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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第四章娓娓朝花将夕拾,殷殷双璧待镜圆

      虞啸卿径自收拾着桌子,将绘图工具拢到左手抽屉里,文件地图叠起放好,这才不紧不慢出门相迎。死啦死啦携我跟上,迷龙留下。出门没几步,就看到那位还算年轻的中将军长正迈进第二重院门。果不其然,陈大员就在旁边,满脸新帐旧账一并算的阴霾,那个陆少校也在,还有几个亲兵。
      虞啸卿领着我们上前敬礼,“军座亲来视察,未能远迎,尚希见宥。”
      军长还礼,“大礼不拘小节,虞师长见外了。”
      也许是军对师本就不像师对团一样等级悬殊,也许是如日中天的前景令军长跟他也不免客套几分。可偏就有不给面子的,陈大员在一旁搭腔,“哎~虞师座过谦了,我这个样子没的军权的文官才叫个卑职,虞师座乃怒江两岸最高军事长官,哪里是啥子卑职嘛。”
      军长还是挂着和蔼笑容,不说话。虞啸卿权当没听见。几句寒暄几丈碎步到了房前,虞啸卿面不改色,冲屋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惊得心脏猛地撞上胸膛,这家伙就这么落落坦荡地把人都让了进去,要让他们看见迷龙,再把他拖出去毙了吗?好吧,就算他们没见过他,那姓陆的也一定会——
      “陈主任,就是他,迷龙!”好极了,陆少校果然不高不低地喊了出来。
      陈大员一惊,紧接着就一喜,似乎忘了这是在虞啸卿的地盘,“来来,把他绑起来!”
      军长在桌边看着图纸,完全充耳不闻的置身事外。陆少校一挥手招来门外立着的两个亲兵饿虎扑食般向迷龙奔去,脚步纷乱催命的声响。我绝望闭上眼。好多人死在战火硝烟里时我都没能来得及闭上眼,这次来得及了。
      预想中的捆绑声并没有出现,饿虎们刹住了脚,突然挡在眼前的这块食他们还真不敢扑。虞啸卿把迷龙挡在身后,视线像穿越空气直接从陆少校身上跳过,盯向陈大员,“到我的师部来抓我的人,陈主任,您可真给面子。”
      这是意料之中的冲突,陈大员冷笑,“谁都护犊子,其实不过是护自己面子。可他杀了一个少校,虞师座不早加以制裁、以正军法也就罢了,今天陈某人来讨个公道,哪里还是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话?虞师座要加以阻拦,只怕也没个理吧。”
      陆少校们丝毫没有要退回去的意思,死啦死啦上前一步似乎是想站到虞啸卿身边,我抓住他手腕把他拽回来。明争暗斗互不相让已有两年多的虞陈二位终于正面交锋,可这是政治斗争,不是打群架。
      军长大人可装不下去了,“稍安勿躁,二位都是党国有功之臣、霍司令①左膀右臂,当此大战,理应共御外侮,何苦兄弟阋墙啊?”
      陈大员:“军座,我那侄儿您是见过的呀,他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却教这小小的列兵害死于禅达街头!我……”
      他话说一半就被虞啸卿打断了,“陈主任此言差矣,迷龙随龙团长在南天门上苦守之时,我就破格升他为少校了,没来得及授衔而已,岂称‘小小列兵’。”
      “白纸黑字的委任令呢?好好,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是和我爱侄同衔的少校,但他恃功自傲,抢械行凶,这算怎么回事?”
      “陈主任此言又差,‘临阵脱逃,枪毙不赦’是我下的军令,迷龙实属奉命行事,何来恃功、抢械一说?”
      陈大员气得直哆嗦。原来文学素养在政治斗争中也是很有助益的,他避而不谈侄子当逃兵一事,那“恃功自傲,抢械行凶”八字定义足以要了迷龙的命,可虞啸卿用“临阵脱逃,枪毙不赦”八字又把他避而不谈的丑事全抖了出来。陈大员怒极反笑,“虞师座,陈少校隶属远征军直接统辖的炮兵指挥所,你无权擅杀。”
      “你不知道么?总司令亲令,大战之际职权不可纷乱,应适当集中,主力军主力将领有临机专断之权。”
      好吧我都听懂了,这基本就是专门针对虞啸卿而言,只是没点名罢了。三十八天让高层也心存歉意,补偿的却是虞啸卿而不是我们,我几乎想冷笑。
      陈大员有些胡搅蛮缠了,“好,那这依法严惩的军令又何在?虞师难道松散至此,师长亲令都不曾备录吗?”
      “陈主任这是不曾到过战场,我快忙死了还有时间盖章?依法惩办一个少校原本不是什么大事。”
      “好,好,既是繁忙所致不曾备录,可见也不是长篇大论,必定好记得很。就请当时在场之人都来,让他们各自写下虞师座你下令的原话,再请你说出来,若有出入,可不好看了!”
      这就太较真太无聊了——军长脸上闪过这么句话。“好了好了,我听懂了,都是误会,虞师长稍有失察之过,然事已至此,再深究也于事无补,陈主任素来慧眼,提拔之人怎会是逃兵?虞师长就给陈少校正个名吧,就说是死于日军之手吧,在场目睹之人,让他们不要胡编乱造就是了。陈主任,你啊,我说几句不雅的话,你即便真如你所愿出了口气,我看也就只是出口气罢了,人们也许会想,那是你弄权仗势、官报私仇,远不如虞师长官方致意为陈少校正名来得实在,不知情者必赞陈家忠烈,知情者必赞你深明大义,你意如何?”
      不得不说,真正的高层将领都是眼里没有该与不该、只有利与不利的致明之人。此番话说得完全合乎利益权衡,陈主任这个聪明人也纳过闷儿来,出口恶气不如捞把实在,况且军座话里话外仿佛知道陈少校的确是做了逃兵,无论是迷龙擅杀也好、有虞啸卿亲令也罢,这个事实摆出来总是不好看的,再纠缠真的没意思了。迷龙的命,不比军部要员的面子金贵。
      陈大员咬咬嘴唇,“军座说的是,我该大局为重……”
      军长点头,“好好,如此甚好。前方战事紧急,我和你们都有的忙。这事就这样吧,陈主任,节哀顺变。”说完立刻转顾他事,“何以没见唐副师?”
      “唐副师在渡口,统筹渡江琐事。”
      “嗯,这挺好,你打仗,他后勤。”他又看向陈大员,“与美军协调的工作相对繁琐,那属于后勤部外联处职权了。广途啊,多跑跑,你去忙吧。”
      陈大员点点头,转身就走,挥手带走了几个亲随。我突然有些佩服他了。
      虞啸卿没忘假意客套,“张立宪,替我送送。”张立宪领命去了。
      军长如释重负,坐到了椅子上。“你可有所不知,为这点鸡毛小事,他已经烦我一上午了。半夜里你电报说,跟李志鹏商量了他36师渡江后的部署,我说来当面看看再批,可不是不信任你,你是聪明人,该知道越到这种时候越该低调行事。”
      虞啸卿没有再说什么,摊开几张纸,上面是一些写写画画的计划。他朝我们摆了一下手,死啦死啦了然,带我和迷龙向二位长官敬礼,然后退出门去。我最后一个出来,把门带上。军长的亲兵和师长的警卫戳在门口,把守得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我们快步逃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禁地,一路直走,拐进了会议室。
      硕大的沙盘仍旧摆在房间正中,那场刻骨铭心的沙盘演习决定了这个房间绝不会留给我什么好印象,此时我却没心没肺地快乐着,我想喊一句何烧光喊过的话,虞师座万岁。可惜我这张嘴从来就不会好好说话,“得嘞龙爷,这回您这贱命是又死不成了,小太爷就纳闷儿嗨,怎么就什么要命的阵仗都收不了您呢?”
      迷龙无疑能比我们更真切地体会到大难不死的快乐,于是吹牛,“你就得瑟吧你,老子有老婆给求佛保佑,哪儿像你们,都是光棍。”
      死啦死啦:“老子不是光棍啊,烦啦还真是,啧啧。”
      紧张了好久好久之后终于松一口气,他也有心气说句废话了。而那样的废话使我突然想起,这世上还有一个一直牵挂着我的姑娘……
      余治叫人给我们送来了三人份的午饭。他对我们的态度比起从前可谓天壤之别,“趁热吃啊,还愣着干啥。”他把托盘递给我,我放到桌上,再转回头来看时他已经颠颠儿地走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无法掩藏也不想掩藏的欣喜,多半是因为他家张哥又回来了。他们总有一家人的亲昵和与共。
      我看着托盘上简单至极的素炒白菜,不见油花,但大米可是最实在的粮食,我叫死啦死啦,“来吧,龙爷。”死啦死啦坐在那次沙盘演习时他坐的位置,盯着沙盘上缩水版的虞师师旗发呆,听我叫他,用一个几近翻白眼的眼神告诉我,他不饿。
      这会儿迷龙已经老大不客气地先吃了起来,瘸腿未愈毫不会影响他的食量,几筷子下去米饭就见了底,他又转而觊觎死啦死啦那份,我在他将渴望转化为实际行动之前抢了下来。我把死啦死啦那一份端了过去,放他旁边茶几上,冲他摇晃筷子,“妖孽也是要吃饭的,要么怎么为祸世间?”
      死啦死啦瞟我一眼。“你别学他,你不是他。”
      我突然就有莫名怒火直冲脑仁,“我学你大爷,我是你大爷!”
      “我是你爷爷。”
      “哎,叫得真好听,孙孙乖,吃饭吧您哪。”
      迷龙在后边乐得饭粒从鼻孔喷了出来。死啦死啦终于将筷子一把夺走,但不是用来吃饭,是用来捅我的。我刚要开骂,他又端起饭碗开吃,我不骂了。
      军医找到了这里,按时履行伺候特殊伤兵的职责。迷龙腿肿得厉害,裤脚挽不上去,在这里脱裤子是不可能的,只好转移阵地。他吹牛说不用扶,结果走下台阶的时候踩上青苔差点摔了,军医只好搀着他走。
      这屋里只剩我和死啦死啦大口咀嚼的动静。我靠桌戳着吞咽,不经意间抬眼,才发现他并不是刻意想看着沙盘的,在这个方向这个位置,只要睁着眼就不得不看着它。
      沙盘上层峦耸翠,怒江澄静如练,南天门上插着的已尽是代表虞师军队的小旗,那以西的地带划了两个封锁圈,大概是剿灭残兵的。无论怎么样,那些都和我们没关系了。
      在某些事情上,人的使用限度只有那么一两次而已。我们已经尽了本分,死啦死啦该消停了,他终究会被我所同化,在禅达开始新的生活。去他大爷的虞师,我们要过日子。
      死啦死啦吃完了一推碗,开始掐身上的虱子,掀开衣领到里边去抓的时候摸到了怀里那伤风败俗的书。胆敢在师部会议室干这龌龊勾当的第一人,他随手翻开就看,视线却好一会儿丝毫没有移动。这不是好征兆。我忍不住问他,“以后您打算怎么着?”
      “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他煞有介事地翻过一页,接着发愣。
      “那您说该怎么着?您肯定还得继续跟他干,是吧?”
      “烦啦,这可是绝顶的废话,你敢跳槽?”
      “装,接着装,谁跟你说改换所属部队了?您是虞师的团长,这永远也改不了,小太爷就想问一事儿,您看着我眼睛,回答我一句您八百年都不带说的实话,您还信虞啸卿的吗?”
      他正对上我的视线,用起哼哼唧唧百无聊赖的语调,“看你那小老鼠眼干什么?信与不信重要么?孟烦了你烧糊涂了吧。”他伸出手想摸我的额头,让我一巴掌拍了回去。
      “我就是想知道。一个字!‘信’还是‘不信’?”
      “‘不信’是俩字,你真烧了,去跟迷龙一起看医生。”
      我真急了,“正经点儿能死?!”
      “其实你知道,干吗还要问?你骗自己说你不知道,就像人饿了又找不到吃的,就会跟自己的胃聊天:你饱了,你够了。”
      我气得倒仰,至此只能无话可说。
      我知道“信”只能是基于理解的,懂得和理解一个人,自然就会相信。我懂得死啦死啦珍视我们的贱命,我理解他只想打仗,所以即使他胁迫我多次随他横渡怒江,我心里也能是见鬼的安稳。我不知道他是否懂得和理解虞啸卿,如果是,那我真的说什么都是废话。
      也许是我的表情透着沉重,他朝我咧开嘴笑,“小瘸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呗。”
      “跟小太爷刚才说的事有关系您就讲。”
      他很没坐像地仰靠在椅子里,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看来是打算长篇大论了,不知是出于远见还是疲惫,我坐到地上,和他同向,看着摆在面前不得不看的沙盘。死啦死啦开始讲他所谓的故事了,用那种并不大声但字字浸入耳膜的语调,乍一听很是懒散气人,仔细听会发现那其实很悲伤,悲伤得能把我也给感染。
      “从前吧,有一小偷,走南闯北四处流浪,坑蒙拐骗无所不为,为了得口军粮而参了军,在一个贩私盐走鸦片的守备团里混日子,他那个连长,把军火啥的拉到黑市上去卖,卖得国币半开,聚赌□□,整只部队烂得像屎,踩进去就拔不出来,那个小偷可不乐意了,不乐意也没法子,好在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跟着一块儿混日子了,连走的心思都没有。有一天,那个连长拐骗了一个十五六的小女孩,要做贩卖雏妓的营生,这下那个小偷走了,他不想活得不像个人样,死还找个下地狱的死法。小偷走着走着,到了江南海港的沽宁,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小偷也只会忆起一只乌鸦,龙乌鸦,可神气可讨厌了。龙乌鸦叫龙文章,小偷偷了这个名字,离开了沽宁。后来小偷又从桂军那里偷了一驼子货,换了个中尉军衔儿。本来说好了,好歹再给个排长当,可是正赶上打仗,离日军还有百华里就都跑散了,排长没当成,小偷就做了军需官。是个好职务,特别悠闲,而且那个小偷打那以后,再也不缺鞋垫儿袜子了。就那么数着鞋垫儿袜子过了一天又一天,打仗的时候炮火就响在不远处,小偷听着那叫一个百爪挠心,挠死也只能在那儿接着补他鞋垫儿袜子。再后来吧,颠缅之战打起来了,那个小偷跟着远征军,跑到了发配充军的云南边陲。路上啊,为了抢一只家雀儿,跟一大狼狗掐起来了,他还以为那是只虚有其表的孬狗呢,可是那狗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夹着尾巴跑,倒吓得那个小偷差点夹着尾巴跑。不知道怎么的,那只狗渐渐和小偷成朋友了,不用拜把子的弟兄,那是小偷活过三十多年的第一个朋友。再再后来,小偷和溃兵一起被空投到了缅甸。一发炮弹,轰——就把副团长给炸死了,小偷狗胆包天,偷了死人的衣服和军衔……往后的事你都知道了,讲完了。”
      他讲完了,一个小偷见不得光的前半辈子尽数晾晒在了午时阳光底下。
      那是他遇到虞啸卿之前。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他快乐还是悲伤,一颗心高立在天上,从不曾坠入人间泥沼,可又那么廉价,看到一点希望便渴望交托全部,那源于刻骨的孤独,包括我也不能真正溶解他的痛苦。
      “反正,说到底就是您以前遇到的上司净是坐视国难的主儿,所以您瞅见虞啸卿就跟苍蝇见了屎似的,他再怎么膈应人你也舍不得,眼一闭心一横,一脑袋扎进去也就不知道臭了。”
      死啦死啦一脸嫌弃,“你怎那么恶心呢你。”
      “您絮叨那么半天我插嘴了吗?我意思是我明白,内心越强大的人反而越孤单,找不到可以依托的东西,就会比内心脆弱的人还脆弱,可是心灵寄托不是这么找的,您别拿弟兄们的命当赌注去赌他可不可信了成么?别再抱希望,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没等他再说什么,就听有稳重脚步声从院子里几步上来。我随死啦死啦站起来,僵硬地敬礼。虞啸卿从一迈进门槛就直接盯向死啦死啦,然后若有所思地看向我。他也许听到了什么,并且故意放重脚步声让我们闭嘴以避免面对面地尴尬。那种凝视让我有种被人拿视线解剖的感觉。
      死啦死啦:“您不陪军座啦?”
      “刚送走。”虞啸卿放过了我,踱过来,看了看桌上空碟子空碗,就说,“看来你胃口不错。”
      “师部伙食,自然比盐水煮芭蕉美得多。”死啦死啦欠抽地笑,似有似无的隐意。
      虞啸卿只不理他,然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一直都没时间给你,接着。”他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物件扔了过来。死啦死啦抬手接住,是一支七毫米袖珍南部,生产和配备的数量极少,在日军内部都很少见,是只配备给高级军官的手枪,最重要的是枪上刻着竹内连山的名字。
      死啦死啦乐了,老实不客气地把枪插进裤口,一个很猥琐的位置。虞啸卿当年给他柯尔特的时候没给枪套,于是他一直都是把枪插在裤口。“我就说嘛,我也就是缴个中佐副联队长的枪,要是南天门上用兵的是师座,肯定竹内本人的配枪也在这里。”
      虞啸卿嘴角不带一丝弧度,但我感觉他在微笑,“永不改鼓唇弄舌、巧言令色的本性。龙妖孽。”
      死啦死啦听他又在这么叫,呆着没有反应,像在回忆上次听见是什么时候,然后慢慢地绽出个笑容来。他笑得还是那么猥琐,那种猥琐是挂在面皮上挥之不去的一种态度,两年来没有改变过。两年又能有多长呢。
      ——南天门上缴的,原主是个中佐,这上面还有他名字……要是南天门上用兵的是虞团座,恐怕竹内本人的配枪也在这里。
      ——你一顶顶高帽子扣过来岂不叫人讨厌。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虞啸卿。一切风云际会的开始。
      而此时似乎一切情天恨海都有了答案。
      小时候我听父亲说,既读诗书,该知礼义,子不记父仇,臣不念君过。我的评价是“为封建统治找道德借口的屁话一句”,结果挨了一顿笤帚疙瘩。那或许真的是屁话一句,但或许有的时候也就是这意思,虞啸卿是我们的师长——我只好这么说,不然又能是什么?
      一声妖孽出口,双方就已经和解,也许永远不会谅解,但终于和解。

      [①总司令是卫立煌,提到司令便是二十集团军司令霍揆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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