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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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天墉玄古屋那熟悉的屋顶，百里屠苏一阵茫然，记忆中断片刻，随即又想起了失去知觉前的一幕。
溢满胸膛的悔怼、无处发泄的怨恨、吞噬理智的愤怒……还有自身体深处涌起的煞气。
而绝望的源头，就是焚毁母亲遗体所化焦冥的那把灵火。
长久以来的期盼和努力，所为不过是让母亲能够重新活过来，然而因为自己的莽撞和轻信，最终连母亲的遗体也无法留住。
今日并非煞气发作的朔月，却经不住连番打击，一时不查，被伺机而动的煞气钻了空子，失去理智。
觉察自己已经回到天墉，百里屠苏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时为了替自己压制煞气而不愿离开的风晴雪。上一次在朔月以外的时间煞气失控发作，直接后果就是大师兄重伤……
思及此处，他便想起身找人询问同伴们情况如何，然而甫一动弹，剧烈的刺痛迅速烧遍四肢百骸，顿时身体脱力，重新倒回榻上。
虽然没能起身，不过这番动作还是有效果的，很快就有人推门进来，见百里屠苏已经清醒，眼中不由浮起一丝讶意。而看清来人形貌之后，百里屠苏也是惊诧不已。
“已经醒了？可比主人所料早了些时辰。”
一身古雅红衣的美貌女子将满满一碗药汁放在小案上，温言道，“不必害怕，此处乃是昆仑天墉城，断无妖孽敢来作祟的……你伤势颇重，不宜动作，且安心躺着罢，这药得凉了喝，现在不急的。”
虽然很想说已经有魇魅来作祟过还伤到了师尊，不过百里屠苏觉得，这时候还是问点比较有意义的事情吧，比如红玉为何会出现在天墉，还有她口中的主人，是否就是……
想起当初虞山芳梅林初见时，从红玉身上感应到的凛然剑意，还有她对芙蕖和后来遇到的大师兄所说的话，言语中对天墉派内之事似乎十分熟悉，乃至于藤仙洞中不畏妖毒的表现……况且，这里又是自己住了十年的玄古屋，能自由出入祭剑阁的人，整个天墉城也没有几个。
想到这里，百里屠苏微微侧过脸，转向红玉：“你为何……”
一开口，声音的主人就怔住了，这声调……分明是童音！
他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红玉，假如身体真的发生变化，那么……
果然，红衣女子那明镜一般的眼中映出的，正是一具包裹在朴素薄被中的孩童身躯。
百里屠苏实在不敢想象，为何自己一次煞气发作没有控制住，身体就成了七八岁的熊孩子，难道是……中了幻术？难怪一醒来就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定了定神，努力回忆上次被魇魅缠上的情形，那时候是有师尊相助，才得以脱身，后来去经堂抄写典籍，也特地找了相关的书来抄过。若未记错，典籍中提到，一切幻术皆有破绽，找到破绽，便可破解。
视线从房间陈设和静立一旁的红玉一一扫过，百里屠苏虽然没有找到清醒以来就觉得不对劲的原因，脑中却是灵光一闪。
房内没有阿翔的窝和鸟架，并不是自己住了十年的那间，看起来反倒像是、像是……
十年前，刚来天墉时的光景！
如果是逼真到这般身临其境的幻术，绝无可能出现眼前的错误。
所以……
那个最不可能、又最不可思议的结论，已经呼之欲出。
红玉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发现床上这个脸色惨白的孩子似乎更加面无血色了，她觉得有必要找自家主人来看看。扭头瞧见药还没凉，她便悄悄出去，顺手掩上了门。
“情况如何？”
听到红衣剑灵的脚步，执剑长老紫胤并未回头，他在想刚把那小娃娃带回来时的情形。
祭剑阁平时就师徒俩，还都不大会照顾小孩子，于是紫胤干脆就派出了活得久见识多的剑灵。结果去的是古钧，一会儿回来的却是红玉，然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捡回来的小娃娃不只身负凶戾煞气携带危险武器这么点麻烦而已。
不过捡也捡回来了，小娃娃的资质确实难得一见，更何况那柄剑也不是凡物，这一人一剑搁别人手里紫胤还真不放心。如今陵越也能生活自理了，再收个徒弟也不费事……等那孩子伤好了，就跟掌门打声招呼，把名字录进来罢。
“那孩子已经清醒了，倒是比主人所料时辰还早些。”
红玉福身一礼，广袖翩然而落，“不过，有些沉默，不大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闻言，紫胤点点头，道：“我捡到那孩子时，她手持凶剑，周遭遍是妖兽尸骸，想来是遭逢大难，令其性情剧变。况且她体内煞气纵横，似与那凶剑同源……”
想想大徒弟这个年纪的时候，那可是熊得祭剑阁连只鸟都不爱来了……但愿这个小徒弟能省点心。
执剑长老一边琢磨着，想到马上要变成小徒弟的孩子已经醒了，正好去探望一下吧。
一探之下，紫胤倒是有些惊讶，毕竟据他推测，如此年幼的孩子，煞气侵体如此严重，恐怕会昏迷很久……这孩子不止提早醒来，竟像是能自行抵抗煞气侵蚀、以己身意志支撑住了一般。
见紫胤前来，红玉亦落后半步跟随左右，百里屠苏定了定神，垂下视线。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他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用声音干哑的声音说道。
“你身上尚有重伤，毋需多礼。”紫胤一抬手，止住了百里屠苏欲起身行礼的动作。
“孩子，你的家里人呢，为何会独自住在那废村里，还……”
说话间，紫胤捏起了法诀，掌中现出一柄暗红的断剑，他并未以手直接碰触，而是令其微微悬浮，凌空虚握。
“带着如此凶煞之剑？”
此剑凶戾异常，又是早已失传的龙渊之法所铸，想来应是上古邪剑，不仅内含强大煞气、与这孩子体内的煞气隐隐呼应，甚至还有吸附煞力之效，恐怕对她危害极深。况且她体内尚有一强大封印，也不知是福是祸。
闻言，百里屠苏深吸一口气，双目微红，缓缓道出了紫胤来前便在脑中组织好的语言。
“小子名唤……百里屠苏，家中……正是因这柄焚寂之故，半个月前，家乡已遭屠戮……”
听到百里屠苏的自称，紫胤的唇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像是要说话，却又想到什么，到嘴边已经换了一番言语。
“既如此，你便安心住下罢。”
百里屠苏默然点头，眼前一切皆如记忆中那般的发展，只不过之前那次并未出现红玉。
或者，其实上次红玉也在场，只不过自己当时神思混沌，并未在意？而且她身上那缕剑意……难道是师尊的剑灵？
“我观你根骨资质皆是不俗，可愿入我门下，修习剑术道法？”
紫胤将那柄名为焚寂的断剑平放在百里屠苏面前，他看得出来，这孩子对自身的境况，已经有所认识了。
“此剑于你影响极深，我亦打算思寻破解之法，不知你……”
自故土遭劫起，百里屠苏便惯以内敛持重示人、自觉已经不会轻易情绪外泄了，饶是如此，乍闻这番冷峻之中隐含关怀的熟悉话语，他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多谢师尊美意……请受弟子一拜。”说着，便挣扎起身，打算伏身跪礼。
“不必如此，为师还有一名弟子，待你伤势痊愈，再一并见礼无妨。”
紫胤微微颔首，示意红玉上前，扶住了小徒弟的身子，“平日祭剑阁少有人来，除却你我师徒三人，便是为师随侍剑灵……这几日都是红玉照顾你，若有旁的事，寻她便可。”
果然是师尊的剑灵……百里屠苏有理由相信，先前红玉一路跟随相助，想必也是受了师尊的命令，暗中保护自己罢？
这么一想，眼中热意不由更盛，他慌忙低头，就看到两滴水珠落在了被子上。
百里屠苏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虽然这就是事实，居然也会做如此小儿女之态，悄悄抬起眼皮瞅了一眼师尊，见他转身去拿药，并未在意，这才松了口气……到底是哪里不对？
待喝完药，重伤未愈的身体强撑了这么久，在药效的作用下终于开始疲劳，百里屠苏心中虽然还有许多话想说，也实在熬下去了。紫胤自是看出小徒弟身心俱疲，交代了一句好生休息，便离开了。
百里屠苏重新躺回床上，随手拉了拉被子，脑中万千思绪纠缠如茧，一时无法理清。他慢慢思考着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做，眼睛不知不觉就阖上了。
待一觉醒来，已是次日凌晨。
属于自己的天墉道服，要到伤势痊愈之后量了尺寸，隔日才拿得到，如今天墉也没有与百里屠苏身形相近的孩子，于是他披上了从乌蒙灵谷穿来的那件南疆风情的短褂，悄悄起身。
他决定，等有了道服换身后，便将这身衣裳清洗干净，妥帖地收起来。
体内乱窜的煞气早已平复，没了这股力量捣乱，伤势也在各种灵药的疗愈下渐渐好转，下床走两步还不觉得吃力。
这个季节天亮得晚，离早课的时间也远得很，百里屠苏轻轻推开门，只见青松苍遒，森然庄重的祭剑阁笼着一片静谧薄雾，肃穆沉郁之中，犹带几分祥和，正是他记忆中极为熟悉的风景。
既然四下无人，出去透个气应当无妨罢？
他用带着征询意味的眼神看着悄然现身的红衣剑灵，后者会意，点了点头。
“屠苏初来，想必还不熟悉，不若随我四处走走、顺便认一下路？”
“嗯……”
在百里屠苏从前的印象里，初入天墉时身上的伤太重，兼之体内煞气汹汹无法控制，起码养了两个月。这段时间里，除了师尊和来帮忙治疗的还虚真人，再没见过旁人了。
事实上，因为身怀煞气的缘故，他在天墉的大部分时间，都很少见人……
不过，现在的自己有着成人的意志和克制力，兼之煞气对身体的侵蚀还没到后来那么严重的程度，所以对于控制体内煞气、以灵力梳理经络，还是很有些成效的。更重要的是，没有师尊的意思，红玉不会允许自己出来，既然如此……这一回，师尊会不会教御剑术呢？
正在胡思乱想着，一人一剑灵已经出了祭剑阁所在的浮岛，抬眼看去，便见不远处的一间玄古屋里亮起了灯火。
“那边住的就是屠苏的师兄了，道号陵越，也是天墉陵字辈里最早入门的。”
红玉的视线随着百里屠苏移到同样方向，体贴地为他解释道。
百里屠苏自然知道那是大师兄陵越的居处，这位大三岁自己的师兄爱武成痴，一向勤于修炼，会早早起来功课，也不是怪事。
随后，他便无可避免地想起来，上一次入妄境试炼前，自己与师兄比剑，无法控制煞气，错手将他重伤……
一想到这茬，即便明白如今尚未发生，百里屠苏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转身打算回房。
“……咦？”
听到门外的话语声和响动，十岁的陵越顺手拿起佩剑，推门而出，与外间一大一小打了个照面。
“你便是师尊新收的那个小师弟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百里屠苏正欲开口回话，只听一旁的红玉干咳一声，回头就看到紫胤负手行来，于是三人一同向执剑长老行礼。
“身上的伤好些了？”
紫胤看了一眼小徒弟，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之后，视线转向陵越。
“这是为师昨日新收入门下的弟子，也是你的……师妹。”
然后他便听到近旁人体落地咚的一声闷响，伴随着红玉的惊呼，百里屠苏倒地不起。
这小徒弟果然是受了打击又为了躲避仇家才扮成男孩，现在怎么都不肯面对现实……也实在让人头疼。
紫胤不禁长叹一口气，眼神晦涩。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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