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重生记》路遐

53、意怜怜慈外祖赏孙

　　已到暮春，冰雪尽数消融，齐布琛的外祖母姜氏，在长子王徯的陪同下，北上出关，亲自到盛京探望女儿。

　　齐布琛好奇地打量着上辈子从未谋面的外祖母，见她虽然有了年纪，却仍然面容白皙，眉眼间与额娘极其相似。身着汉式对襟大袄，里面的白绫竖领眉子领高寸许，上面缀着两粒金银扣，腰系暗色绣花弾墨裙，一双小巧的木底弓鞋微微外露。

　　姜氏的声音柔和悦耳，含笑叫起磕头行礼的外孙和外孙女：“谧姐儿和福哥儿快起来。”

　　话音刚落，就有嬷嬷扶起齐布琛和丰生，又有丫鬟捧来见面礼，除去针线尺头，另有两块玉佩，色泽饱满，质感温润。

　　姜氏指着托盘对王氏道：“那些针线是我收到信后，你大嫂子带着人赶做的，尺头也是她备下的。这玉佩是我和你爹的心意，家里的孩子都有，现在也给谧姐儿和福哥儿补上。”

　　王氏也不和母亲客气，笑盈盈地收下礼物，当即就把玉佩戴到他们姐弟的脖子上。

　　齐布琛低头细看，只见弟弟脖子上挂着一块碧玉，如意状的云纹环绕着蝙蝠，雕工栩栩如生。再看自己胸前，蜜色底的糖玉，用俏色的手法雕出洁白的松枝、竹子和梅花，构图十分雅致。

　　流云百福绵绵不断，既切合福哥儿的名字，又有幸福如意延绵无边的寓意。岁寒三友经冬不凋，既象征着君子高洁的品性，又暗合了齐布琛出生的季节。

　　如此细致入微，怎不让人动容？

　　齐布琛却想起了前世，在她嫁入皇家之后，最后一次听到王家的消息。宫中一位自称和王家连过宗的庶妃告诉她，她的外祖父母都已去世，算起来只比额娘晚走三两年。

　　听到这个消息，齐布琛只觉得说不出的讽刺。本该是亲近的人，却形同陌路，连丧报都是十年以后才听外人提起。

　　那时齐布琛心平如水，激不起半点悲伤的涟漪。可是现在，她却莫名地难受起来。

　　抛开思绪，齐布琛恭敬地给外祖母行礼道谢。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此义理再生之身。

　　若是总抓着上辈子的事情不放，哪能过好新的日子？不如放下成见重新开始，外家的人到底怎么样，还要再看看才知道。

　　见过了女儿和外孙们，姜氏又说要见见大太太。

　　齐布琛姐弟也跟着一起去了东院。

　　两位太太一番寒暄，齐布琛惊讶地发现，身为汉人的外祖母竟能说一口流利的满语，和不大会说汉语的大伯祖母有说有笑，聊得十分热闹。

　　大太太一如既往的和气，微笑着看向王氏：“先前我就说老三媳妇娴静文雅，一派大家风范，今儿见了王太太，可算知道她像谁了。”

　　本来是含蓄的夸赞，姜氏却一本正经地谦虚起来：“大太太谬赞了。我这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定下婚事的时候年岁又小，本想多教她几年，不料亲家突染重疾，接连写信恳求，我顾着两家情分，只能提前让她出门子。规矩都没学全，让亲戚们见笑了。”

　　齐布琛满脸愕然，外祖母这话好生奇怪，好像额娘嫁予阿玛是给病重的祖母冲喜一般。这样贬低自身，难道不怕婆家人看轻了额娘？

　　“王太太过谦了。”大太太不紧不慢地说道：“侄儿媳妇本就知书达理，又在我们二太太跟前侍奉过，得了她婆婆的培养教导，自是言行有度，没有人说过半句闲话。”

　　姜氏目光微动，含笑转向大房的两个媳妇：“她年轻不知事，还得跟两位嫂子多学学呢。”

　　大太太虽然和姜氏辈分相当，年纪却比姜氏大了一轮，不好过多打扰，二人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客气话，姜氏留下从山东带来的土仪，便告辞离去。

　　齐布琛见外祖母的面色比来时舒缓，不禁暗忖，外祖母方才是在试探伊尔根觉罗家对额娘的态度吧。只是她放心的早了些，自己家和大房隔着房头，大伯祖母对额娘印象再好，也抵不过老太太和二太太对额娘的为难。

　　到了晚膳的时候，科尔坤回来，见到岳母和舅兄，又有一番契阔。席间科尔坤饮了不少酒，王氏便早早服侍丈夫睡下，自己只带着春舒，去找姜氏叙话。

　　一轮皓月升上天空，如水的月光透过窗棂倾泻到屋子里，西厢笼罩在一片绵软中。

　　姜氏坐在炕头，注视着月光中的外孙女，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这孩子，可真像你小时候……”

　　早在下晌的时候，大奶奶郭络罗氏便将客院收拾好了，齐布琛的大舅舅王徯已经住了进去。姜氏却没到客房休息，而是借着想和外孙女亲近一晚的由头，留在桐院，歇在了西厢里。

　　齐布琛本就想多和外祖母接触，看看她的为人，闻言自然配合，主动让出炕头，把自己的铺盖挪到一边，洗漱过后滑进被窝，由外祖母拍哄着睡觉。

　　只是她平日睡得没有那么早，白天又经历了新鲜事，人就有些兴奋，此时虽然闭上了眼睛，却迟迟没能入睡。朦胧中听到额娘进门上了炕，和外祖母说起话来。

　　姜氏声音里带着笑：“五年前突然收到你的信，说你们要出关，后来又断了消息，我这心里跟油滚似的，生怕你出事，好几夜合不上眼。这回好不容易得了你的讯息，我非得亲自过来看上一眼，看到你儿女双全，夫婿也得了官，我这心总算放下一半了。”

　　王氏的声音有些发涩：“是我不孝，让娘操心了。先前在府里的日子有些难，我不敢跟您多说，出关后日子好了，却又通信不便，没法给您带消息。”

　　“当年把你许过去，是看在我那老姐妹的份上，你婆婆那个人虽然主意大了些，但是为人大方，手腕圆融。你又是个不爱拿主意的，嫁到他们家，不说学些本事，只要伺候好婆婆，便也吃不了亏。你出嫁那会儿，你婆婆虽病着，我却知她性子坚韧，素性好强，想来定能挺过去，没想到她竟然就那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