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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血缘真相[51、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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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血缘真相
慕容泊涯讲述着过去的事情,阎非璜的事情,西戗族的事情,这个世界过往的事情。他的声音很柔和,和着炭火噼噼啪啪的炸裂声响,有些像是过去的录音带被重新翻找了出来,重新被播放聆听。
黄翎羽只是盯着火盆,用火钳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许久后将那火钳往旁边的水罐里一插,随着水被烫得发出的滋滋声站了起来。
“有些累了,先回去补眠。”
慕容泊涯目送他往里屋的床上去,只一眼,心中惊异,赶紧伸长手臂将他扯了回来。
“怎么?”黄翎羽不解地问。
“怎么?我还要问你怎么了呢。”慕容泊涯神色不善,起身将他压到长椅上坐下,自己到衣柜里找衣服,“这么大冷天的,到哪里弄得一身泥水的回来。”
黄翎羽凝神思索他是什么意思,这时才感到背后凉冰冰的难受,衣服湿淋淋地贴在背脊臀股上。
慕容泊涯找来找去,其实这里既然是分给调教师父的住处,衣柜里的粗布衫已被他穿在身上,另一套拿去洗了,剩下的都是给被调教的小倌换穿用的衣服。
慕容泊涯叹了口气,道:“就只好这样了,你先换上,有时间我们再置备一些衣物。”
黄翎羽伸手接过,见那衣服布料稍微妖里妖气,款式有些飘荡,冬天里穿起来稍嫌单薄了些:“我以为秦淮楼的品位不错,原来选衣服也这么没眼光?”
“这些都是别楼不要收回来的旧衣服,专门给被调教的小倌换用的,等你有了固定的客人,就可以有庄重一些的新衣了。而且,现在给你的已经是最厚实的一套。”慕容泊涯说完,心中一动,丢下黄翎羽走出房去。不多会儿张罗来一铜盆热水,搁在了火盆上,手里还抓着擦脸用的布巾。
黄翎羽已经脱下衣服,见状就要接过毛巾给自己擦拭。”
“站好!”慕容泊涯瞪他一眼,转到后面帮他。
黄翎羽不知慕容泊涯心里的算盘,见他这会儿心情似乎不好,也就不再啰嗦,自由他去擦洗。
慕容泊涯用布巾沾了热水,要帮他细细擦拭,眼睛却死死盯着黄翎羽的背脊。他穿着长衣时让人觉得瘦小,但是除下了衣服,除了身上没有一点赘肉之外,并不会显得瘦弱。
按照设想,黄翎羽应该是白衣教先任教主林朗的后人,肩背上有刀疤为记。于是慕容泊涯擦拭的同时也在仔细地观看。
林朗遇难一役已过去十数年,当年那个襁褓中的婴孩也已经长大,那日留下的刀疤随着岁月的流逝,也许会消散得浅淡,但是据说是几乎要了命的伤口,怎么也会留下些许的迹象。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任他如何寻找,黄翎羽的背脊上光滑如新,连一点破皮擦伤也看不到。
慕容泊涯越是找,心越是往下沉。
不应该是这样的!附魂之人应该只产生于西戗族人之中,而适龄的且失踪的西戗幼童,只有林朗的遗子。可是黄陵羽却明显不是。
“可以了吗?天气很冷。”黄翎羽的声音把他自疑惑中惊醒。
“可以了,你穿上衣服吧。”慕容泊涯说完,转回去洗布巾,心中不断涌出疑问。
他看见黄翎羽一边还在系衣带,一边往里屋去。也丢下布巾,回身追进去,随着他一起上了床。
“你怎么也要补觉?”连日来天气冷,两人都是睡得很近,慕容泊涯上床的动作已经让黄翎羽比较适应,故也没有推阻,只是觉得奇怪。
“你说你认识阎非璜,那你也就是从别处借尸还魂过来的?”对于借尸还魂这个词眼,别的人或许会觉得惊怕,但是有了阎非璜的先例,慕容泊涯一点也不以为怪。
黄翎羽懒洋洋地嗯了声,抖开被子钻进去。
“你初醒来是两年前,跟着黄河决堤逃难的队伍?”慕容泊涯也跟着钻了进去,一碰之下才发觉对方背脊上冰冷得没什么温度,即使刚刚用热水擦过也没什么用,冰凉都透出了衣服。想也没想从后方贴了上去。
“嗯。”
“身边没有什么亲人?”这些事情是肖清玉原本就知道了告诉他的。
“据说父母兄妹是有的,但都被大水淹了。”
“亲父母兄妹?”
“据一起逃难的村民们说,长相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应该是亲的吧。”
“你的肩背一直没有什么伤痕之类的?”慕容泊涯心中的疑惑逐渐涌起。有种忽略了什么事情的不安,这种不安越来越盛。
“蚊虫叮咬的或许会有一些吧。”黄翎羽说,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抓起被角埋了头自己睡,让喋喋不休的家伙自己喋喋不休去。
慕容泊涯想了想,终于问了藏在心中许久许久的问题:“你和阎非璜是很好的朋友吗?他这些年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黄翎羽一动没动,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慕容泊涯看到对方肩膀的轮廓很平缓地起伏,已经睡熟了……
两人所在的院子很独立,平时没什么人愿意接近,莫谙出去搜集情报了,一直到了中午也无人打扰。
慕容泊涯仔细计划好几个方案找到秦挽风,拿到东西尽快离开此地。黄翎羽又翻身过来,紧紧靠在他胸前,格外的安静。和以往轻松快乐的睡容不同,他似乎很疲累,脸色有些发青,嘴角紧紧地抿着。
——刚才的问题,他是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
慕容泊涯心里的疑问没人解答。但是似乎有些理解了黄翎羽的心情。黄翎羽对他从来都是毫不客气地有问必答,至不济也会针锋相对或者顾左右而言他,独独在刚才那一刻,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阎非璜是慕容泊涯至今深藏于心最为敬重爱戴之人,最初认识的阎非璜,一开始就是让人尊重崇敬的存在,似乎是无所不能的强大,所到之处都会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而黄翎羽,从来都是不起眼的生活处事,只有偶尔,在身边存在威胁时,才会稍稍使出手段,但即使这样,不注意观察也绝不会察觉他的特别。
越是相处,越是发现黄翎羽的表里不一。也开始理解了阎非璜的心情,理解他为什么偏偏要想念一个人想念得这么深刻,要独自承担生离与死别的艰辛,这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也许根本不会再有这个可能,但是如果那个人真的出现在这个乱世,而我又已经不在,你一定要代替我……』
——代替吗?或者这是我自己的意愿?
怀着疑问和警觉,慕容泊涯收紧了一直揽着黄翎羽的手臂。
第五十二章各行其道
暮色深沉,慕容炽焰刚从睡眠中醒来,耳中就听到了不远处主楼里传出的歌舞喧嚣声。他理了理散在枕上的发丝,用手把成一束,才慢慢侧过身子爬了起来。
因为扬州冬日里的潮湿阴冷,肩背上传来隐隐的不适。
其实这东西从记事起就时时伴随,也没必要在忍受了十几年之后还要发脾气。不过尽管如此,在听到房门外轻微的落地声之后,慕容炽焰还是沉着脸问道:“锋雀,谁准你这时候靠近我的卧处。”
门外阴冷的声音道:“奉主人命,已经抓到秦挽风的情人。”
慕容炽焰在扬州侯刘牧的帮助下蹲踞秦淮楼。日来不断有人进出,仍没发现慕容泊涯和黄翎羽的踪迹。
而被软禁在扬州侯府的秦挽风则丁点破绽不露。秦淮楼生意做得大,秦挽风这两年又与东吴某些贵人还有些私底下的交易,就算是扬州侯刘牧没有真凭实据下,也不想轻易与他动粗。
好在秦挽风有个情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据传两人曾同甘共苦多年。若能掌握,看秦挽风他还能不能将个遇事不惊的笑脸坚持下去。
“现在何处?”慕容炽焰问道。
“正在带回扬州侯府,明晨赶到。”
“明晨……”也即是说,明晨就可以在这次任务上更进一步。
慕容炽焰正要下令回扬州侯府等候时,心底冒出一股不甘心的直觉,提醒他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这直觉不知何故而引起,可他从来不会忽略任何细节。不顾属下锋雀在门外跪等指示,垂下头把玩着手中长发,细细思索。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主楼内传来的乐曲过了一段又一段。
慕容炽焰脑中灵光一现,想起早晨的情景。
这日的早晨,他遇到了那个自称林习风的新人。这人他前几日也见过,几段所谓的笑话记忆犹新。原本这些都没什么,可不能忽略的是,这个人身上的氛围和气息,让他有种若隐若现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直觉,打小至今,只曾有少数几个人让他具有这样的感觉。一个是三皇兄慕容泊涯,也正因此,他在很小的时候,对慕容泊涯的感情甚至比对自己的母亲和父皇还要亲近得多。最近的一个是黄翎羽,夏末初秋那日,在洛平京郊外的野地里,他贴在黄翎羽身后也曾有如此察觉。当时黄翎羽还对他自称名叫“玉玲黄”,说谎的功夫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至于这个林习风……甚至连那个将林习风带来的满脸猥琐的大叔,也让他不得不分心去注意。
越想思索越是明朗,守株待兔从来不是他慕容炽焰的风格,他以往成功执行任务的最大经验就是要时时刻刻掌握主动。
他心意已决,掀开薄被道:“来人伺候。”
当慕容炽焰在下人的伺候中换了衣服,向秦淮楼的主阁行去时,慕容泊涯却正逛出了秦淮楼。
将近小寒,天气越发冷了起来。路人都穿着厚重的冬衣。他夏日里受的伤虽然是愈合了,但是那么深的口子还是留下了些许后遗,不过些许的寒痛对他并无太大的影响。
不比北方的干燥,扬州水多潮湿。一到寒冬,北风里夹杂着锐利的湿气,穿再厚的衣服也挡不住体温的流失。
出来时黄翎羽又已经睡下了。
从小到大,慕容泊涯还没见过哪个人能像他这么嗜睡。可要说黄翎羽懒骨头,他还从来没在差事任务上因为偷懒而出过差错。所以他刚才是一面感叹懒人有懒福,一面止了想要上床同眠的意愿,反而给他张罗来一个火盆,自己出来做事。
转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聚集了卖夜宵的小巷。其中有个挑子专是经营汤圆,摊主是个半大不小的小伙子,挑子上还挂了顶破了边用白线缝上的斗笠。
他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说道:“要一碗汤圆。”
周围的客人都是布衣,或站或蹲捧着碗吃东西,有的见他一下子就出了银票,都是暗笑这人傻。
摊主看看银票,见右下角有三个很不明显的油印,头也不抬地忙活别人的汤圆,说道:“小本生意,不收银票。你去宝来钱庄换了钱再说吧。”
“宝来钱庄忒远,去了也别回来吃你这汤圆了。”
摊主抬头看他,因为所谓“很远”的宝来钱庄,其实就在街口拐角,根本不远。
慕容泊涯知他听出白衣教的暗号,于是掏出一文铜钱丢给他。
摊主见不是东吴的铲币而是大燕的通货,心头微讶,仍是道:“这铜色成色倒是足,攒多了还能给家里做个铜油灯。”伸手收下了铜钱,这既是知道了慕容泊涯的所属分坛。
对于这些暗号,慕容泊涯熟悉以及。大多是以前阎非璜和他开玩笑时想到的怪点子。这些联络的暗号,有的是模仿到汤圆摊吃汤圆的有钱人,有的是模仿初逛窑子才发现自己对女人没性趣大吵大闹要男人上的嫖客,有的是模仿到药铺买巴豆治腹泻的糊涂蛋,还有的是模仿去当铺赎当却把当票带成了银票的客人。
当时慕容泊涯虽然年纪不长,但是一旦和阎非璜搅和在一起,鬼点子那是层出不穷的多。只是数年后变故频生,亦师亦友亦心中憧憬的那个人去后,慕容泊涯很久没有当年那种童稚时轻松玩乐的心态。就连处世御下之道,也严肃了许多。
“秦淮楼主现在在何处?”慕容泊涯装着低头看那小子摆弄红糖姜水,开始煮汤圆,传音入密问道。鲲在东吴的势力较小,只能查得到秦挽风在扬州侯府,却不能知道究竟是在哪院哪阁,所以还要动用白衣教的势力。
他昨日也曾找过白衣教驻扬州分坛的地址,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经营了两三百年的老字号当铺,也已经人去楼空。所以只好找到专凭暗号联络的摊点询问。
摊主给他一碗汤圆,“过两日就是小寒,本地城隍庙有点活动,客人可以去看看。”
慕容泊涯一听有戏,低头开始吃。
“客官面生,跑生意的?哪地来的人?”摊主又问。
“我是肖字号铺子下的,你可能没听说过,常常跑生意。”报上肖清玉的名头,从怀里亮了一枚印有怀戈字样的铜牌。
“噢——从这条巷子左转一直往北走,比较近。”摊主好心地补充上必经路径。
慕容泊涯办完事时已近四更。一个晚上,在寻到了白衣教的分坛后,迅速掌握了秦挽风在扬州侯府上的处所,再避过侯府卫兵寻到了秦挽风。
“不必担心,住在这里很舒适,我后面有大人物顶着,他们不敢对我怎样。”秦挽风说得十分轻巧。这个三十许岁的男子至今保持着当年的容光,在灯烛下仔细打量着高大了不少的慕容泊涯,而后很放心地将钥匙交给了他。
慕容泊涯很迅速地离开了,并不是因为很放心秦挽风,而是因为在如此乱局中,在身不由己的时候,大家都无力再去担负他人的安危。
当他满心计划要立即离开前往阎非璜布下的乱阵那处,而快要进入秦淮楼的时候,莫谙忽然脸色铁青地出现在他身旁,低声禀报:“慕容炽焰二更天急召黄翎羽,要他服侍寝席。黄翎羽推脱不过,已经被鹏组的人押去许久了。”
慕容泊涯大惊,急赶至内院,来至慕容炽焰居住的雅阁前,只听灯火阑珊中万籁俱寂,似乎什么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他的情绪沉落下来,继而一种忽如其来的怒意由心底升起。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冲进去与炽焰狠狠干架。
正这时,一声痛哼自雅阁最顶层里传来,那声音是出自慕容炽焰。一个人影忽然破窗而出,慕容泊涯黑夜里看得清楚,那人显然不会轻功,下坠的速度没有丝毫缓冲,就这么从三层楼上掉落草坪。
只这一眼,慕容泊涯看得心胆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