的手段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慕容泊涯曾骗得韩帝误以为红羽旗大将军李陈留与贵妃额尔图兰氏通奸，还诞下孽子充为皇阿哥养育。慕容泊涯买通了大太监劝说韩帝与九阿哥滴血认亲，一滴之下，果然血液无法相融。帝雷霆震怒，为防大将军李陈留率兵反抗，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赐死李陈留与贵妃额尔图兰氏，秘密毒毙九阿哥以除孽种。等到在大燕国土内攻城略地的黑羽王爷和金文广得知时，这个可称之为南韩立国来最大宫变早已尘埃落定。
　　然而，此等宫闱秘事竟然在短短半个月内传遍南韩东西南北，再过半月，天下七国皆已知晓。等韩帝终于知道自己上了大当，就算气得呕血三升，也无法追查到慕容泊涯的下落。
　　而此后，不是获得南韩官吏贪污军款的证据，就是接到将领吃空饷之类的密报。然而此间真假难分，虚实难辨。有时十成十像是真有其事，等处理下去才发现冤枉了好官；有时十成十像是无中生有的情报，哪知道丢在一边的结果却是激起了民变。
　　这等情报战简直如同棉絮里的跳蚤——防不胜防。南韩上下民心大乱。

　　至于第一位，乃是在燕韩大战中突然之间就展露了头角的民间人士。其姓黄，其名翎羽。
　　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他出现时必骑马、必蒙面。能够查知得到的，就是这个人曾经和大燕皇室有过一段不寻常的来往。以及，这个人出现的第一年里，每次行动都会留下一条讯息。
　　——阎，我们需要谈一谈。
　　没有人看得懂这是对谁留下的信息，但是在如此反复一年之后，黄翎羽似乎厌倦了等待，做下了令南韩人无不震怖的恶事。
　　大燕共治二年开始，黄翎羽在南韩郡县里散布了无法治疗的瘟疫。每散布一个村庄，他都会留下这样的讯息——汝投之以硝烟，吾报之以瘟疫。
　　后来再不必他散播，这种会令人皮肤溃烂流脓的疫病迅速传遍南韩各个角落。
　　至今，南韩已有一百多个村庄成为无人村，上千个村庄受到瘟疫波及。南韩人风声鹤唳，一旦听说哪家有人出了脓疹，就将这户人家关之于荒野山洞之中，以巨石封死，让他们自生自灭。
　　当南韩谋士后知后觉地想要将这种瘟疫也散播到大燕地界时，却发现他们竟然有对抗的方法。

　　不光朴卫平，连他身后一干人等都悚然惊心，他们根本没曾想到，竟能亲见那个恶贯满盈的黄翎羽。虽然兵刃在手，却不敢轻举妄动，唯恐连黄翎羽随手又都散播瘟疫出来。

　　眼见那灰衣人已经站到慕容炽焰身边，朴卫平终于忠于职守地大吼：“想要带走人，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黄翎羽咯咯笑了开来，十分开心似的，然而那清越的声音在春夜的雾气里硬是激出冷硬的寒意。他说：“程平，他要你去踩他，你的意思呢？”
　　原来灰衣人正是程平。
　　他三年来韬光养晦，性格与在鹏组中时多有差异。此时只是瞥了朴卫平一眼，而后眼睛半眯，似笑非笑地道：“阁下天顶好生光滑，在下轻功不精，唯恐落足于上，必然失足滑倒。还请阁下莫要为难于在下，踩踏之事还是能免则免吧。”

　　黄翎羽哈哈大笑：“程平，等这位前任上司醒来后，我一定要将刚才那些说话给他复述一遍。让他看看自己的调教功夫比起我来是如何的失败。”
　　程平收敛了那种乐于为虎作伥的恶劣阴笑，冷冰冰地回答：“区区小事无足挂齿，还是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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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六章不敢动弹

　　南韩众人听闻他们如此侮辱母国，怒火直起三丈，要知道他们金钱尾辫得自于开国圣祖皇帝的装扮，国人皆认为神圣端庄无比，哪容得外人诬蔑。一时间气氛顿时紧绷。
　　“朴，”金文广抬手阻住几乎要冲前斗狠的朴卫平，“我们已经输了一程。”
　　朴卫平大惑不解，程平则已经将慕容炽焰搭上自己肩膀，在低沉的阴笑声里身势展开，飞身跃上墙头。飘飞的灰色长袍在几个起落后没入黑暗之中。

　　“不可纵虎归山！”朴卫平情急下大呼道，“《自怜集》还在他的手中……”
　　金文广厉声喝道：“不许轻举妄动！”
　　这一声暴喝比任何利器都要有效，蠢蠢欲动的南韩众人定立当地。

　　黄翎羽歪着脑袋，头上戴的冥离也倾侧出一个可爱的角度。不过一个行踪鬼魅的黑衣骑马人做出这种动作，只能显得越发诡谲。
　　“这么快就察觉出来了。”他十分无奈的样子，而后高声道，“还不都出来，行藏都被人发觉完了。”
　　眨眼之间，墙头上下，民居内外，冒出了夜行装束的弩弓手不知凡几。
　　这群人训练有素，将南韩人层层包围于中央。而在百丈以外的远方，隐约也传来了兵刃出鞘的响动，竟不知道在这小小繁城之中，究竟藏伏了多少嗜杀者。
　　百丈之内，应当是黄翎羽自己的班底，而百丈之外那些难以隐藏行踪的普通人，大概是刚从官衙中借调出来的府兵。

　　“想不到，连官衙也愿意替你们出头。”金文广语速悠缓，并不为当前局势而担心。
　　“不要怪他们，”黄翎羽笑，“他们对归附贵国其实真是真心诚意。只可惜，我只要稍微威胁一下——如果不服从就立刻散播新型瘟疫——之类的，那帮大老爷们也只能乖乖听命。”

　　“黄翎羽，”金文广道，“你举手投足，动辄杀害上千上万人，你竟然能作出这等穷凶极恶的罪孽。”
　　“那你呢？那个什么鬼雷神大炮，搬弄出那种东西就不会死人了吗？”黄翎羽问。
　　“起码我所害者只是军中将士，你所害者乃是平民百姓！”
　　“千百年后……”黄翎羽似乎还要说什么，却没说完，停在此处不再继续。他歪着头，不言不语地看他。片刻后，转开话题，“其实，墙头上的人十之一二是认得你的，甚至还是你手把手带出来的。金那个什么的兄，舍弃姓名就那么好玩么？”
　　朴卫平大惑不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他们两人似乎曾经相识似的。一边想着，一边等待外围的动静。不错，他们目前是中了燕人的埋伏，目标人物还被劫走了。但是这并不能影响韩人对金文广的信心。

　　果然未过得多久，就传来兵刃相击的声音。在繁城外围，金文广先一步就布置了接应人马，此刻当是发现了异常，于是开始了排除妨碍的行动。
　　朴卫平相信在城外留守的同伴。因为在金文广的训练下，黑羽旗下每一个战士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就算与慕容炽焰这样的敌人交战时不能单打独斗，但一旦结合于一体，必是无坚不摧的奇兵。
　　然而朴卫平也不无忧虑地发现到，墙头上冷光湛湛，箭簇的寒芒没有丝毫动摇，根本不为外界的异常所干扰。很显然，他们这次遇上的敌人也是真正训练有素的强者。
　　朴卫平注目于金文广，只等他一声令下。

　　黄翎羽说道：“你们没有胜算，来这里的不光是我，还有慕容锐钺与慕容楠槿的支援。要知道，你动的毕竟是他们的血亲。这群皇亲子弟，若是在和平年代当然会争个你死我活，但现在则指挥同仇敌忾。”
　　朴卫平不知道金文广听后怎么想，但他却已经知道事情不妙。也许慕容锐钺一开始不闻不问的态度其实就是装模作样，要将金文广其人引诱出来再瓮中捉鳖。这么考虑后，他额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怎么说也不能让金文广落入敌人的套子里去。
　　外围的相声越发激烈，但仍然不断往远处退去。强弱之势不用亲眼所见也能判断，南韩的外部支援队伍已经显现败势。

　　金文广终于动了，他从腰间取出一枚拳头大小的蛋状物。
　　不但如此，在金文广的带领下，身后的随从也都纷纷取出了一样的东西。
　　黄翎羽几乎是同一时间倒吸一口凉气，若是没猜错，那物品应该就是手雷。这种东西出现在古代是太过突兀了，但是黄翎羽却相信若是眼前这个人，绝对会制作成功。
　　以前实习爆破矿山，阎非璜什么炸药没用过。为了图方便，还自己制作□□，至于TNT这样的高性能炸药，更是在旧版高中课本印有配方。
　　真是好和谐的玩艺儿……

　　黄翎羽和金文广默默对视。终于，黄翎羽先做了退让。与来时一样，静悄悄退入黑暗中。包围着南韩众人的箭簇也落潮一样，由近至远消失于墙头上。
　　最终，街道上变得空空荡荡，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远处仍然传来打斗声响。

　　朴卫平将黑色圆球塞回腰囊中，好久才问：“尊座，为何我们一拿出药盒子，他们就不战而退啊？”
　　原来南方多瘴气，潮气又重，出征将士大多要随身带一药盒。黑羽旗下特攻队队员嫌军队配发的木匣易坏，便出钱给队员特制了青铜药匣，为防起锈还在外表上了黑漆。这种蛋状药匣不但容积很大，而且容易清洗，很是受到特攻队员们的推崇。

　　金文广自言自语地道：“他已经够聪明了，原来也会上当受骗。真该庆幸他对我竟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信心。”
　　不知不觉。他双手交握，感到手指有些不听指使的颤抖。
　　黑暗之中无人看见，但这感觉在他而言，却格外分明。

　　话分两头。
　　繁城外围根本没有什么“慕容锐钺的大军”、“慕容楠槿的支援”，有的仅仅只是慕容泊涯带来的鲲组和黄翎羽带来的六芒楼。
　　外围的南韩人并非军中精英，根本不是两方合力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破开了几个出路。
　　程平就在未受到乱斗波及的区域等待着。黄翎羽来到他身后时，正看到慕容泊涯也站在此处指挥着战斗。司徒傲蹲在地上为慕容炽焰进行初步的解毒。虽然程平很自觉地举着油灯为司徒傲照明——这是黑夜里无比明显的靶子——但是所有攻击乃至箭矢暗器都被有效防卫阻挡在照明范围之外。

　　慕容泊涯远远听到马蹄声响，转头看了过来。黄翎羽驾着黑马，悠悠荡荡来到他身边。
　　司徒傲抬头看见是他，继续低头治疗。口中却还说道：“你那膝盖现在觉得怎样？等会儿我给你再看看。”

　　黄翎羽低头对他笑道：“你给我看看？你就不怕回去被那一帮人打死？”
　　原来自从懒人帮宣布退出白衣教，白衣教众就有点不太待见黄翎羽和胡孙的趋势。自从南韩瘟疫闹大了之后，更是要和他撇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