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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司徒一脉[83、84] ...
第八十三章武良回府
外面的一阵响动把黄翎羽吵醒,他努力了几下,终于睁开了眼睛,只觉浑身上下异常酸软,十分难受。所处之地有些昏暗而且倾斜,低矮的瓦顶近在眼前,已经不是睡着前所在的房间内。
“醒了?”慕容泊涯的声音近在耳边,他要闻声就要转头过去,哪知道竟连这点力气都像使不出来一般。
“别乱动。”慕容泊涯把毛毯又往他身上紧了紧,半爬起身来,让黄翎羽能看见,“你有点发热。”
“嗯。”
这毛病由来已久,也无需他担心。在上一世时,若是文物局忽然下个通知,限期递交发掘计划、勘测报告或遗迹地形图纸之类的,他和阎非璜常常是得几日不能合眼。考古队大多都是在遗迹当地才聘用民工帮助挖掘,这些专业性很强的工作只能由他们来做,更何况有时又催得很急。这样的结果就是,大功告成之后,五大三粗的阎非璜还能活蹦乱跳的,他却要发一场不大不小的病。医生说这是精神过于紧绷的结果,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都已经死了一次,换了个年轻的身体,这老习惯还是带来了,这也让黄翎羽觉得自己做人真是失败。
下面又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黄翎羽才惊觉原来他和慕容泊涯目前所处,是在屋顶之上。大概这间屋子是铺设了两层瓦顶,两层之间是藏人的所在。而不论从外面看还是从里面看,都能看见干干净净的屋顶,哪知道其中另有乾坤。也难怪黄翎羽感到地势倾斜了。
“发生了什么事?”他压低声音问。
“慕容锐钺手下那批官兵进来搜查,先忍一下。”
“这么快?”
“他没有亲来,不过让普通的官兵四处搜查罢了。”
慕容泊涯贴在他面颊旁耳语,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热气全部都呼到他脖子上。黄翎羽狠狠瞪他,慕容泊涯却变本加厉,压在他身上探到另一边,在他身旁将上面的一片瓦掀开了些许,顿时已经紫红的天光泻了一些进来。
黄翎羽只觉身上越发升温,虽然裹着皮裘发汗,却始终无汗出来,正堵得胸闷心慌,这一点清新的晚风吹进来,立时沁入心脾之间。
慕容泊涯凑到缝隙往外看了一阵,忽然道:“啊,聂无娘总算回来了,速度还挺快的,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黄翎羽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下面。
辟辟砰砰,一阵开关柜子的声音……下面那些人都没有听到有脚步正越来越近。
应该是管家的人哀求道:“官爷们给小老儿一条活路吧,这可是武良大将名下的产业,若是被她发现了别院里被人捣乱,可真是要我的命啊!”
黄翎羽一惊,脱口问道:“武良的产业?你们什么时候和那个大燕第一女将勾搭上了?”
慕容泊涯似笑非笑地道:“武良就是聂无娘,本来就是我们的人……你继续听。”
下面,应该是跑龙套的兵仔报告:“队长,这间屋也确实没人!”
应该是队长的人喝道:“没有就快走,莫等那母老虎回来。”
就在这时,来人已经进了屋子,停在门槛旁边。“哦?你说谁是母老虎啊,”一个粗嘎的女声拉长了声音问。
虽然不能看见下面情形,但黄翎羽大概能想象得到一个大块头女子站在门槛处恶虎扑食般盯着屋内的大小官兵。而里面那群草包则战战兢兢却又要强撑气势地和她对望。
女人继续道:“虽然这处仅算是我的别院,但也收藏了不少军事图册,你们随随便便就进来搜,以后若是泄了密,本将可是要找你们算账的。”
那些官兵听着便有些胆寒,哪敢担待这么重的罪责,立刻就开始好话连连地赔起笑来。简直是好说歹说,聂无娘才“勉为其难”地放了他们一马。
这些推来挡去的把式,听得黄翎羽好笑,更是对那聂无娘产生了好感。这样的人物,普通官兵还真不是她的对手呀。他脑子里开始活络,也觉身上不那么难受了。
那些官兵正灰头鼠脸地往外退,聂无娘却又叫住了队长:“对了,你这队长长得挺俊俏的嘛……”
“不不不,”那队长并不等她继续往下说,连忙推托道,“在下身染恶疾,别看长得人模狗样,其实是外强中干,中看不中用的类型。武大人过誉,但切莫将在下看得过高,否则真是折了在下的福啊!”
聂无娘沉吟片刻,似是十分不甘心地道:“既如此,队长回去好生养病,什么时候养好了,小女子再去问候队长大人。”
“不敢不敢,岂敢岂敢!”那小队长大概满脸冷汗,忙不迭地往外倒退,话没说完,急匆匆将一群兵员都带走了,逃得比兔子还快。
黄翎羽倒吸一口凉气,他在宫中跟那群宦侍混时听了不少八卦,也听那女将武良甚喜在床事上折磨男子,虽不娶夫不娶男妾,却不时物色美貌男人,用完就丢。她功勋卓著,深得皇帝信赖,兼且将人折腾得狠时也会多给钱财,便也没人去告她强抢民男。
倒是有很多宦侍私底下盼望着她去和那白发魔女斗斗狠,宫中私盘开设的赌局,武良和莫灿的赔率是一比一。
慕容泊涯竟和这样的女人相熟,而且泊涯还算长得十分不错的,正经起来也是个伟岸儒雅的人……这么一想,黄翎羽不禁更觉头疼难忍起来。
正想着,慕容泊涯已经将他轻轻柔柔地搂了起来,说道:“司徒傲竟然也和她在一起,我们下去让他给你看看伤。”
黄翎羽的个头半年前就还没长开,如今更是不会压手,慕容泊涯心里叹息,掀开垫在下方的瓦板,轻巧地跃了下去。
待得眼前不再摇晃,黄翎羽终于在窗棂外渐落的霞光里看清了当先两人,一个是牛高马大的女子,与慕容泊涯齐头,身形却尚要壮出两圈;另一人中年之资,着灰色书生长衫,留着寸许长的胡子,平添许多教书先生的气质。
慕容泊涯上前道:“聂大姐,司徒兄!”
聂无娘哈哈大笑道:“每次见你都被你占足便宜,你叫我大姐,那你的肖师父岂不是也要随着降一个辈分?”
原来聂无娘素与肖清玉相好,虽然没有媒妁婚配,但已经是西戗族中白衣教里公认的一对。按着这个情分来讲,慕容泊涯倒要叫她一声“师母”。
寻常女子对这种夫妻之事多半羞于出口,哪会像聂无娘这样大大咧咧就拿来取笑别人的?但她聂无娘又是什么样人?自有一套行事法则,也不会和寻常女子一般故作娇羞。
不过慕容泊涯此刻一副精力全都放在别处,先是给几个人相互介绍了,接着便只对司徒傲说:“司徒先生,这个人,还请你务必尽心帮忙看看。”
司徒傲左看右看,忽然大惊:“你是黄翎羽?”
聂无娘奇道:“你认识他?”
“去年慕容被捅了一刀子,还在水里泡了大半夜。那时我就是从他身上抽了血过给慕容的。”说到这里,想了想又道,“我记得你当时是被聂无敌那酒鬼敲昏了送来的,又点了睡穴,过血一事应该并不知情,但看你这样子好像一点也不惊奇?”这话却是对黄翎羽说的。
慕容泊涯换了一只手把黄翎羽拖在臂上,空出来那只手扯着司徒傲的袖子,一把拽到床前,先将人安置好,才虎着脸瞪另一人。
司徒傲想起正事,不再说笑,端正坐下给黄翎羽诊脉。
第八十四章司徒一脉
也不知道他诊了多久,庄丁进来上过灯,暮色也渐沉了。聂无娘坐在窗前专注地看天空里的星星;慕容泊涯坐在床尾,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司徒傲安静地坐在床边,把黄翎羽左翻右看,神色越见凝重。良久他才起身开了个单子,给庄丁拿下去先熬一盅清淤化血的药粥。转回身又问道:“我刚才问过你的问题,你尚没有回答。”
黄翎羽已经有些睡意,闻言略为清醒,想了想才记起来,于是照实答道:“过血那一日我的确是被敲昏了,但过了不久就醒了过来。你说当时点了穴位,但是点穴似乎于我无甚效果。”
“司徒,他到底如何?”慕容泊涯问。
“去年在怀戈的时候你师父就已经发现他全身经脉淤堵,我们当时都以为是胎里带来的毛病。没想到……”司徒傲放开把脉的手,双目紧闭,面露沉湎之色,“没想到竟然真是我西戗族的一支。”
聂无娘悄无声息从窗前站了起来。她在白衣教里身兼重职,又在大燕朝廷里为将,西戗族的日益式微,不会再有人的感触比她更深。二十年来,西戗族里新生的婴孩都经她手抱过,但怎么也不会有眼前这么一人。
黄翎羽安静听着,这个身体的身世如何,他仅仅停留在感兴趣的阶段而已。就算有人断言这身体其实是莫灿的私生子,再对上那女人时,他也照样该怎样怎样。如何为人处事如何待人接物,并不是血缘出身就可以决定的,否则人的智慧和意志要来何用。
司徒傲向黄翎羽道:“你知道西戗族是什么样的族群吗?”
“泊涯和我说过。”
“血缘浓厚的西戗族人,到十七八岁左右,身体形貌会发生极大的改变,就犹如脱茧化蝶的过程。外人觉得惊怪,都称之为异化;我族人则叫得好听些,叫做羽化——但不论是羽化还是异化,说的都是同样的事情。因为是身体上的改变,所以必要有充足的睡眠和充足的养分。”
聂无娘问道:“司徒傲,你说的都是真的?”她指的自然不是那些异化羽化的事,而是黄翎羽竟然是西戗族人的事。
司徒傲摇头阻止她的打断,徐徐说道:“你血缘浓厚,本也已到了羽化的年纪,但恰恰遭此大变,阻断了羽化的过程。”他面露怜惜,安慰地握紧他的手臂,“今后将养得好,身体的变化或许还会重新开始,但年纪一过骨骼就会变硬,羽化也会是个沉重的负担。这发色还会回来,至于你的膝盖,恕我医术不精,实在无能为力。”
从头到尾,慕容泊涯都坐在床尾垂头听着,不发一言地听着。
“司徒,我还不知道你医术竟然有了这么大的进境,光靠诊脉就能断定一个人的血缘,真乃神技啊神技!况且近二十年来,除了林教主的遗孤,我并不曾知道还有哪个族人流落在外。”
“无娘,我并非因为诊脉就能断定一个人的族属。我之所以能断定他的身世,是因为他的脉络淤堵之症。况且,流落在外的遗孤,并非只有林朗之子!”
“什么?”
“你可还记得,十七年前,我司徒一门遭受的大劫?”
聂无娘想了想,似有所悟,沉声道:“当年大燕皇帝指使江湖人对林教主下手后,又对司徒氏聚居的斜阳谷进行清剿,火烧山林连绵五百余里,不可能还有生者。”
司徒傲将搭在黄翎羽脉门上的手收了回来,慈蔼地看着他道:“西戗族分有许多支脉,其中最大一脉原本是我司徒氏。当年司徒若影所传之术,除了《顾影集》之外,尚有单留给我们一脉的两套经脉密谱。这两套密谱并不同《顾影集》,都是用寻常人能看懂听懂的语言传录,一套是记载于书册上的医谱,另一套则是由司徒宗族长代代口耳相传的武谱。”
聂无娘沉吟道:“你的医术自是得益于那套医谱了,至于那套武谱,应当是在十七年前就已失传……”
“的确应该失传,就连我大哥初生的幼子应该也丧生在那场山林大火中。但是如今,你却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听及此,粗心大意如聂无娘也不胜唏嘘,司徒傲也常常对她开玩笑,说当年当年,也曾想对他大哥好好非礼一番之类的。但毕竟一方已故,再怎么说笑畅谈,也只是一种对亡者的缅怀罢了。
司徒傲又道:“你这经脉堵塞之症并非因为先天带来的病症,而其实是武谱中记载的一路功夫。以前是我大意未曾发觉,但试想,若这经脉阻塞真是病症,你又怎会无病无痛?若真是病症,又怎么会点穴对你无效?——大约十七年前那日,我大哥眼见将死之日,将自身功力全数度到了你身上。大哥的功力如何深厚,本不是一个襁褓婴儿所能承受的,但借助武谱里的金针之术,也可将这些功力全数封入孩童的奇经八脉,这症状就是经脉阻塞不通。”
慕容泊涯听及此处,终于开口问道:“司徒先生,但他身上并无半点功力。”他双目灼灼,直视着司徒傲,不知不觉间坐得更近,握起了黄翎羽搁在床边的手腕,“他若能有司徒家长一半的功力,又怎会受到如今之害。”
司徒傲闭目沉吟,半晌方道:“武谱中的秘密我不曾涉及,对于武谱功法的运用也仅是听大哥说过几次。他现在之所以不能运用自如,最大的原因就是经脉不通。记得去年我在怀戈时,他除了淤塞之症外也未有其他异样情况,然而今日再看,却已经有了一丝松动。也许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松动还会逐步加强也未可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前面领路者足音轻捷,后面跟随者足音混重,显然并非习武之人,但似乎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速度并不嫌慢。
聂无娘神色微凝,道:“是军中来人。”言罢,她转身推门出去,用自己庞大的体型挡住了来者的视线,反手合上了门扇。
对于外面发生的事,司徒傲并不十分关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黄翎羽的额。慕容泊涯仰天望着屋顶,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片刻之后,来人领命离去,而聂无娘转了回来。
司徒傲抬眼看她,见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于是问:“这次又让你出兵?你不是已经调回禁军来了?”显然对外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南韩那边小皇帝新上任就三把火,位子没坐稳就要东咬西吠。”她阴着脸骂道:“慕容锐钺那小子,见我老是偏向楠槿,就向那老皇帝进谗言,要将我从京中调走。”
“那慕容老大就不怕你掌着军权?”
“掌你个头!左边一个监军右边一个副使,户部还管着军饷,各郡握着粮草的调拨。在外打仗说得好听是握着军权,说实话其实就是被牵着脖子去拼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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