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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牺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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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系舟山的路不比想象中容易,沿线都有魔界大军的驻扎,岚珉双拳难敌四手,两个人只能偷偷摸摸的前进,意料之中的,第二个黎明并没有到来。
这就意味着,万象阵快要被开启了。
张婆婆的突然出现让海石很吃惊,她的身体糟糕透了,却还是来了。
“两位上仙直接冲过去吧,我在后面掩护,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你……”
你别帮忙了?你走吧?你可以吗?没有哪句话他们说的出口,事实上,他们真的很需要有人殿后。
“快走吧,不论这次仙界是输是赢,老妪都要随流渡而去了。”她苍老的皱纹透着决心,几千年的思念,她也受够了。
虚空依旧静静的悬浮在系舟山之上,无论三界风雨飘摇,它好似永远都不会被打扰,冷眼旁观这些人为了它头破血流。
庭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魔兵像无尽的潮水源源不断的攻击过来,仍然不能跨过他到达阵眼,八百倒霉的凡人晕倒在尔昇脚下,却派不上用场。
杜如风眯缝着眼睛,罡风吹动他的白须白发,思索片刻后,他终于下了决心,“老夫前去拖住庭亥,魔君再派军前往,找准破绽一举攻下吧!”
说完,扫着拂尘飞身前去。
他的化仙不到千年,却又神息族的宝物辉隋丹护体,又继承了德罗的无边邪术,庭亥胜他是必然,却需要比想象中更多的时间,白光闪耀带着神的光辉,庭亥持剑准备迎战,却被一抹青光挡住了视线。
是桐画。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杜如风气得咬牙,没有保留实力,当场就画了七七四十九星芒阵,桐画本就与他势均力敌,奈何阵中四十九颗红星如刀片,专攻她破绽。
手忙脚乱间,桐画自知此战不能胜。
“不就是一死吗?我也得跟你同归于尽。”
然而,程咬金年年有,今日特别多,划破天际的蓝色光芒令人眼熟。
多少年没见了?
三千年还是……
算了不记得了,神仙都是度日如年,记不清天澜失踪的时候具体哪年哪月。
“果然,你还活着。”
桐画擦了嘴角的血迹,高傲的气质仍未颓败。
身着蓝衣的女子带着面纱,双眼的冷漠不容忽视,她嘱咐杜如风离开前去对抗庭亥,再回头,眼神如刀,似乎想把桐画千刀万剐。
“我蛰伏了几千年,就是为了今日,你们逼我男人于绝境,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她也曾是上仙,举手投足都带着贵气,喝醉酒后还会舞一支风华曲,风姿绰约不可言,现如今她举剑向故人,面目狰狞不如往昔。
为了德罗,她犯了多少傻,傻到连自己都不爱了。
桐画手舞仙莲,夜空画出彩虹,勉强接了天澜拼尽全力的一击,终于忍不住口吐鲜血,看向对面的眼神却倔强如常,“死无对证,但我却还是想告诉你,你心心念念的爱人,还曾想将你投入毋须鼎炼阵,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我都想告诉你。”
那年天澜以死相拼,海石不忍对好友动手,生生断了两条腿,若不是庭亥衣不解带的照顾,仙界好友寻遍珍品治疗,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那样的男人,她就忍心下手?
那现在,她也忍心说出事实。
如果天澜相信了,此刻肯定心如死灰。
如果天澜不相信……
她不会不相信的,德罗的为人,她最清楚。
知道那场阴谋的她,活下去的日子里,都要痛不欲生。
“不可能,你这个贱人,庭亥不爱你,你就看不得别人好,编造这种拙劣的谎言,德罗,德罗不会这么对我的,他不会的。”天澜撕心裂肺的喊着,眼泪却已经划过脸庞。
梦境之力化成一把利剑,直直刺向桐画的额头。
天边传来呼啸的声音,红色的长剑阻断了攻击,一蓝一红两把梦剑互不相让,天澜不可置信的寻迹望去,是盘腿在地念诵慈悲经的海石。
岚珉在旁边护她周全,设下的结界散发着灰白色烟雾,她身处战乱纷飞,念经的样子却沉静如水,这么多年不见,她还是能惊艳天下,无视旁人。
海石却没有她的闲心去打量别人,没有法力的人使用慈悲经实在太痛苦,每根神经都承受这前所未有的疼痛,两人看似势均力敌,实则她已经处于下风。
回想起当初狠戾的一掌,海石尖叫着蜷缩在地上,饶是那刻,她依旧没能狠下心告诉天澜德罗的阴谋,那时候抱着腿痛到哭泣的她,还是把天澜当成了朋友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
却不曾想,时过境迁,你回来了,我变成了凡人,却终究变成了你死我生的敌人。
后背似源泉的暖流缓缓流到心中,风吹来的气息太过熟捻,狐龄嘴硬的说,“老娘才是你最好的朋友,去他妈的死天澜,还敢跟你含情脉脉的对视,我给你渡法,你给老娘把她打下来。”
“嗯,好。”
两柄剑的斗势逆转,红剑势如破竹,不取巧不耍诈,横冲直撞的打法让蓝剑毫无招架之力,天澜的肩膀被贯穿,直直的从天空掉落,像是折翼的飞鸟。
双眼放空的她喃喃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这边大获全胜,杜如风也没讨到好处,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捂着胸口飞身逃回营地,对尔昇说,“撤军,赶快撤军。”
“不可能,现在撤军,仙界若是穷追猛打……”
杜如风打断他,狠狠咳了两口黑血,“他们不会的,他们要保护的只有万象阵的阵眼,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全军召回!”
仙界自然不会追,但也不想顺了他们的意,凡是想逃的魔兵都被天兵生拉硬拽不能走,只能欲哭无泪,妈的不带这么玩的啊。
海石被送到万象阵,定定的看着虚空,冷汗直冒。
“别打了,快别打了,结界要破了。”
众人听此才抽出力气抬头去看,皆倒吸了口冷气,万象阵已经打开了五处阵点,结界力量被削弱,仙魔大战一场,不自觉法术也打到了结界之上,竟生生打出了三条裂缝。
“这,若是不进攻,难道我们要被动挨打吗?”仙人队伍里有人担忧的问道。
一时间场面尴尬,面面相觑却想不出好的办法。
“我有办法。”
海石因刚才与天澜大战,此时已经面色苍白,没人搀扶甚至都站不起来,她这副样子,看的庭亥心中一紧——不会的,她还有丈夫和女儿,她不会选择那条路的。
可这世上还有个成语——事与愿违。
她疲惫的睁不开眼睛,又想起冲她傻笑的田蜜,艰难的开口道,“让这天下,都变成我的一场梦吧。”
梦境之力除了预知未来,还可以架起梦境。
海石将两界大军囊括近这个梦,任他们在里面打,闹,血肉模糊,都不会对虚空造成任何影响。
而这个法术的代价,是施法人的生命。
“不可能!”
庭亥低声怒吼着,额角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
海石不生气,就像过去千百年那样,在他发脾气的时候,笑出酒窝来,“你别着急喊,你回头看看。”
“你身后站着的,是我们仙界的人,他们平日衣冠华服,现在却衣衫褴褛,我有丈夫有女儿,他们就没有吗?我从一朵海石榴修炼成上古神仙,为的是永生吗?佛祖说过,为的是救赎。我们怎能抛弃这些好友,只为一时私心,况且,若是虚空大开,我们谁也没有活路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内心真的很平静,大彻大悟只需要挫折,当我们面临困境没有后路的时候,就会知道牺牲的意义不在死亡,在传承,虚空不会毁灭,下次结界开启,新的大战在所难免,总要有人站出来,才能有不断地重复,生命的轮回。
庭亥懂啊,这些道理他怎么可能不懂呢。
只是当你知道,你的至爱就要在你的面前死去,慢慢的,轻轻的,生命点点的流逝,你却无能为力。
痛已经无法形容了。
被战争消耗力气的魔兵们酣睡在营地,尔昇和杜如风眼见着头顶的天空亮起来,黑夜被驱散,他们心知肚明,这不是现实,在无法反抗的情况下,他们进入了梦境之力的范围。
而这力量的尽头在哪里,没人知道。
田野怀抱着啼哭的孩子,听着外面对黎明到来的欢呼,他清楚,这不是真的,因为海石还没回来。
打开窗户,被阳光吸引的田蜜变脸的快,咯咯的笑起来。
“你也喜欢吧,你娘亲送你的礼物。”
仙族的耗损比魔界要小一些,他们派出十万军队从后面包抄,搅得魔君阵地打乱,尔昇再也坐不住了,“虚空打不开,阵眼也用不了,这仗打的太窝囊了,众将听令,率兵正面对抗仙界大军!”
黑云压城城欲摧。
恶战终于拉开帷幕,不用保护阵眼,仙界众人跟着大展身手,绚丽的法术在空中接连不断的绽开,狐龄坐在昏睡的海石身边输送法力,眼前出现了熟悉的脸。
“你终于来了,我以为缩头乌龟回家躲着哭了呢。”额头的汗水滴下来,她嘲弄的说。
褚凡怜爱的摸着她的头发,“我找到了阻止虚空打开的办法,这段时间辛苦了。”
“滚犊子,老娘救自己的朋友,用得着你唧唧歪歪。”
他们之间的孽缘说来话长,褚凡习惯了她不领情的模样,揩了她头上的汗滴,转身去寻找庭亥了。
“我翻透了骨纹经书,根据记载,只要我们将杜如风打回原形,趁虚空开启之时将他带进去,息壤会本能封堵裂缝,这也是他们神息族想要得到虚空的原因。”
他们进入虚空,封死入口,可以在其中创造新的三界,与这个时空平行存在,但神息族会成为创一世者,永享神圣的地位。
杜如风自然知道自己的作用,庭亥褚凡和德清赶到的时候,他打坐在修罗乾坤阵中,周身三千四百只恶鬼压阵,奉命保护他的魔兵都被杀了祭血了。
这是德罗的毕生成就。
最后却是用在与他毫不相干的人身上。
当年德罗肯丢了性命设下这个圈套时,已经走火入魔的厉害,神志不清,他以为神息族得到虚空后真的会给重塑生命。
当然不会。
因为神息族,才是创一世界者啊。
黎明消失的毫无预兆,夜幕重新降临,作战的人们也停了下来,梦境之力消失了吗?
庭亥浑身是血,手里紧握着那块息壤,脑中叫嚣着,快回去,快回去,却无路如何迈不出步子。
他看见海石飞往虚空,安静恬淡的像个孩子。
息壤闪烁着刺眼的光芒随她而去,庭亥疯了一样的追过去,有结界将他弹开,他咬着牙站起来,再飞过去,又弹开,周而复始,他身上的鲜血越来越多,却不想停下来。
桐画痛哭着拦他,拦不住就死死抱着他,太白哭的像个姑娘,飞身过来扑住了庭亥。
没用了,谁去都没用了。
为了家人,为了他们,为了苍生。
海石选择了离开。
虚空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逐渐打开的入口也慢慢的闭合了。
天空的黑暗随风飘散,一千五百做楼阁化作尘土。
狐龄手里抓着块红色的布条,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有很多事情,它们没有答案。
就好像现在,田野和田蜜安全了,三界六族安全了,仙魔大战也可以到此为止了。
我们放眼望去,天空土地,高山河流,一如既往,辽阔壮大,这是个光风霁月的时代。
有个人为此牺牲了。
只是一个人,却拯救了万千人。
看起来很值得。
只是看起来。
故事到此结束了,他们的一切都会载入史册,除了他们的痛苦。